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的本質是什麼？_風聞

今天上了一節北韓對外政策的課，按照教授的思路，他是想把朝鮮半島的分裂歸咎到冷戰上，這個角度本身是沒問題的。所以，第一節課，教授就讓大家談談對冷戰的看法，也就是討論一下冷戰時什麼。果然，韓國人沒讓我失望，仍然是老一套，人云亦云。討論三個小時，基本沒有什麼價值。因為每個人只有三分鐘的時間，我沒能全部説完，所以，就藉着這個平台，跟關注我的朋友們分享一下我的觀點。

冷戰，想必對大家來説是一個耳熟能詳的老概念了，那麼冷戰對立到底是怎麼形成的？有的學者認為，是美國為了阻止共產主義擴張，也有的學者説，是蘇聯為了衝破美國的封鎖，還有的學者説是《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的簽訂使美蘇之間產生了嚴重的信任障礙。毫無疑問，這些都是在國際政治學界得到廣泛認可的結論。但是，我覺得這些還都沒有説到真正的本質上。也就是説，美蘇爭霸出現的核心原因是什麼，我仍然覺得這些結論過於表象化，沒有從大的發展趨勢去解釋。

所以，為了重新從更廣泛的角度去解釋這個問題，我特意查閲了一下傳統帝國和工業帝國的概念，由於我的英文水平有限，只找到了中國學者關於傳統帝國的定義，而沒有找到關於工業帝國的定義，所以，這篇文章裏的‘工業帝國’我只能自己提出一個概念。

先看當時的狀況。二戰還沒有正式結束的時候，美國人就將蘇聯當作戰後的主要對手，蘇聯同樣如此。他們的理由很冠冕堂皇，就是都認為對方會對自己的安保產生威脅。這個問題實際上也是我多年思考的一個問題，就是一個國家在什麼情況下才會認為某個特定國家對自己構成了威脅。簡單説，就是‘安保威脅’的根源到底是什麼。

所以，在這裏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美國為什麼把蘇聯當作主要威脅，蘇聯又為什麼把美國當作自己的首要威脅。不知道提起蘇聯，大家會有一個怎樣的印象。有人覺得，蘇聯是當年世界上唯一可以跟美國抗衡的大國，也是為數不多的能在世界範圍內與美國形成對立的強國。也有人會從蘇聯的經濟社會建設出發，認為斯大林模式坑苦了社會主義陣營的國家，斯大林是個暴君，相應的，蘇聯就是個霸權主義國家。這些認識並不是沒有道理，但是還是沒有看到問題的本質。為了更好地解釋蘇聯這個國家，讓我們簡單套用一下戰略文化的概念。所謂的戰略文化，就是指一個國家在面對外部威脅的時候，為了應對而形成的政策喜好。簡單説，就是通常一個國家面對外部威脅的時候都有一個常規的處理方式。例如朝鮮，他們面對外部威脅的時候，總是會強調自己要統一韓半島，要研發核武器，這是朝鮮的先軍政治政策，實際上也是朝鮮的戰略文化。而蘇聯，很多朋友可能並沒有對蘇聯，或者俄國的歷史有深入的瞭解，在這裏我也不想過多的説明。簡而言之，當年在莫斯科建立起來的那個國家，跟中國面臨着同樣的威脅，那就是草原遊牧民族的攻擊。同時，歐洲國家在教權的統治下，基本實現了穩定，雖然有時也會發生戰爭，但是這些戰勝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在歐洲建立起新的均勢。因此，對於莫斯科人來説，向歐洲的拓展難度會非常大，所以他們將目光轉向了東方，轉向了西伯利亞那些渺無人煙的地帶，最終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沙俄帝國。那麼，俄國的戰略文化就清晰起來了。那就是‘廣袤的領土=強大的帝國和強有力的安保’。所以，俄國人對於領土擴張的感情，就像一種本能，深深植根於俄國人的心中，而這種對土地的慾望，也同樣被後來的蘇聯所繼承。二戰中，蘇德戰爭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蘇聯還趁機侵佔了多個國家的領土。所以，套用戰略文化的概念總結出來的蘇聯這個國家的性格，就是極度追求領土擴張，渴望不斷擴大帝國的疆域，這就是典型的傳統帝國。

