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T企業家眼中的人工智能社會,是我們想要的嗎?_風聞
新潮沉思录-新潮沉思录官方账号-2018-09-20 10:08
文/ 二手聖經
2018世界人工智能大會於今日在上海開幕,全球AI專家學者和相關企業家雲集討論人工智能對人類社會未來的發展。會上BAT三巨頭首先代表國內企業發言,馬化騰説人工智能要“可知”“可控”“可用”“可靠”,李彥宏説要實現人工智能思維、人工智能能力、人工智能倫理的“三維一體”,並設想“人工智能能讓社會更美好,能滲透到社會的各方面,為解決社會問題提供路徑。”馬雲暢想了未來的生活場景:過去人們一年可能去30個城市,但未來一年能去300個城市;現在人們一天工作8小時,但未來只要工作4小時甚至2小時,“我們做不到,但我們的孩子做得到“。

這些由頂級資本家來描述美好生活,可能讓我們普通人不太敢相信,在不改變現有資本主義社會下構下,靠着這些企業家的美好願景,能讓我們過上美好生活嗎?畢竟很多網友討論起人工智能普及之後,第一反應就是以後普通人要被資本家利用AI進行統治剝削,變成乾電池。雖然這種想法有些反應過度,但這確實是由目前資本主導一切的情境之下很自然的想法。
那如果在改變目前社會結構的情況下呢?那可能就和這些互聯網巨頭沒什麼關係了。相信目前全球互聯網巨頭沒哪個在暢談人工智能與未來時沒給自己預留位置,起碼這在他們來説是不會去想或不願意去面對的事情。
不管如何,我們確實也該從現在開始,從自己的角度思考這些問題。如同歷史上數次工業革命一樣,人類社會目前確實初在變革前夜,這個變革跟我們普通人是息息相關的。在未來,主導我們的資本位置在哪?我們自己的位置在哪?
沉思錄之前已經發了兩篇文章分別討論人工智能在未來改造勞動和生產方式的可能性,今天我們討論最後一個問題,人工智能如何可能改造我們的社會以及我們自身,全文乾貨很多,請耐心閲讀並思考。
01
只有打破資本主義意識形態,才能理解“按需分配”的概念
(一)“按需分配”為什麼不可想象
今天我們的教課書中,講授馬恩對於共產主義社會基本特徵的論述,一個主要特點就是物質財富極大豐富,消費資料按需分配[1] 。這句話總會讓人有很多誤解,從而在網絡上引發很多爭論和口水戰。
[1] 《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255-262頁。
在當今的語境下,“物質財富極大豐富,消費資料按需分配”在字面上似乎是可以理解的,生產力高度發達,發達到物質財富的豐富程度可以滿足每一個人的需求。但在今天,似乎“按需分配”永遠也無法實現,因為我們的“需”,即人的慾望,是無窮的。必須指出的是,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並不僅僅是生產力水平不足,更大的原因在於,在今天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下,按需分配這種意識形態下是不可想象的,因為它為了違背市場經濟最基本的邏輯假設——“稀缺”。“按需分配”遠在我們的邏輯邊界之外,以今天的現實為基礎,無論如何發展,絕無實現的可能,這才是我們無法想象它的根本原因。因為達到按需分配,就必須推翻市場經濟和資本主義建構的整個意識形態。

◆被製造的“需求”,被塑造的認識
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來説,按需分配就意味着物質財富概念的轉變。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在市場交換之時,任何物質財富因其包含着人類的無差別勞動,都喪失了各自的“質”,而轉換為量,人類勞動時間的量,而人的勞動時間必然是有限的,所以有限的勞動和無限的需求,是不能能平衡的。唯一可能實現“按需分配”的方法,是財富不再以勞動時間來度量,而是以人的需求來度量,那麼在勞動時間這個概念之下的整個資本主義經濟運轉體系,都必將發生變化。關於這一點,本文在後面會做進一步的解釋。
從西方經濟學的角度講,西方經濟學最為基礎的前提假設 “稀缺”概念,這一概念是整個體系的基石。稀缺並不意味着缺少,而是意味着“社會資源的有限性”[2],而是意味着任何商品處於市場交換體系當中,數量都是有限的。對於人們無限多樣、不斷上升的需求來説,用以滿足這些需求的多寡,即有用的資源總是相對不足的;因此經濟物品的稀缺是指它不可以免費得到,要得到這樣一種稀缺物品,必須自己生產或用其他經濟品來加以交換。也就是説,在市場經濟的邏輯條件下,稀缺是一切市場交換和生產行為的原因和基礎,失卻了稀缺,生產就會停滯。所以,按需分配在這種情況下配不可想象。按需分配的實現,意味着們必須首先否定市場經濟及其一切理論,否定市場經濟和資本主義的價值觀。

