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名叫盛中國_風聞
玉鸡子-2018-09-14 07:47
來源:微信公眾號“每晚一張音樂CD"
《魯豫有約》之盛中國、瀨田裕子夫婦
導讀:盛中國,我國著名小提琴演奏家,他演奏的"梁祝",如泣如訴,為廣大的音樂愛好者所熟知。而比他小20歲的日本籍夫人瀨田裕子,也是日本著名青年鋼琴家,1997年她成為第一個在中國演奏《黃河》的外國鋼琴家。她與盛中國琴瑟合鳴,從1987年合作至今,每年演出100餘場,深受中日兩國人民的喜愛和敬慕。兩人於1994年喜結連理,是一對聞名於世的音樂夫妻搭檔。筆者在這對夫妻位於北京的羅馬花園寓所,傾聽了瀨田裕子講述她與盛中國相知、相戀,在音樂中相伴的浪漫愛情故事……
我們的相愛如同小提琴與鋼琴,默契到沒有痕跡
1987年,盛中國要在日本舉辦個人音樂會,需要找一個鋼琴伴奏。也算是命中註定的吧,盛中國的經紀人中山女士,特意向他推薦了剛剛從日本國立音樂學院畢業不久的我,那年我27歲。
由於中山女士是一箇中國通,所以一直以來,盛中國都很信賴她。在這以後,她就陸續向盛中國介紹了一些我的情況,如我兩歲時就喜歡由母親抱着坐在外祖母送的鋼琴邊玩耍,五歲時開始接受正規的鋼琴訓練,六歲我就登台演奏舒伯特為兩架鋼琴同時演奏而創作的協奏曲,被評論家譽為“神童"。而後,進入日本國立音樂學院學習,畢業後還不斷來往於中日之間進行演奏。
在聽完中山女士的這些簡介後,盛中國就遞給中山女士一本法國作曲家弗蘭克的《A大調小提琴奏鳴曲》,請她把曲譜轉交給我。該曲全長20多分鐘,是一支很有難度的鋼琴曲。
一個星期以後的一個晴朗的早晨,盛中國來到我家,第一次聽我彈了鋼琴。那個時候我們語言不通,但我看他聽着聽着就露出了笑容。一曲彈罷,他通過中山女士的翻譯向我説:“就這麼定了,我決定在日本的演出由你來為我伴奏。”
結果盛中國在日本的獨奏音樂會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的小提琴時而哀婉憂傷,時而快樂激昂,而我的鋼琴伴奏與他的小提琴也同時和鳴着,我們一起沉醉在無國界的琴音中。
1992年,大地震之後的神户一片悲哀。就在那悲涼的氣氛中,在一座不太寬敞的木屋裏,卻突然飄出了一縷肅穆的琴聲。屋外擠滿了人,屋裏更是座無虛席,每個人都表情肅穆,都在傾聽屋中那肅穆的小提琴聲,都注視着這位遠道而來的異國小提琴家。
琴聲婉轉,如清溪,撫摸着乾涸的河谷;像細浪,輕揉着破碎的岩石。在場的日本人無不為之動容。而演奏小提琴的是位中國人,他就是中國著名小提琴演奏家盛中國。原來,他不遠千里來到神户災區向受災者慰問了!由於演出場所侷限,沒有鋼琴可以讓我演奏,我就只好在一旁感動地陪伴着盛中國演出。這位善良的中國人以琴聲表達出自己對我們日本國災民的關切與問候。我與在場所有人的感情不知不覺地融入這對生活充滿愛意與熱情的琴聲之中了。
