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作者真的就是曹雪芹嗎?未必吧_風聞
阴山贵种-典午当涂2018-09-21 10:34
**【這篇文章發表在了今年的《明清小説研究》期刊上,作者是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沈新林。****由於文章是剛發出來,免費版是看不到的,俺花了十塊錢錢down了下來。**總體來説,本文集合了沈教授這些年的研究心得,還是成一家之言的,本文只放出俺覺得最有道理的一部分,至於另外的三分之一,他認為《紅樓夢》的作者其實是曹寅抱養的兒子曹顏,這個開貼另説吧。】
自從新紅學派論定曹雪芹是《紅樓夢》的原作者以來,得到廣大讀者的普遍認同; 但學術界的質疑之聲不絕於耳,由於吉光片羽,證據單薄,説服力不強,一直未成氣候。《紅樓夢》是中國古代文學的集大成之作,是中國古代文化遺產最光輝燦爛的明珠,其原作者應該名至實歸。根據目前學術界對曹雪芹的研究成果,如果反 復認真閲讀《紅樓夢》文本,並加以深入思考,就會發現,《紅樓夢》與曹雪芹雖然可能有交集,但《紅樓夢》的原作者根本不可能是曹雪芹。下面從十一個方面加以申述。
其一,小説文本本身的交代。《紅樓夢》第一回明確交代: “後因曹雪芹在悼紅軒中批閲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並題一絕雲: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學術界一致認為,從行文的口氣和文筆看,這是脂硯齋所加的回前批語 ,後衍入正文。脂硯齋是曹雪芹之後的著名評點家,他是原作者的書童兼伴讀 ,熟悉並參與了《紅樓夢》的創作過程,對小説進行過反覆評閲,其評點文字頗受後人關注和好評。
因此,他的話是可信的。他明明白白告訴讀者,曹雪芹用十年時間對《紅樓夢》進行了批閲、增刪、 纂目錄、分章回,確實只是小説的批評者、整理者; 其言外之意是,小説原作者另有其人,不便明言。可惜這段話沒有引起學術界的重視和思考。我們通讀全部脂硯齋批語,再認真仔細研究,可以發現,脂硯齋的話是真實、客觀的記載,他沒有説假話的理由,我們完全可以相信他。再説,後人對脂硯齋批語的高度重視和認真研究,也是最 有力的證明。
其二,小説的創作時間。小説文本多次提示讀者,小説的創作時間大致在清代開國將近百年之時。確切地説,不到一百年,是九十多年。可以斷定,小説開筆時間肯定在 1740 年之前。小説第五回,寧榮二公之靈對警幻仙姑説: “吾家自國朝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流傳,雖歷百載,奈運終數盡,不可挽回者。”“雖歷百載”,百載,是約數,大約百年; 再看第十三回,秦可卿託夢給王熙鳳雲: “如今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一日倘或樂極生悲,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的詩書舊族了。”“已將百載”,説明即將百年,不足百年,還差一點。 九十五年左右吧。
1644 + 95 = 1739。作者開筆的時間還可能要早幾年。小説還有旁證,第十六回,鳳姐對趙嬤嬤説: “可恨我小几歲年紀,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沒見世面了。説起當年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書還熱鬧,我偏沒造化趕上。”王熙鳳説的“早生二三十年”,就是指可以趕上康熙四十六年 ( 1707) 的最後一次南巡和接駕。人物説話的時間,即作者寫作的時間應該是 1707+ 30 = 1737。這與前面計算的創作時間是完全吻合的,可見作者的時間定位十分精確。那麼,這時的曹雪芹多大年紀? 應該最大才不足二十二歲,或者十三歲,顯然尚不具備相應的生活積累條件和人生閲歷,根本不可能擔當起創作《紅樓夢》的重任。
