葉班長：被蔡省長“驅逐”前的我的駐台十年|第31期（上）_風聞

這個話題挺有意思，讓蔡當局懼怕的人，我先説自己好了。我是在2008年兩岸開始大開放、大交流的時候去的台灣，是大陸第一批赴台駐點的地方台媒體記者，我每年會在那裏呆半年，整整十個半年，直到今年3月份被拒入台。我給自己總結了幾個標籤。

主講人：葉青林 東南衞視首席記者、主持人

駐台十年的幾個標籤

1.可能是在台灣朋友最多的大陸記者之一

我第一次去台灣，當時一上飛機就開始採訪，下飛機也在採訪，等採訪結束後發現行李找不到了。像我們赴台駐點需要台灣媒體做邀請方，當保人，好在我去之前就把台灣接待方TVBS的名片丟進行李箱了。然後當天晚上就有TVBS的同仁打電話説，你的行李已經到了台中，我們一看裏面都是設備，估計你們會很緊急，所以叫朋友連夜開車送到台北給我。所以在台灣的第一天就讓我很感動。

我去的時候是12月，而就在前兩個月，海協會副會長張明清去台南，被抗議者推倒在地，之後很多遊客都不敢去台南了。那年春節，我特意去台南過的。一方面去看看台南的鄉親民眾到底對大陸游客是怎樣的態度；另一方面，當時陳水扁已經失勢了，我就想去看他的老家官田鄉西莊村看看，是不是還有那麼多人去領福袋。

我去台南的安平古堡，在門口還猶豫要不要把攝像機上的台標和麥克風藏起來，因為之前有央視記者來，結果他們説“中國來了”，就有點抗拒。後來有工作人員出來問你們是記者嗎？我説對啊。你們從哪裏來的？我説福建。他就説我也是福建人，祖籍晉江的。他説記者不用買票，還找來一個台南教育局的老師給我們做導覽，本來沒想着採訪，就想旅遊一下，結果人家那麼盛情地把當地專家都請來了，我們就詳細拍了當地的情況。台灣普通的老百姓就是非常樸素和熱情。

經常會有朋友問我，綠營的支持者有什麼值得同情的？689萬票不是照樣把蔡英文選出來了嗎？我説其實可能只有三百多萬，剩下的選蔡英文不是因為民進黨的“台獨”黨綱，僅僅因為他們不喜歡國民黨而已。

對於台灣民眾，我説我有發言權是因為我是真正走進他們中間的。在所謂的“六都”成立之前，合併前有25個縣市、319個鄉鎮裏，我去了將近三百個。宋楚瑜在台灣經常標榜自己是“全台灣319個鄉鎮走透透的人”，他的意思是説如果我不參選台灣地區領導人，我怎麼可能安於做一個省長呢？其實，我跟他也基本上接近了。

我特別喜歡跟最基層的老百姓打交道，不管是在大陸還是在台灣。我去台灣南部其實比在北部還吃得香。去南部，你跟老百姓只要説一句“台北的人情味太淡了”，他們就會説“就是啊！”就像你去蘇格蘭説“英格蘭的人不行啊”，蘇格蘭人一定會熱情地把你迎到家裏去。當然這是開句玩笑話。台灣有“一府二鹿三艋舺”的説法，“一府”就是台南府，最早設立城市的就是台南，“二鹿”是指鹿港，“三艋舺”説的台北萬華區。閩南文化在台灣南部保存得很好，用閩南語讀唐詩是最押韻的。現在的“陸委會”主委陳明通，在他還是陳教授的時候，我們還是挺熟的，每次酒過三巡，當他開始用閩南話朗誦《將進酒》時是半醉，如果開始朗誦《琵琶行》，就明已經喝多了。

前八年，我們是真正地秉持“九二共識”，大家都是奔着統一去的。“九二共識”最大的精髓就像那句禪語“不可説”，大家心知肚明。有一次，我碰到吳敦義主席時跟他説道，我們為什麼不能接受你説的“一中各表”，是因為“九二共識”就是不説，我們彼此都是中國人，我們接受的是“一中不表”，一中就對了，還表什麼呢？