慰問演出結束後,盛中國到門口送每一位聽眾,一位老婦人拉着盛中國的手説:“本來全家人都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今天聽了先生的演奏,我要好好地活下去,以此來感謝先生。”
由於賑災演出是完全的義演,盛中國把主辦單位送來的路費、宿費都退了回去。日本主辦者説:“這是先生該得到的。“盛中國堅持不要,令在場的日本人感動不已。我也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敬佩起他來了。
1993年夏天,我們應邀到一家大飯店開獨奏音樂會。第一場的聽眾都是大款。盛中國與我在演奏前,與到場的富翁們約法三章:聽演奏的時候,一不許吃東西;二不許喝酒,因為這是高雅音樂,不是雜耍;三不用麥克風,聽真音樂。
這一下,倒讓那些大款們肅然起來了。當琴聲一響起,這些人真的被吸引進入了琴聲的意境。盛中國演奏了《梁祝》,我彈奏了外國名曲,四座也真是"東船西舫悄無聲”。等琴聲結束,聽眾依然在傾聽,到盛中國收拾小提琴鞠躬下台時,他們才醒悟,演出結束了。於是,掌聲雷動。本來不懂音樂的人,也不由得感慨地説:“我們感覺音樂會太短了,真的沒有聽夠。“看他們的表情,都好像換了仙骨似的。

融入盛氏家族那温暖的懷抱
1992年,我在北京見到了盛中國的媽媽。盛媽媽聽了我和盛中國的音樂會,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説:“裕子,好啊,好啊!要是盛中國的爸爸活着就好了,他喜歡勤奮、有出息的好孩子。歡迎你加入到盛氏家族中來。”
我的父親是一個極其內向的人,他也非常喜歡盛中國。有一次,盛中國鬧肚子了,爸爸很是牽掛,每天都會從東京的家裏打電話到北京我們的寓所問候。因為言語不通,需要我來做翻譯。“要是能直接交流就更好了,我喜歡聽盛中國的聲音。“爸爸遺憾地説。
記得1994年的一天,我們就要結婚了,盛中國突然對我説:“媽媽問我她要不要搬出去?”
當時,盛中國的媽媽住在和平里中國交響樂團分給盛中國的四室一廳的房子裏,那套房子裏還住着盛中國的四弟盛中真一家。當時我們還沒有買羅馬花園這套房子。但是我知道,盛中國是一個有着11個孩子的盛氏家族的長子,而自從盛中國的爸爸——“盛氏小提琴之家"的締造者盛雪老先生去世以後,他便把媽媽接到了身邊,以便照料這位把11個兒女培養成為音樂人才的、可敬可愛的,甚至可以説偉大的媽媽。我怎麼能夠因為我嫁給盛中國就讓老人家離開兒子啊!那太沒道理了。我連忙説:“讓媽媽搬出去做什麼?她老人家為兒女想得太多了,惟獨不想自己。”
我很難忘記盛中國同我講起的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那是1984年,躺在病榻上的盛爸爸病危的那一夜,遠在北京的盛中國也感到腹痛如絞、心情煩躁,幾分鐘之後就接到了三弟從南京打來説盛爸爸病危的電話……
我知道在盛中國的父親盛雪去世後,盛媽媽朱冰是在盛中龍、盛中荔和盛中紅的攙扶下,捧着盛爸爸的骨灰登上了北上的列車來到北京的。