其三,小説的創作動機。小説開篇的女媧補天故事開宗明義,在“無材可去補 蒼天”句側,甲戌本有脂批雲: “書之本旨”,顯然無材補天是作者的創作動因。作者懷才不遇,理想落空,年華似水,蹉跎人生,“一事無成,半生潦倒”,所以創作了傳世鉅著。這完全符合“不平則鳴”、“發憤著書”、“窮而後工”的創作規律和常情。而曹雪芹生於末世,早在他出生之時,襁褓之中,曹家一再遭到打擊,封門抄家,元氣喪盡,已經土崩瓦解,徹底敗落。四、五歲的孩童毫無記憶; 回到北京後, 與寡母相依為命,才漸漸長大。他的家族又接連不斷遭到皇權的政治迫害,雪上加霜,搞得昏頭轉向。基本生活尚且難以維持,只求解決温飽,維繫生存,根本談不上有補天的念頭。顯然,曹雪芹當時絕對不會有無材補天的創作動機。
其四,小説記敍的重大事件。《紅樓夢》記敍的最大事件是元妃省親,其生活 原型是康熙南巡。小説十六回,通過趙嬤之口説: “獨他家接駕四次,若不是我們親眼看見,告訴誰誰也不信的。別講銀子成了土泥,憑是世上所有的,沒有不是堆 山塞海的。罪過可惜四個字竟顧不得了”,明確告訴了讀者。甲戌本第十六回回前脂硯齋批語云: “借省親事寫南巡,出脱心中多少憶昔感今”,便是鐵證。康熙六次南巡,其中康熙三十八年( 1699) 、四十二年( 1703) 、四十四年( 1705) 、四十六年( 1707) ,四次駐蹕金陵,住在曹家的江寧織造府。康熙三十八年( 1699) ,曹家首次接駕之時,康熙皇帝有意作秀,鄭重接見當年的保姆、曹母孫氏,拉着老人的手,口稱“此吾家老人也”; 當時心情大好,此時正值萱花盛開,於是,皇上欣然命筆,親題
“萱瑞堂”御匾。這是曹家至高無上的榮耀,也是不爭的歷史事實。小説還曾用曲筆加以暗示。何以見得? 請看小説第七十六回林黛玉和史湘雲中秋聯詩,湘雲出句: “香新榮玉桂”,黛玉對句: “色健茂金萱”。史湘雲説: “‘金萱’二字便宜了你, 省了多少力,這樣現成的韻被你得了。只是不犯着替他們頌聖去”,林黛玉回答道: “方才是即景之實事。”這段對話暗指康熙南巡,在江寧織造府為曹母孫氏題匾的事實,其表現手法十分巧妙。當然,一般讀者讀一遍是不可能看出來的,只有反覆揣摩,聯繫思考,才能心領神會,所以《紅樓夢》至少要讀五遍。
其五,小説人物形象與現實生活的創作原型之間具有一一對應的關係。根據小説創作規律,帶有自敍性質的小説,作者一般對應為第一號正面人物。舉凡作家專門撰寫的人情小説,或隱或顯,概莫能外。例如,古代小説《儒林外史》作者吳敬梓對應為杜少卿; 《老殘遊記》作者劉鶚對應為老殘。現當代小説《家》《春》《秋》的作者巴金對應為革命青年覺慧; 《林海雪原》作者曲波,對應為小説中的參謀長少劍波; 《青春之歌》作者楊沫,是女性作家,則對應為女主人公林道靜,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那麼,《紅樓夢》原作者則該對應為第一號人物賈寶玉; 而曹寅對應為賈政; 曹璽對應為賈代善,孫氏對應為賈母; 曹雪芹則對應為賈蘭,其關係一絲不亂。顯然,原作者本來就對應為曹寅的兒子,而絕對不可能是曹寅的孫子曹雪芹。
其六,小説主要人物的塑造。賈政是小説第一號人物寶玉的父親,是小説着 力描寫的對象。學術界一致認為,他的生活原型是江寧織造曹寅。曹寅( 1658— 1712) ,字子清,號楝亭,曹璽之子,他出生於書香世家,年幼即稱神童。他教養深厚,風流儒雅,文武全才、文韜武略,是一個在文化圈子裏聲望很高的文學家,在官場上深受羣眾愛戴、口碑極好的好官員。
文采風流的曹寅,具有很高的文學修養。 戲曲、詩詞均有較高成就,與著名文學家朱彝尊、陳維崧、施潤章、納蘭性德、洪昇等人多有交往,是南方士子心目中眾望所歸的文壇領袖; 他在文化事業上也頗有建樹,曾奉命編輯、刊刻《全唐詩》《佩文韻府》,影響久遠,深得人心。不過,令人費解的是,他在小説裏卻被塑造成一個被扭曲了的畸形的人物形象。請看,賈政上不能治國,是一名糊塗官,在江西糧道任上,手下貪污,膽大妄為,他全不知情; 下不能齊家,他掌門的賈府早已寅吃卯糧,後手不接,他渾然不覺; 又不會教育子女, 對兒子寶玉的教育方法簡單粗暴,沒有耐心,或是長期不聞不問,或是動輒棍棒伺候,大打出手,欲置之於死地,顯得實在無能。可以説,正是他一步步親手把兒子逼上了叛逆之路。