就這樣，跟各路人馬接觸下來，我在藍綠都有了很多朋友。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這一點我毫不諱言，我不敢説我是第一個講這個話的人，但是我是第一批講這個話的記者。我曾經講過一個故事，我第一次駐台時經常去一個小的牛肉麪館吃飯，店主是個老太太，平時我們也不怎麼説話。後來時隔六個月我再去時，她問我是不是出國了，很久沒見到你了。我説我是大陸的記者，我回大陸去了。她又問你是不是還要一小碗番茄牛肉麪？我聽了很感動。台北吸引我的不是圓山大飯店，不是101，而是街頭巷尾的人情味，是在你離開很久之後，再回來時還有一間小店在等你。

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這句話曾讓很多台灣的鄉親很感動，但這兩年幾乎成為了笑話，更成了天涯開版罵我的把柄，很多人開篇就是“終於抓到那個講假話的人了！”“就是他騙我們這麼多年，説‘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就是他騙國台辦給台灣人送了那麼多錢！”我之所以這麼説完全是出自真情實感，我現在也依然堅持這句話，儘管現在台灣最醜的風景也是人，某一部分人。

2.在馬英九記者會上唯一提問的大陸記者

在習主席和馬英九先生握手之後，直接就在同一個場地開記者會。現場來了七百多名記者，但只有不到一百張凳子。為什麼我能坐到正中間的位置呢？本來第一排要留給雙方出席記者會的官員，因為記者太踴躍了都坐滿了。後來讓酒店加凳子，我不等服務員動手，自己就先搬了張凳子，兩邊各空出五個位置給他們留着。

楊盛昱（右三）

跟我坐在一起的是TVBS的執行副總經理楊盛昱先生，他以前在央視4套做過節目，世界三大男高音在太廟前的演唱會也是他策劃的。當記者會馬上要開始的時候，楊執副過來了，他曾經見證了1993年汪辜會談，現在自己從台北飛過來要見證這個歷史。他説“青林，你能不能借給我半個位置？”我説“您坐，我站旁邊就好。”他説“這麼重要的時刻，你坐到這麼重要的位置，你要是站起來我不敢坐，咱兩一人半個屁股。”就這樣前半場我們一人坐一半，要是誰突然站起來，凳子就會失去平衡。第二場，官員走了之後，他就坐在我旁邊了。就是在這個位置，我獲得了向馬英九提問的機會。

我能獲得這個提問，其實有兩層原因。一是當時媒體沒問幾個問題，就又回到台灣島內的事情去了，我是一個主持人，當記者會走調的時候就特別想它拉回主軸。我手上拿着東南衞視的麥克風，就不時地晃一下，心想我在台灣快十年了，每一次地震、水災我們都是第一時間跟台灣媒體一樣衝在現場，總有一個對我眼熟的吧。二是，當主持人陳以信説接下來的問題留給大陸記者時，我旁邊的楊盛昱大哥就猛地指向了我，他是台灣新聞界的前輩，跟馬英九先生坐同一班專機來的，他跟陳以信也很熟，我自己又很積極，所以獲得了提問機會。

我原本想提一個很接地氣的問題，想説今天兩位都用“先生”互稱對方，如果拋開其他身份，通過今天的接觸，你們覺得兩個人私下能成為好朋友嗎？但是，因為我是大陸的媒體，這又是一個國際場合，咱們要表現中國記者的高度，所以站起來的那一刻我臨時換了問題。我問的是大家都説今天的會晤讓兩岸關係上了一個台階，在馬先生您的眼中，未來兩岸關係會是一副什麼樣的圖景？馬英九聽了非常高興，終於有人問到他想回答的問題了。後來很多外媒發的都是我當天提問的照片。

3.讓藍營大佬又愛又恨的記者

柱柱姐（洪秀柱）和徐老爹（許歷農）真的很愛我，他們是真正地從中華民族大義上講兩岸統一。他們已經跳脱了很多藍營還在糾結的問題，比如中華人民共和國統一中國，還是中華民國統一中國。兩岸走到今天，早已經過了談論這個階段的時候了。所以我有時候會講，台灣同胞、綠營的朋友們，“九二共識”是我們最大的讓步了，你們不要，我們還巴不得不要呢。

洪秀柱與葉班長

説到統一，有些藍營也在慢慢轉變。許歷農先生剛剛過了一百歲生日，他以前是一定要講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人，現在他覺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比什麼都重要。洪秀柱就更不用説了。也還有一些人因為受兩蔣影響太深了，還拗不過來。