盛中國在北京的家裏擺了盛爸爸的靈位,擺上了鮮花和祭品。盛爸爸生前沒能和大兒子在一起,他去世後,老人家傾注心血最多的大?子還是實現了自己的諾言,最終成為了一名在國際上享有盛譽的小提琴演奏家……
“盛中國喜歡的,我都喜歡。我喜歡一大家子人在一起,我們就住在一起吧,也好有個照應。“我鄭重地表達了我的心願。就這樣,我和盛中國的媽媽、弟弟盛中真一直生活在一起。我喜歡聽盛中國的媽媽講述她的許多故事。我深深地愛着我的中國婆婆,愛着盛氏家族的每一位成員。
2000年春節期間,我和盛中國喜歡在閒暇時去燕莎購物中心旁邊的花卉市場,我喜歡去那裏聞花朵的香氣。我知道盛媽媽愛花,她老人家的牀邊、桌子上,甚至地上,常常擺放着我和盛中國從音樂會上帶回來的朋友們敬獻的鮮花。我從心底裏感嘆,盛媽媽才是最應該接受鮮花與讚美的人。我更知道:盛中國,這個天底下最孝順的兒子,除了拉好小提琴,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盛媽媽身體健康,看到盛媽媽心滿意足、天天快樂的笑容。
盛中國撫慰我的失母之痛
1998年,富士山依然白雪皚皚,那個冬天有我生命中最寒冷灰色的記憶。媽媽的去世是我生命中的難關,幸好有最善解人意、與我相濡以沫的盛中國在我身邊。
那一年的1月20日,爸爸從東京的家裏給我打來電話,説媽媽生病了。我馬上趕回東京,來到爸爸當院長的醫院,媽媽的主治醫生説:“你媽媽已經是肺癌晚期了,她餘下的時光已經很有限,作為親人你們珍惜這最後的時間吧。“悲痛之餘,我想起我們在我媽媽的老家還有演出,就給在北京的盛中國打電話,他説他馬上買飛機票趕到東京來陪我。
盛中國來東京的那一天北京下着大雪,他乘坐的班機遲遲不能起飛,爸爸就不停地打電話與他聯絡。本來如果按時起飛,他應該中午就到的。所以,我媽媽躺在病牀上就一直在擔心他,“可憐哪,下雪了飛機裏會有東西吃嗎?盛中國會不會捱餓啊!“老人家躺在病牀上就這麼一直唸叨着,直到盛中國晚上來到醫院,媽媽親眼看到他才放下心來。
為了陪我媽媽,盛中國提議我們在醫院練琴,合伴奏。他把小提琴帶到醫院來了,我們就趁媽媽去檢查照這個那個片子時,用醫院擺放在會議室裏的鋼琴去合伴奏。這個鋼琴是我們家捐給醫院的。
轉眼25號到了,我看着不停咳嗽的媽媽,心如刀絞。媽媽只有我一個女兒,這個時候她非常需要我在身邊。當媽媽得知我不想去演出時,非常着急:“媽媽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我的女兒能在舞台上彈奏鋼琴,看到你舉辦獨奏音樂會,成為鋼琴家,媽媽為你自豪;另一個心願就是看到你快樂、幸福,你現在有盛中國疼愛呵護你,並且幫助你事業成功,媽媽真為你感到高興。遺憾的是,我不能到音樂廳聽你彈鋼琴。”
堅強的媽媽最後又囑咐我:“裕子,你們放心去吧,你趕快回家早點準備好東西,晚上別往醫院跑了,演出前讓盛中國多睡些覺,照顧好他。聽媽的話,我在醫院祝你們演出成功!”