他本人才思平平,沒有學問,大觀園題對額時,他批評寶玉這也不是,那也不好,但自己卻説不出一個字來,可見其實他本人腹中空空,胸無點墨。 最要命的是他的審美情趣特別低下,其表現就在於他與臭名昭著的趙姨娘打得火熱。趙姨娘是小説中唯一一個沒有一點亮色的人物形象,徹頭徹尾的壞女人,壞話説盡,壞事幹絕,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他納趙姨娘為妾,不是為了傳宗接代,因為正室王夫人早生有賈珠、寶玉兩個兒子,完全是共同的審美趣味決定的,可謂沆瀣一氣,臭味相投。
第七十二回末尾,還寫到賈政與趙姨娘兩人雙宿雙飛。賈政的形象與生活原型之間簡直有天壤之別,作者用“真事隱去”的巧妙手法,一邊虛張聲勢,誇讚其“最喜讀書人,禮賢下士,濟弱扶危,大有祖風”( 第三回) ,“訓子有方,治家有法”“素性瀟灑”( 第四回) ,一邊用微言大義的春秋筆法,塑造了一個道貌岸然的假道學、偽君子的形象,一個貌似肯定而完全否定的人物形象,其用心良苦,令人叫絕。
這個作者難道可能是曹寅自己的親孫子曹雪芹嗎? 顯然不可能。因為曹雪芹出生於乃祖曹寅死後三年,或十二年,與祖父曹寅沒有一點交集,從家人言談和社會輿論中得到的絕佳印象,使他感到十分自豪和榮耀,對乃祖崇信不已,敬愛有加; 更沒有理由去故意醜化其祖父。所以,這個原作者肯定不會是曹雪芹,當另有其人,應當是和曹寅共同生活過的,知其詳細根底的人。這一條材料是曹雪芹非《紅樓夢》原作者的最為有力的內證,也是鐵板釘釘的鐵證。只是它不易為讀者所覺察,因為特殊的藝術手法矇蔽了讀者的眼光。
其七,小説的方言運用。《紅樓夢》主要以北京話作為主要敍述語言,但又雜 有多種方言。關於這一點,已經有不少學者加以關注和研究。
首先,大量的蘇北方言,如“稿子”( 第二十九回) 、“淡話”( 第二十回、第二十四回) 、“強如”( 第五回、第五十六回) 、“堪堪”( 第二回、第二十五回) 、“先不先”
( 第六回) 等典型的蘇北方言,不下百餘例 ; 還有史湘雲喊“愛哥哥”,把“二”讀成“愛”,並不是咬舌,而是典型的蘇北儀鎮一帶的方言。
其次,一定數量的吳方言。例如,“盼頭兒”讀成“派頭兒”( 第六回) ; “打架” 讀成“打降”( 第二十四回) 。分別是吳語方言常見的前鼻音弱化和後鼻音擴大化。再看小説四大家族的姓氏,與生活原型二者之間,一律都是雙聲轉韻的關係, 無一例外。林如海家原型是李煦家,史鼎家原型是孫文成家,薛家原型是熊賜履家,王子騰家原型是文家。
“林”和“李”,“史”和“孫”,“薛”和“熊”,“王”和“文”,都是雙聲轉韻關係。這顯然不可能是偶然的巧合,而是作者精心構思的結果,顯示其掌握吳語方言的發音規律。其他,還有,展眼———轉眼( 第六回,第二十五回) ,等等。作者掌握了吳語雙聲轉韻的發音規律,只能説明作者是一個懂得吳語的非吳語區人。吳語區的人反而發現不了這一規則,其原因不難理解,旁觀者 清,當局者迷;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再次,南京方言。最明顯的是 n、l 不分,“寧可”寫作“能可”,如第六十二回“能可無事,很好”; 最典型的還有第二十四回的“多大事”。王熙鳳對賈芸冷笑道:
“你們要揀遠路兒走,叫我也難説。早告訴我一聲兒,有什麼不成的,多大點子事, 耽誤到這會子。那園子裏還要種花,我只想不出一個人來,你早來不早完了。”“多大事”是南京成年人的口頭禪,至今猶能常常聽到。
最後,北京的滿式漢語。《紅樓夢》中有滿式漢語,如第五十一回,晴雯身體不適,寶玉喊來一個老嬤嬤,吩咐道: “你回大奶奶去,就説晴雯白冷着了些,不是什麼大病。”“白冷”,就是滿式漢語,“白”,來自滿語,“僅僅”; “冷”,着涼、感冒。
“白冷”意思為“僅僅是感冒而已 。
綜上所述,我們的結論是,同時能運用這幾種方言的人,肯定不是曹雪芹。