那麼，二戰之後，成為世界新霸主的美國為什麼會成為蘇聯人心中的首要威脅呢？要解釋這個問題，首先我們就要了解美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國家。關於美國曆史的部分，這裏也不再詳細説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簡單瞭解一下。美國並不是一個傳統帝國，雖然美國建國之初也在通過戰爭或者購買的方式來擴張領土，但是在1899年佔領夏威夷之後，美國的領土擴張就已經結束了，轉而美國通過一戰華麗地進入了20世紀。進入20世紀的美國與其他國家有一個明顯的區別，那就是對別國的領土並沒有強烈的願望，而是希望越來越多的國家能夠開放本國市場，允許美國人向他們出口商品。20世紀的美國的這個特點，在基辛格《世界秩序》裏有一個佐證。杜魯門向基辛格説過，美國在所有的對敵戰爭中取得了勝利，併成功地將他們拉回到了國際社會。按照傳統的思維方式的話，那麼作為戰勝國的美國應該對戰敗國進行嚴厲的清算，並從其身上獲得各種好處。這種好處，不僅僅包括開放的市場，同時包括領土。但是對日本也好，對德國也好，美國並沒有去佔領戰敗國的領土，反而是通過佔領，或者‘委託統治’的方式幫助這些國家發展經濟，提升戰敗國的購買力，然後再向他們出口美國商品。當然了，這也可以看做是一種經濟殖民，但是這種殖民是相當隱蔽的，在沒有判斷力的老白姓心理，會對美國抱有感激之情，進而會進一步強化這些國家市場對美國商品的開放程度。所以説，美國是不同於之前任何帝國的一種新型帝國，我把她叫做工業帝國。

那麼，矛盾就出現了。一個是隻想要領土的蘇聯，一個是隻想要全球開放市場的美國。所以，在蘇聯人眼裏，美國是殺人不見血的國家。美國明明也是在搞殖民主義，但是這種殖民反而會獲得更多國家的支持，那麼如果越來越多的國家接受了美國人的這種理念（全球自由貿易），那麼蘇聯還怎麼獲取領土？如果大家都講規則了，那麼蘇聯的擴張豈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如果蘇聯不能繼續擴大版圖，是不是就意味着蘇聯的安全不能越來越得到保障了？因此，對蘇聯人來説，美國就成了眼中釘。反過來再看美國，美國追求全球的開放型市場，只有確保了足夠的全球市場，才能確保美國商品不斷輸出，才能確保美國利益。而如果美國放任蘇聯的領土擴張，總有一天這個世界都會變成紅色國家，那麼這些國家只能購買蘇聯產品，這無疑對美國這個主要依賴工業和商品輸出的國家構成了巨大的威脅，因此美國需要對蘇聯進行封鎖，即使不能笑咩共產主義，也要盡最大的努力將其限制在最小的範圍之內。所以，在美國人眼裏，蘇聯就成了最大的威脅。

説到這裏，有人可能會説，對共產主義進行封鎖，不就是意識形態的對立嗎？其實並不是，看過我上面説過的，就應該明白，所謂意識形態對立，只不過是因為共產主義是由蘇聯體現出來，並打上了之前俄國擴張主義的烙印，因此‘共產主義等於擴張’就成了許多人的第一印象。美國人真正想要封鎖的，並不是共產主義，而是蘇聯的領土擴張的戰略文化。

所以，美蘇的冷戰對立，本質是什麼？説到底，還是經濟利益，所謂的意識形態，所謂的安保，都只不過是兩國為自己赤裸裸的利益爭奪套上的一層美麗的外衣，看上去高大上，實際上骯髒不堪。那麼如果將這個角度昇華一下的話，那麼實際上美蘇之間的對立就是傳統帝國和工業帝國之間的對立，一個要領土，另一個要市場，都是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