當時我並不知道,這就是最疼愛我的媽媽留給我的最後的幾句話。演出前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儘管有盛中國在我身邊不停地安慰我:“媽媽不會有事兒的,不會有事兒的。“但我還是不願意換演出的衣服。演出前幾分鐘,我給在醫院陪媽媽的爸爸和舅舅、弟弟打電話,舅舅在電話裏説:“好?演奏,但是演奏完趕快回來,不管有多晚,明確地説,一定要趕在今天晚上回來。“我聽着不對勁,心裏不由得一陣絞痛。
那天,由於擔心媽媽,我的演出狀態很不好。演出完了已經是9點了,我們趕快趕回東京。父親在車站接我們。在車上,我的手一直緊緊地握着盛中國的手……當到媽媽的病牀前時,媽媽的呼吸已很困難了,真是見我親愛的媽媽最後一面了!我最親的人終於就這麼走了。我當場失聲痛哭。
盛中國為了陪我,把我們很多演出邀請都往後推了。日本的風俗是親人走後的49天要陪親人的骨灰。我媽媽去世的當天要不停焚香,第二天再把骨灰送到廟裏去。這個香不能斷,每枝香只有兩個手指長,一枝香只能燃燒20分鐘。我們讓爸爸和弟弟都去睡了,我和盛中國在媽媽生前做茶道的房間裏,也是媽媽的靈堂,守着媽媽的骨灰。
事後有很多人問我,你一生中最大的難關是什麼?我想就是失去母親的那段日子。作為夫妻,盛中國對我的體恤恩情是我一輩子都牢記的。我想最遺憾的是,盛中國父親盛雪的突然辭世也令他痛苦萬分,可惜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他,不能與他分擔憂愁。
夫君一言:送金送銀不如送輝煌
作為盛中國的妻子,我是幸福的。大家知道,我被中國人民熟知,是以無國界的音樂為橋樑的。盛中國對我的成長付出的心血更是功不可沒。
在北京羅馬花園、和平里的寓所裏,分別擺放着我的兩架三角鋼琴。這兩架鋼琴,是我和盛中國一起挑選的。家中每日琴聲不斷,我用心地體味着中華民族的文化,在盛中國的提議下,我演奏了著名作曲家冼星海的《黃河》,從而成為外國人在中國演奏《黃河》的第一人。
1999年,在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54週年之際,我作為一個日本鋼琴家,演奏了《黃河》,這是非常有意義的。琴聲訴説着戰爭帶給人民的災難與痛苦,而世界上任何國家的人民都是愛好和平的。中國媒體對我作出了這樣的評價:“瀨田裕子的演奏,有散文般的細膩,好像從心裏發出的音樂。她本人也具有詩人的氣質,被國際音樂人士讚譽為大家閨秀”。
在我和盛中國的感召下,我們兩家人的感情一直很融洽。我的媽媽在世時非常喜歡盛中國,盛中國第一次拜訪我父母時送給媽媽的泥人、檀香扇一直襬在我父母家中最醒目的地方;他送給爸爸的真絲質地的領帶,更是時常打在老人家的胸前。而我弟弟也特別喜歡這個哥哥,我們常常一起去製作陶罐。在我舅舅的影響下,盛中國也收藏古董。最近,我們還在舅舅的陪同下,到東京買了董其昌的一幅山水畫,我們把這幅名畫掛在羅馬花園的家中我的鋼琴旁邊。我們一致認為:愛情之花,是需經常澆水施肥除草細心養護才能嬌豔美麗,開放長久。愛是互相的,是要兩個人不斷創造的。
2000年3月28日,我在日本東京著名的卡薩爾斯音樂廳舉辦了個人鋼琴獨奏音樂會。早晨,盛中國對坐在鋼琴旁邊的我説:“今天的午餐交給我了,演出服裝我也為你準備好,你什麼都不用管,只管練琴好了。“因為每次音樂會之前就像戰士要上戰場,緊張、勞累、興奮總令我們吃不下飯;演出時只好吃一些巧克力,喝一點牛奶,水是不敢多喝的,怕上廁所。
而這餐午飯,可真是香甜。盛中國親自去買菜購料,南瓜燉肉、紅燒羊排、白米飯、南瓜湯……聞到飯菜散發的香氣,我食慾大增,吃了很多,直到晚上音樂會結束肚子還沒有感到飢餓。
音樂會後的酒會上我作了發言:“我首先感謝來到這裏聽我的獨奏音樂會的聽眾、同行、專家和學者。我還要説的是:我要特別感謝我的先生、中國小提琴演奏家盛中國對我多年來的鼓勵、幫助與支持。“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音樂會後回到家裏,我和盛中國把朋友們送的鮮花擺放在大大小小二十幾個花瓶裏。每次音樂會後,我們都可以開一個小花店。我們總是把象徵着愛情與美滿的一大束紅玫瑰、百合花和盛中國的小提琴放在我的三角鋼琴上。鮮花、掌聲、令人迷醉的琴音就這樣陪伴着我們這對"神仙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