“多大事”是南京成年人的口頭禪,三十歲以上的人才會説,表現老成持重,天不怕地不怕,處變不驚,臨危不懼的心理狀態和精神風貌。四五歲的小孩肯定不會説。 在蘇北生活過較長時間,才能揮灑自如地運用比較多的蘇北方言; 又相當熟悉吳語,並掌握了吳方言的發音規律。還又在北京呆過較長時間,懂得滿式漢語。曹雪芹最晚十來歲離開南京,説不出“多大事”; 更不熟悉蘇北方言,也不懂得吳語。所以,這個原作者不可能是曹雪芹。
其八,小説的諸多細節。其一,口頭語“樹倒猢猻散”,曹寅生前常説的口頭禪,教育子孫後代要居安思危。第十三回脂批雲: “‘樹倒猢猻散’之語,今猶在耳, 屈指三十五年矣。傷哉,寧不痛殺。”批語是站在原作者角度寫的批語。揆之以理,只能是原作者當時聽到過曹寅這句話,自然而然寫進作品。而曹雪芹出生太晚,在曹寅死後,肯定沒有聽到過。其二,避諱,原作者有避諱意識。第 52 回,晴雯病補孔雀裘完畢,“一時只聽見自鳴鐘已敲了四下”,庚辰本有脂批雲: “按四下乃寅正初刻,‘寅’此樣法,避諱也”。
曹雪芹是孫子,不一定要避諱; 避諱的是曹寅兒子。可以斷定為曹雪芹改寫的第十回“張太醫論病細窮源”,張太醫説秦可卿“寅卯間必然自汗,如坐舟中”,就沒有避諱,可見其間的區別。其三,野菜蘆蒿。 小説四十六回,寫到“前兒小燕來,説‘晴雯姐姐要吃蘆蒿’,你怎麼忙的還問,要肉炒雞炒”。蘆蒿,是南京江灘的特產,八卦洲盛產蘆蒿,其他地方則少見。在舊社會,一般農民食不果腹,不會吃蘆蒿; 只有大地主大魚大肉吃膩了,才想到吃蘆蒿。曹雪芹四五歲就離開南京,當然不認識蘆蒿為何物。
其九,賈寶玉的出生和出家描寫。賈寶玉的出世過程沒有具體交代,寫到通靈寶玉的幻形入世。其前世則是女媧補天時遺世不用的一塊大石頭,“當初在大荒山中,青梗峯下,那等淒涼寂寞,若不虧癩僧鄱道二人攜來到此,又安能得見此世面”( 十七至十八回) ,寫得神秘兮兮,暗示寶玉非由曹家正常出生,而是另有來歷。其最後的出家描寫,參加鄉試,僥倖考中了第七名舉人,卻在“出場時迷失”。 賈政在舟中“抬頭忽見船頭上微微的雪影裏面一個人,光着頭,赤着腳,身上披着一領大紅猩猩氈的斗篷,向賈政倒身下拜。”“迎面一看,不是別人,卻是寶玉。”“只見舡頭上來了兩人,一僧一道,夾住寶玉説道: 塵緣已畢,還不快走?”甄士隱詳説太虛情雲: “前經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攜帶下凡,如今塵緣已滿,仍是此二人攜歸本處。這便是寶玉的下落。”( 一百二十回) 説明他成年之後因為某種無可奈何的原因,被迫離開賈府,迴歸本支,返回衣胞之地。出家肯定是絕望以後別無出路的無奈選擇。這些描寫看似不合常情,肯定別有寄託。
其十,脂硯齋批語。在元春省親的活動過程中,脂批雲: “難得他寫的出,是經過之人”,“非經歷過,如何寫得出”“形容畢肖”,“一絲不亂”,等等; 無疑説明原作者是當年親歷接駕的當事人。元春對父親講“今雖富貴,骨肉分離,終無意趣”等語, 賈政含淚啓奏: “臣草芥寒門,鳩羣鴉屬之中豈意得得徵鳳鸞之瑞。”句旁有脂批: “此語猶在耳。”事實證明,曹寅有女為王妃,這段對話有其生活依據。那麼,親歷康熙南巡也 罷,親耳聆聽王妃與父親的應答對話也罷,曾經有過這段際遇的,只能是曹寅的兒子等 直系親屬。肯定不會是與曹寅沒有交集,曹寅死後若干年才出生的曹雪芹。
其十一,從《紅樓夢》的非凡成就推測其作者。《紅樓夢》最偉大最複雜,不僅是中國古代小説的高峯,而且是中國古代文學的高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締造者毛澤東,曾將《紅樓夢》與歷史悠久、地大物博、人口眾多,並列為中華民族的四大特色。著名紅學家蔣和森認為“中國可以沒有萬里長城,但不可以沒有《紅樓夢》”。近代詩界革命的領袖黃遵憲認為“《紅樓夢》乃開天闢地,從古到今第一部好小説,當與日月爭光,萬古不磨者”。著名翻譯家林紓認為“中國説部登峯造極者,無若《石頭記》”。其影響巨大,續書有三十多部,仿作二十多本,外文譯本難以數計,並形成了一門專門學問———“紅學”。