[2] 曼昆《經濟學原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第3頁。
(二)人的慾望真的是無限的嗎?
資本主義和市場經濟的價值觀假設了人的慾望是無限的,所以,若想達到“按需分配”,就必須把“需”,即人的慾望做出澄清。
首先,人作為一種動物,絕大多數的自然慾望,當下工業水平都可以輕鬆滿足。飲食男女,生老病死,這些都是自然的慾望,來自於人的身體,具有某種意義上的自然的強制性,以今天的生產力水平而言,除了某些疾病的治療之外,工業化社會所生產的產品遠超我們所需,稱之為“極大豐富”不為過。人類食品工業製造了極高的熱量,讓人類成為一種極度肥胖的動物,這恐怕在整個自然演化史當中都是一個奇觀。
其次,當代人絕大多數的慾望,都是被資本主義強加的。身體的原始的慾望只是當代人所面對的慾望的一小部分,今天人絕大多數的慾望都是資本和市場所創造出來的,都是虛假的。比如,今日中國,除少數城市外,汽車絕非必須,但有汽車卻成為了“剛需”。很多人都有很多僅穿過一兩次的衣服,沉睡在衣櫃中,但是還不斷續的去買更多的。我們不需要星巴克、馬卡龍、牛油果、提拉米蘇和馬爾代夫的旅遊,但是資本告訴我們如果沒有這些東西,你的人生就在某個檔次之下。這些慾望,都是虛假的慾望,他們的作用恰恰不是慾望的滿足,而是資本通過製造焦慮,來讓普通大眾變成消費者,消費我們完全不需要的東西。在今天社會當中,這種焦慮成為了一種廣泛和持久的壓力源,造成了社會性的精神創傷;相反,一個人如果能夠主動的看破這些慾望,那麼他的精神狀態和經濟水平,一定遠高於其他人。

最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阻止人去尋找真正的、滿足個體所需的慾望。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剝奪了所有人的“閒暇”,從而遮蔽了人探索自身慾望的可能性。所以人無暇無力思考自己真正的慾望,幾乎所有的慾望都是外界灌輸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要求工人不停的勞作,今日無產階級勞動時長恐怕遠高於奴隸。僅有的閒暇也被手機電視等媒體佔據,用以灌輸各種消費信息,製造各種慾望,營造人的焦慮。拿性來講,當代人性交的時間和次數,恐怕遠小於古人,卻有大把的時間來看色情片;事實求實的講,當代人在性上有着最多最豐富的想象,卻在真正的性交上無暇無力。當代人的性壓抑無以復加,某種意義上,當代人被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閹割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造成的全社會性的精神疾病,其傳染力之強連像黑死病都自愧不如,甚至包括兒童,每一個人一旦出生就意味着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總之,作為動物,我們絕大多數的慾望,在今天的生產力水平下可以輕易滿足;但作為當代人,我們慾壑難填,而這些“欲”不僅虛假的,而且有害,它在製造者當代的精神危機。只有將生產這些慾望的資本主義摧毀,才能談人的慾望,才能談人的慾望的滿足。今天,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已經在某種程度上觸碰到了自然資源的邊界,如果讓資本按照自身的邏輯膨脹擴張下去,浪費自然資源,生產各種我們所不需要的產品,再進一步加劇我們的精神危機,那麼人類社會很有可能如很多古代文明那樣消耗而死。

作為追求自由的你,你的慾望自然是無限的,而且注重不同,但是你卻沒有時間去探索那些只屬於你自己的慾望,更何談滿足。人的無限慾望,不過是資本主義擴張的一個環節罷了。所以,滿足人真正的慾望,達到“物質財富極大豐富,消費資料按需分配”的第一步,不是擴張生產,不是滿足慾望,而是否定資本主義及其意識形態。

02
人工智能條件下共產主義社會的生產
既然人虛假的慾望被資本主義無限的擴張,導致現代人慾壑難填,“物質財富極大豐富,消費資料按需分配”在當下的世界觀之下無法想象。那麼,不妨換一種思路,假設共產主義社會已經實現,在人工智能技術系統作為核心勞動生產工具的情況下,人類勞動是否能夠建構一種全新的“需”,從而達到“物質財富極大豐富,消費資料按需分配”的標準呢?

(一)以人工智能為主要生產方式的社會,其物質資料是如何生產和分配的
讓我們來做一個思想實驗:假設地球被某個無聊的外星人佔據,明早醒來,全世界所有的重複性勞動,都被及其強大的人工智能所替代。此時,整個社會只需要極少數人,就可以運轉起來。幾乎不需要人的勞動,物質產品就會如前一天人類從事勞動時的一樣生產出來。此時會發生什麼?