許歷農（中）

以前台灣支持統一的人可以佔到50%，為什麼現在只有百分之十幾了？其實，“統一”這個概念在之前和現在的含義是不一樣的，以前他們認定的“統一”是要“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或者“中華民國”統一中國，現在説的“統一”是“一國兩制”下的統一，我們這個概念是從零生長到現在的。

去年10月，在台北中山紀念館有一場兩岸的孫學研究，馬英九當天的演講主題是《三民主義在兩岸實現的對比》，他講到民生大陸做得比台灣好得多，而民權大陸還所欠缺等等。當天我跟馬英九先生的對答上了台灣所有媒體的頭條。我的第一個問題是“台灣網友説其實按照孫中山先生當年提出來的標準，三民主義在大陸其實早就已經實現了，你怎麼看？”他就顧左右而言他。當時十九大剛剛召開，馬英九及藍營人士都還沒正面回應，所以我第二問題問的是“十九大報告您看了嗎？您怎麼看其中關於兩岸的論述？”他就説這個報告真的很長啊，裏面有很多了不起的地方。

後來在一個私下場合，他説中國共產黨真的了不起，十幾億人説2020年擺脱貧困，這是多麼大的一個工程，多麼了不起的一個工程啊！因為有一個記者跟他非常好，我就跟這個記者説你應該鼓勵馬先生在公開場合講這個話。第二個星期，馬英九在東吳大學的課堂上就講了這個話題，當然不一定是受我的影響。我就是覺得他可以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他應該帶領一些“鐵板藍統”慢慢鬆動，我們不要再糾結了，我們應該回到一中，回到如何追求和平統一的道路上。

我對藍營的民眾説過，我堅持我的理念，你堅持你的理念，如果我們在理性的框架內討論，沒有任何問題，反而會得到尊重。只是我看到很多台灣政治人士一會兒藍一會兒綠一會兒紅，政治投機主義者比較多，這就是台灣出不了政治家的原因。魯迅先生説“舊社會的制度吃人”，我説“現在台灣的制度是吃智商”，這句話讓他們很不爽，所以他們對我又愛又恨。

4.被綠媒兩位大佬寫社評修理過的記者

這位是寫了兩篇社論批評我的鄒景雯。一個月前，我在廈門接待一位綠營的資深記者，他對我説“青林，恭喜你！”我説“恭喜什麼？”他説我們綠營或者藍營的記者，如果能夠被這個姐姐寫進社評，不求表揚，連批評兩句都覺得地位倍增。她居然寫了兩篇社論罵你，這樣的規格在台灣至少可以選民意代表了。

鄒景雯

為什麼寫社評罵我呢？這還要説起今年2月的花蓮地震，我因為曝光了日本救援隊嫌危險不去救人的事實遭到台當局“封殺”，乃至申請赴台駐點被拒。後來，這位姐姐的兩篇文章被藍營駁得體無完膚，為了捍衞蔡當局的權威，她要去硬扭、硬掰，如此教父級的綠營媒體大佬，用説謊、摸黑的方式罵我，真有點不值。

郭淑敏

這是另一位罵我的綠營大佬，《蘋果日報》的副總編輯郭淑敏，後來也被罵的很慘，其實她再忍幾個小時就不必被羞辱得那麼慘了。因為我説過不到72小時救援結束，我不介於任何政治口水仗，所以他們罵了我兩天兩夜我都沒回嘴，他們還以為我手頭沒證據。

他們向很多人求證都沒找到證據，當事人梁隊長又比較油，當那些人問他有沒有大陸記者葉青林講的那回事兒，日本人説裏面有危險他們不能進去。隊長後來就打太極，説“我忘記了，沒印象了。”如果你稍微用腦子想一想，就知道隊長其實在保護這些綠營的記者，如果沒有他就直接回答沒有了，這樣回答就是告訴你有，不要再問了。沒想到他們彙報給副總編輯説沒有。

到了第三天下午五點多，“陸委會”打電話來了，説我們查過了，根本沒有相關視頻，日本人根本沒有講過那些話。然後我説我有視頻，請你彙報長官，對方自然無話可説了。我聽説郭淑敏寫了社評，12點交付印刷，然後我12點半就把視頻丟出來，讓她嘗一下什麼叫做覆水難收。