這樣一部無與倫比的偉大小説肯定不是等閒之人可以隨便寫成的。誠如司馬遷《報任安書》雲: “西伯拘而演《周易》; 仲尼厄而作《春秋》; 屈原放逐,乃賦《離騷》; 左丘失明,厥有《國語》; 孫子臏腳,《兵法》修列; 不韋遷蜀,世傳《呂覽》; 韓非囚秦,《説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及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書策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再説,司馬遷本人慘遭李陵之禍,因《史記》“草創未就,適會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愠色。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如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
《紅樓夢》作為古代文學的集大成之作,足以與《周易》《春秋》《離騷》《國語》《史記》等傳世鉅著媲美,而毫無遜色。上述名著的作者均歷經過艱難困苦,遭到過難以言説的非人待遇。因此可以斷言,《紅樓夢》作者是一位經受過晴天霹靂般的巨大打擊,忍受過奇恥大辱的人。顯然**,曹雪芹雖然平生也遭到過一些打擊,但比較而言,是輕度的,局部的,微不足道的,**並不足以激發和產生創作《紅樓夢》的巨大熱情和力量。
二、重新解讀相關證據
要證明曹雪芹不是《紅樓夢》原作者,其困難在於要重新解讀並圓滿解釋前人 關於原作者是曹雪芹的相關重要證據。下面嘗試加以申述討論,並加以證明。
曹雪芹作為《紅樓夢》原作者的力證之一,是脂硯齋的一條重要批語。這是繞 不過去的一道最重要的坎兒,我們應該重新加以解讀。
甲戌本第一回在“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詩句上有一條脂硯齋眉批: “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淚,哭成此書。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這是前人論定曹雪芹創作小説最有力的證據之一,也是論定曹雪芹卒年的關鍵材料。“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粗粗一讀,孤立地看,覺得批語是説,壬午年的除夕日,曹雪芹作《紅樓夢》,未最後完成,就流盡最後一滴眼淚去世了。果然是曹雪芹創作了《紅樓夢》,真的鐵證如山。解讀的關鍵在於對“書未成”應當做如何理解。批語説,這本書沒有完全成功,曹雪芹就去世了。那麼, 這本書肯定是《紅樓夢》; 曹雪芹與這本書的關係,可以有兩種理解: 一是作者,一是整理者。到底是哪一種呢? 值得注意的是,脂批“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有個前提: “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淚”。他同時又認為曹雪芹為“能解者”,就是説曹雪芹是能看懂《紅樓夢》中的隱微曲折的人。如果説,曹雪芹真是小説作者的話,那麼請問: 難道世界上還有作者對自己的著作不能解讀的嗎? 答案是肯定沒有。無論作品的客觀意藴如何大於作者的主觀命意,任何作品的作者都肯定有自己的獨到構思; 解讀自己的作品,也一定會遊刃有餘,如數家珍。脂硯齋不會不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否則,他這一句話就毫無意義。那麼,據此我們完全可以斷定,這個“能解者”,肯定不可能是小説作者; 而只能是小説的整理者。批語説,曹雪芹完全洞悉原作者的寫作用意,是一邊哭,一邊整理書稿的; 壬午除夕,沒有最後整理好,就淚盡而逝了。這樣的分析結論與曹雪芹“批閲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的説法是完全吻合的; 因而也是可信的。以前新紅學派的學者, 誤解了這條評語,忽略了“能解者”三個字,所以把《紅樓夢》的著作權判給了曹雪芹,鑄成大錯,貽誤後學。