物質產品的生產依靠科學的力量,完全自動的運轉起來,人類從其為人的第一天就被迫為了謀生而生產,此刻終於擺脱了這一重負。這套人工智能系統將勞動者從繁重的物質資料生產當中解放出來,從而給絕大多數人帶來閒暇。勞動是人的根本需要,是人的類本質,如馬克思所言:“人的類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覺的活動”[3]。但是在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勞動恰恰是異化的、非人的,它變成了對勞動者的戕害和折磨,“只要肉體的強制或其他強制一停止,人們就會象逃避鼠疫那樣逃避勞動”[4]。
[3]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96頁。
[4]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94頁。
分配和消費方面,在這套系統之下,資本家很快就會發現,不需要無產階級來工作。同時,沒有工作消費者手中的貨幣很快消失殆盡,資本循環戛然而止。更為關鍵的是,在此時貨幣和資本失去了其自身的意義,此時,在飢餓的無產階級面前,明智的資本家唯一的選擇就是將宣佈工廠公有,否則等待他的只有覆滅的命運。

(二)對於共產主義社會的“按需分配”一種猜想
若想滿足所有人的需求,就必須給予人追求自身需求的條件:空閒時間和物質條件,讓人自主的去追求自己的慾望。
在現實中,無論資本主義如何發展,以機器大工業為生產工具的生產方式,是不能真正滿足人個性化的需求的。機器大工業生產的產品內在的要去整齊劃一,而人的要求卻千差萬別,無論大工業能夠提供的產品如何細分消費者,但實際上還是與真正的需求有着天壤之別。如果你有過脱離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和機器大工業勞動的經歷,比如:追求某個事業,製造某個工藝品,甚至耕種一小片土地,教育培養孩子,或者製造某個自己真心喜歡的東西;你就會發現,更多時候,我們的需求實際上是在追求的過程中逐漸變化的,慾望是在追求的過程當中被滿足的。而基於資本主義的購買-消費-滿足慾望的過程,實際上永遠也不能滿足人的慾望,我們需要在製造產品的過程中上打上自身存在的烙印。也就是説,如果真的想達到物質產品的按需分配,滿足每個人的需求,那麼就必須給所有人以閒暇,讓大家自己生產自己所需求的東西。當代技術已經為我們展現了這種可能。

◆Hephaestus
回到思想實驗當中,人工智能技術系統替代了絕大多數人的重複性勞動,解放了勞動者,給予了所有人以閒暇,自此我們將擁有去追求自身需求的時間。在此種情況下,人的追求就被現實的勞動分成了兩種:
一種是少數人在創造性勞動的過程中的需求。科學探索的過程所需的物質材料是極大的,所以必須通過全社會的統籌,不可能按照個人的設想分配資源,只能按照社會的需求分配資源。
另一種,滿足是每一個人的需求。達到人人都按需分配標準的關鍵,不是在當今生產體系中增加每一種產品的產量,而是將部分簡單的生產資料交還到民眾的手中,讓其自己手工生產自己所需的產品。比如3D打印技術,從網上下載生產程序,打印成需要的形狀和模塊,然後再拼接而成,3D打印技術展現了技術上的無限可能,美國人甚至用它來生產槍。可以想見,當這種技術雖然尚未成熟,但是可以預見,一點成熟後,我們日常所需的大量商品,都將被這種技術所取代。在此種技術背景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土地以生產日常所需的糧食,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3D打印機,以生產日用品,每個社區都有自己的金屬加工中心、化學合成實驗室和生物實驗室,以生產各類產品。必須指出的是,以今天工業社會的生產力水平,全力滿足確定有限種類產品產量的需求,是完全可能的。
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來説,資本主義經歷了從手工業走向機器大工業的過程,而我們設想的這個過程,則是徹底的瓦解了從機器大工業。走向了人工智能承擔了絕大多數工人的重複性勞動,而手工業的復活,則將人的勞動引向人的自由。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來説,資本主義內在的刺激了產品的創新,產品的創新增加了分工,從而刺激了市場無限度的膨脹,從而讓人慾壑難填。3D打印技術和手工業的復活,則使得商品的種類減少,從而讓人去追尋自己真正的需求。

