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不是我們想象中的台灣大陸,也不是過往的大陸_風聞
王晓笛-上海交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博士生-图财的逗比时评人,抓耳挠腮的论文民工2018-09-17 19:22

直到現在,我還對淡江學園樓下的“全家”和“7-11”記憶深刻,儘管它們只不過是眾多分店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兩家。這兩家好似親兄弟般相伴而開的便利店,不僅是我日常採購的固定地點,也是我的深夜食堂。多少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我會跑出宿舍,在這裏隨便吃上一個便當,讓夜色的清冷冷卻我的神經。失眠的原因,無外乎就是對台灣遭遇的思考,我的台灣朋友們為什麼會這樣?這些青年一輩為什麼會與我們不同?
不同地域的人總會在某些方面有所不同,就好像北方人要吃麪,南方人要吃粉,台灣人喝不過內蒙古出身的我一樣。兩岸青年確有不同,但是作為年青人的心態卻又有相似之處。我們沒有父輩的政治包袱,又出生在一個互聯互通的時代,還操着同樣的語言,彼此都是最容易打交道的羣體。當年帝吧遠征台灣,看似一場劍拔弩張的“網絡混戰”,卻變成了青年們愉快分享彼此表情包的契機,甚至之後畫風轉變,做起了為兩岸男女牽線搭橋的公德事。
然而,達摩克里斯之劍並沒有鑄劍為犁。
2016年選舉前夜,周子瑜“意外”出現,我的藍藍綠綠的,原本對投票無感的朋友們紛紛在臉書上PO文,表示要回家投票,保衞台灣和周子瑜。此時,他們不再説大陸,而説中國;內地也不是內地,而是四面無海的南投。這讓我意識到,那些隱藏在心底的沉重,是青年心態所無法掩飾的。
社會學家高夫曼認為,“框架”是人們對事物的定義和認知方式。它來自過往的生活經驗,也來自社會的政治與文化。具體到台灣,我將其稱為“史觀”。對過去的理解,決定了台灣人對自我的認定,和對現實認知的基礎。很多人在講到大陸與台灣的關係時,會提到一種“弱歷史”的連接,這有它的道理。五十年的日據,足以讓很多東西物是人非,而內戰連綿的硝煙,延續了兩岸對立的時間,台灣和大陸的真正的連接不過四年,缺少共同的歷史體驗。國民黨遷台後雖然努力維繫台灣與大陸之間的關聯,然而大中華沉重的歷史並不是一個分治中的小島所能承擔的。當民主化開啓時,也意味着國民黨高壓統治下所培植起來的身份認同會遭受到來自現實的強烈衝擊。
現在的台灣,是一個只有四百年文明史的福爾摩沙,從荷蘭人算起,這裏的統治者來來去去猶如走馬燈,“中國”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而已。
大陸人聽到這些可能心中多少有些淒涼,一個無法迴避的現實是,無論獨與不獨,現在台灣沒有人會否認自身的主體性。1994年,“中華民國”廢除標註省籍的身份證,新一代的年青人大多成長在這前後,他們對大陸少有父輩的情懷,相對大陸的主體性也更強烈。“太陽花”之後,世代交替的脈絡已經清晰出現,台灣的青年史觀更在地,更具有鄉土氣息,即便是他們認同歷史上某一段時間與“中國”密切的聯繫,也會舉例説歷史上關係密切深厚的英國和美國,現在也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以歷史塑造身份,就現實而言似乎有些方枘圓鑿。
但從另一方面來看,這也孕育着機會。
兩岸交往是不可阻擋的大趨勢,新一代的年青人其實對與台灣關係錯綜複雜的中國大陸充滿了好奇。一些知識分子喜歡借用大前研一的《低智商社會》的觀點,來説明當下台灣年青人的“不學習、不思考和不負責”,這確實反映了台灣青年喜歡小確幸,喜歡站隊的社會現實,但同時也忽視了台灣青年可能的改變。因為沒有刻骨銘心的仇恨,他們更能靈活轉變自己的思想。以網絡為手段獲取資訊,也降低了受傳統媒體偏頗立場影響的可能性。
2008年開啓的兩岸大規模交往,以及大陸的崛起與進步,驅使着這些年青人西進登陸,或是求學旅行,或是生活工作。習大大反覆提到兩岸要建立“命運的共同體”,着眼點在於共築兩岸一個嶄新的歷史記憶。這些往返在兩岸的青年,有着兩地的生活經驗,其實在不知不覺中,參與進了兩岸的互動,建構歷史的進程中。
台灣,不是我們想象中的台灣。大陸,也不是過往的大陸。有時候,從零開始並不可怕,可怕的時候,我們依然抱守殘缺,而困頓在一口古老的深井中。兩岸存在着特殊性的聯結,正因為有這樣的特殊性,才使從零開始成為某種可能。這當然來自過往的歷史,但也為承上啓下打開了空間。如果因為歷史上的種種機緣巧合,兩岸失去了共同的歷史體驗,那麼在這一波交往的大潮中,兩岸的青年可以重新書寫屬於他們自己的歷史記憶,而這份情愫,將深深影響兩岸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