我公佈的這段視頻，後來也被藍營的媒體拿去用，三分鐘的視頻一刀未剪。日本人説怕危險，真不是我逼他講的。我只是補充問了隊長一句“台灣有沒有這個探測儀？”隊長只是點頭，就這樣而已。然後我又補充一句，我説“我不是挑事兒，裏面壓着一家五口是大陸游客，如果大陸救援隊來，一定會進去。”這句話在情感上、新聞倫理上沒有任何錯誤，但偏偏有人説我在吃人血饅頭，到底誰在吃人血饅頭呢？後來“陸委會”就一直施壓，導致我徹底被拉黑了。這個事情在台灣引起了很大的關注，這是《中國時報》的社論《搶救新聞自由，取消葉青林封殺令》，和《中時電子報》的《葉青林們是台灣最寶貴的資產》，少有記者的名字能夠上社論標題的，可以説我的待遇很高了。

5.讓蔡當局牙癢癢的記者  

在台灣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他們説台灣民主自由，我罵李登輝沒事，罵蔡英文沒事兒，罵馬英九沒事兒，但是罵日本人就是有事兒，就是政治不正確。為此我憋了一肚子火，還在慢慢釋放。

花蓮地震時，因為我是當事人，我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光是大陸在台企業，一個晚上就籌集了一千多萬人民幣。而綠營媒體在報道什麼呢？日本小學生在捐款，日本雅虎三天捐了十萬日元（約人民幣6000多元）……額，真是好大一筆錢。他們想要形塑台日關係有多好，無非就是説你不要阻擋日本四縣疑似受核輻射的食品了，日本人對我們這麼好，還不對這些產品放行嗎？因為我戳破了這個謊言，所以他們才會那麼恨我。

我是一個共產黨員，我也從來不隱瞞我是黨媒的記者，我要做的就是促進兩岸交流融合，如果非要給我安一個什麼國安疑慮、統戰疑慮的名頭，我也不去辯白了。對此，柯文哲已經幫我們説清楚了，他説“統戰”不是什麼壞詞，統戰是交朋友，而我就是來交朋友的，我要告訴台灣民眾，大陸民眾對你們是很友善的。

他們污衊我寫假新聞，我説我在台灣十年寫了上萬條新聞，唯一被認定的一條假新聞就是花蓮地震那一條。其實我很希望這個事件快點落幕，因為我的出發點是希望兩岸能夠增進交流，降低敵意，沒有想到他們還強加戲碼，説我非法進入過漢光演習的飛彈射擊區。我説我這麼英雄，我去導彈射擊區都不留個影？請你給我個照片提醒我發一個微信朋友圈好嗎。

他們拒絕我去台灣，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我的臉書粉絲一下子漲了十萬。最近我在大陸主持了很多兩岸交流活動，似乎搶了很多官員和台灣大佬的風頭，總會有人指着我説那個就是被拒入台的記者，大家還會跑過來跟我合影，給我加油打氣。我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台當局，那就是“蠢”，你們為什麼要做這麼蠢的事情呢？

很多人會覺得葉青林來不了台灣怎麼辦？關心我的朋友們，可能覺得這會是對我職業生涯的一個打擊。其實，我個人真沒有那麼當回事兒，我的定位不是一名兩岸記者，而是一名對台工作者，我希望能夠促進兩岸民間的交流。而且我接下來做的事情可能比我寫“假”新聞更讓他們害怕。這兩個月，我們做了一系列節目《台青築夢季》，我採訪了很多來大陸的台灣年輕人，我有一個很大的感觸就是台當局給他們施加的壓力太大了。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因為他們害怕台灣的年輕人來大陸，害怕兩岸會增進了解。

很多人對台灣年輕人很有誤解，台灣人會説你們就是去大陸賺錢撈金的，大陸人會説你們就是來享受大陸紅利的，依我看，都對。因為人都得工作，哪裏有機會當然去哪裏。如果我連飯都吃不飽，你跟我講家國情懷，跟我講血濃於水，這不是跟“何不食肉糜”一樣嗎？

以前我們總是會説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現在可能要變通一下，要先“誘之以利”，這是褒義詞。要給年輕人一些利益，這樣才有可能曉之以理，才有機會告訴他們統一的重要性，最後他們體悟到了才能動之以情，進而影響更多的人。下面講講我認識的台灣青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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