(三)人工智能條件下共產主義社會的“價值”是什麼
當人工智能取代絕大多數工人的直接勞動勞動時,社會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但我們先把社會發生的各種現象放到一邊,只討論一個核心性的問題,即,在此種情況下,社會的物質產品生產的增加,靠的是什麼?答:在量上的進步,靠的是人工智能自身在現有技術條件下的自我複製,這是對人類重複性勞動和人類自身再生產的替代。因為強制的勞動終結了,工人得以逃離了異化的勞動。在質上的進步,人類研究科學技術的創造性勞動。那麼在此種情況下,在繼續推動生產力發展進步的過程當中,在通往“物質極大豐富”路徑當中,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創造性勞動,人的勞動產品將是創造性產品。
在第一篇文章當中,就指出了“價值”概念,即對財富的判斷標準,是一個隨着歷史變遷和社會形態的更迭而不斷變化的。當共產主義社會實現之時,構建了商品拜物教基礎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價值”概念,也必然退位,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價值概念,對社會財富全新的判斷。當人工可以替代全部的重複性勞動時,“價值”的概念將與人類勞動時間脱鈎,價值的評判標準將和創造性勞動的標準緊密結合起來,將和科學、審美的評判標準緊密結合起來,從而徹底否定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構造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市場交換行為,是“價值”概念依託於人類勞動時間的顯示基礎。在市場經濟中,任何商品都有其價格和價值,其基礎馬克思已經揭露,在於無差別的人類勞動,但實際上不同人之間勞動的是必然存在差別的,你的勞動和我的勞動必然存在各式各樣的差別,彌平這種差別的是市場交換原則。商品的價值是凝結在商品中的無差別的一般人類勞動,價值量是由勞動者生產商品所耗費的勞動量決定的,而勞動量則按照勞動時間來計量。也就是説,忽略現實勞動中質的差別,通過抽象交換行為,只考慮勞動量的不同,是整個政治經濟學體系的哲學起點。無差別人類勞動的概念實際上是建立在“人類勞動的等同性”[5]的基礎之上的,“價值表現的秘密,即一切勞動由於而且只是由於都是一般人類勞動而具有的等同性和同等意義”,[6]這種“同等意義”是建立在交換的產品為重複性的直接勞動的基礎之上的。

[5]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5卷.北京: 人民出版社,2009.第89頁
[6]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5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2009.第75頁
勞動產品將不再是“無差別人類勞動”的產物,因為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機會再從事這種重複性的勞動,所以建立在此基礎之上的產品的交換過程也必然發生變化。馬克思指出,“在這個轉變中,表現為生產和財富的宏大基石的,既不是人本身完成的直接勞動,也不是人從事勞動的時間,而是對人本身的一般生產力的佔有,是人對自然界的瞭解和通過人作為社會體的存在來對自然界的統治,……一旦直接形式的勞動不再是財富的巨大源泉,勞動時間就不再是,而且必然不再是財富的尺度,因而交換價值也不再是使用價值的尺度。羣眾的剩餘勞動不再是一般財富發展的條件,……以交換價值為基礎的生產便會崩潰。”[7]
[7]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8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2009.第196頁
創造性勞動的產品只有質的差別,沒有量的差別,不能使用勞動時間來衡量。這一勞動的價值依賴於具體的人和具體的歷史環境:一萬個小時科研工作者的勞動,不能替代愛因斯坦在寫作《廣義相對論》時的思考;一億個小時普通畫家的工作,不能與梵高一個小時的激情創作等價。不僅如此,重複性勞動生產的是具體的產品,創造性勞動生產具體的產品的同時,更為重要的是生產信息;而在計算機和網絡信息技術發達的今天,信息是可以無限複製的,且不會被磨損。
在此種情況下,信息傳播的邏輯有可能取代產品交換的規則,從而成為衡量機器所不能替代的人類勞動的價值的關鍵;注意力、從眾心理和知識鴻溝等概念,將從信息傳播學概念變成政治經濟學問題。科研工作者、運動員、藝術家、政治家,甚至教師、醫生和律師等職業的工作均具有此類特點。
生產信息的勞動是創造性勞動,在這一領域重複性勞動被稱為“剽竊”,它不能以人勞動的時間來衡量:一方面,這一勞動具有偶然性、特異性,它雖然是社會勞動積累的產物,但依然決定性的依賴於具體的創造者,創造者的創造性勞動本身才是關鍵,社會積累的量變和創造勞動的質變,不具備一個必然或平均的比例;另一方面,信息是可以無限複製的,一旦生產,即可以滿足全世界每一個人,量的重要性隨着信息技術,尤其是計算機和網絡技術的幾部而被無限度的縮減了。
當信息成為人的勞動唯一產品時,因為信息的無限複製性,勞動產品對於每一個人來説,它必然是極大豐富的。同時,也定然需要每一個人,“按需索取”。在此時,索取的過程本身才是人發覺自身慾望的關鍵。

03
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的萌芽
討論至此,現在需要沿着已有邏輯思路,繼續向前大膽的邁一步了。在現實當中,從事創造性勞動,以公有制為核心的勞動羣體,很有可能就是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的萌芽,它有可能長期存在於我們身邊。
在現實當中,從事科學勞動的主要是科學共同體,科學共同體長期堅守“科學公有主義”(Scientific Communism),堅持科學知識公有共享屬於全人類。科學的公有性是“從財產公有性的非專門的和擴展的意義上而言的。科學上的重大發現都是社會協作的產物,因此它們歸屬於科學共同體。它們構成了共同遺產,其中作為提出者個人的份額是極其有限的。用人名命名的定律和理論並不表明它們為發現者及其後代所獨佔,科學界的慣例也沒有給他們以特權去隨意使用和處置。科學中的產權由於科學倫理的基本原則而降低到了最小程度。科學家對他們的知識‘財產’的要求限於承認和尊重此類方面,如果制度功能有效運作的話,這就意味着極有利於共同的知識財富的增加。”[8]也就是説,科學共同體認為,科學知識其產權是歸屬於全世界的,無人可以私有任何科學知識。
[8] 默頓著,魯旭東,林聚仁譯.科學社會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0. 第363頁
科學知識是天然的共產主義產品。與直接勞動生產產品不同,科學勞動生產的產品是信息。信息具有可複製性,一旦生產,即可以滿足全世界每一個人,量的重要性隨着信息技術,尤其是計算機和網絡技術的進步而被極大的縮減了。生產科學技術知識的勞動,是珍貴而艱難的,其產品又是可以無限複製的,為了避免重複發現和剽竊,在科學共同體成立之初,就通過一系列的制度性措施,建立起了以科學公有主義為核心的倫理規範體系。
如果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生產科學技術知識的勞動是未來社會生產力發展最重要源泉的話,那麼科學共同體遵守的公有原則,就應視為未來生產方式的重要原則;科學共同體生產科學技術知識的勞動方式,就應被視為共產主義的萌芽。

04
結語
這一系列總共三篇文章,分別從哲學、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理論三個方向,闡發人工智能對於未來共產主義的意義。基於馬克思理論內在的邏輯,它們分別論述了以下三個觀點:
1.人工智能作為一種生產工具,將在極大的提高生產力的同時,否定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勞動生產形式,重新塑造人類的勞動形式。
2.當人工智能投入到社會化大生產當中,它將通過資本主義社會既有的運行邏輯,否定資本主義生產方式。
3.對於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人工智能將因其自身的特點,從而塑造人在共產主義社會的社會形態。
今天我們的教課書中,講授馬恩對於共產主義社會基本特徵的論述,主要有三點:
1. 物質財富極大豐富,消費資料按需分配;
2. 社會關係高度和諧,人們精神境界極大提高;
3. 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人類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飛躍。[9]

第一點是對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猜測,第二點是在此基礎上對於上層建築問題的討論,第三點則是對個人解放問題這一終極問題的猜測。按照歷史唯物主義的邏輯,第一點是邏輯的起點,是轉化的關鍵,它制約和形塑了第二、三點;且只有邏輯起點具備理論和現實兩方面的可行性之後,後兩點才不是空想。所以,今天這篇重點討論了第一點,以人工智能技術體系為生產工具,如何能夠構建一個共產主義的生產關係,兼顧另外兩點。
本系列文章,雖然加入筆者個人的思考,但主要思路源自馬克思的《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在該手稿當中,馬克思作為千年思想家,閃耀出了無與倫比的光芒。在該手稿中,某種意義上他再一次回到了《1844年手稿》的邏輯當中,從對勞動的哲學分析開始,展開了它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整個批判。本文的幾個立論要點,“自動的機器體系”,“科學勞動”和“工人的直接勞動”的勞動二分法,交換價值為基礎的生產的崩潰等問題,都直接來源於該手稿。當然,討論的問題過於超前,遠超馬克思自身所處的時代,所以其中的邏輯不連貫和晦澀難懂的現象在所難免,這也成為了該手稿一直不被重視的主要原因。[9]
[9] 實際上意大利自治學派對該手稿高度重視,並將手稿中一個片段奉為“聖經”。但該學派對於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的關鍵概念是有缺陷的,我國學者對這一問題做出了精彩的分析。請參見:孫樂強. 超越“機器論片斷”:《資本論》哲學意義的再審視[J]. 學術月刊,2017,49(05):5-18.

◆也許,馬克思才是那個最期待出現能夠超越馬克思的思想家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