曹雪芹作為《紅樓夢》原作者的另一力證,就是袁枚《隨園詩話》卷二雲: “康熙間,曹練( 楝) 亭為江寧織造。其子雪芹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的盛況。明我齋讀而羨之。當時紅樓中有某校書尤豔,明我齋題雲: 病容憔悴勝桃花,午汗潮回熱轉加。猶恐意中人看出,強言今日較差些。” 另一版本雲: “其子雪芹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的盛況。中有所謂大觀園者,即餘之隨園也。” 兩條材料見於不同版本,互有異同。
從這兩條材料可以獲得一些信息: 袁枚本人並沒有讀過《紅樓夢》,所言並不一定可靠。“某校書尤豔”的內容不見於今日流傳的《紅樓夢》,分明是道聽途説而得。通過分析可以斷定,他肯定主要是為了收集明義的詩,順便把明義的傳言寫進《隨園詩話》的。明義,姓富察氏,字我齋,滿洲鑲黃旗人,長期任乾隆侍衞。 與袁枚兩家是世交,兩人又是忘年交,既有書信往還,又有詩詞唱和。袁枚八十壽辰時,明義曾專門作詩祝賀。明義《綠窗瑣煙集》有《題紅樓夢》二十首詩,其序言云: “曹子雪芹出所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蓋其先人為江寧織造; 其所謂大觀園,即今隨園故址。惜其書未傳,世鮮知者,餘見其抄本焉。”明義曾見到過《紅樓夢》抄本,但未必真的讀過小説,因為他為《紅樓夢》某校書題的詩純屬捕風捉影,與小説內容風馬牛不相及。比較明義和袁枚二人所言,可知明義的詩序為袁枚《隨園詩話》記載之所本。明義的這條材料也是證明曹雪芹創作《紅樓夢》的有力證據之一。
袁枚( 1716—1797) ,曾擔任過江寧知縣,乾隆十三年( 1748) 後長期寓居在隨園。隨園,本是曹傢俬家園林西花園的一部分,雍正五年( 1727) ,曹家被抄家; 西花園被皇帝賞給接任江寧織造隋赫德,遂改名隋園; 享用未久,又轉手他人; 後數年,輾轉流落到袁枚手中,面積小了許多,始易名隨園,園名一直沿用至今。袁枚與曹雪芹年紀相彷彿,其官職和居址與曹家均有交集,其言應當有所依據。他耳聞的信息是曹寅的兒子撰寫了一部《紅樓夢》,這本來是不錯的,作者的輩分是對的。
可惜名字搞錯了,為何會錯? 因為原作者是曹寅的兒子,當時並沒有知名度, 被誤傳為曹雪芹。曹雪芹的名字,他是從明義的詩序裏得知的。有材料證明,袁枚並不知曉曹雪芹的詳細信息。請看,“丁未( 1787) 八月,餘答客之便,見秦淮壁上題雲“……”三首,深得竹枝風趣。尾署翠雲道人。訪之,乃織造公子嘯厓所作,名延福。有才如此,可與雪芹公子相輝映。雪芹者,曹練( 楝) 亭織造之嗣君也,相隔已百年矣”瑏瑡 。他與雪芹本屬年齡相彷彿的同時代人,卻説“相隔已百年”,明顯為無稽之談。不知何因,他居然把同時代的曹雪芹當成了古人。
顯然,他得到的信息有誤。但他知道,《紅樓夢》原作者正是這個相隔百年的曹練( 楝) 亭織造的嗣君,此人當時默默無聞,他並不知其名,於是便相信、沿用了明義的説法。殊不 知,他這一錯,給新紅學派提供了證據,得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結論。
明義的這條材料產生了不小的餘波。受其影響者,除了袁枚,還有永忠等人。 仔細分析,明義的材料直接關係到永忠三首悼雪芹絕句的創作。比較而言,永忠看過小説,他的詩句説得更為真切,也更有分量,可信度高,需要重新解讀。
永忠的詩應該是曹雪芹創作《紅樓夢》最為有力的證據。詩題為《因墨香得觀紅樓夢小説,吊雪芹三絕句( 姓曹) 》。詩云: “傳神文筆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淚流。可恨同時不相識,幾回掩卷哭曹侯”; “顰顰寶玉兩情痴,兒女閨房笑語私。三寸柔毫能寫盡,欲呼才鬼一中之”; “都來眼底復心頭,辛苦才人用意搜。混沌一時七竅鑿,爭教天不賦窮愁”。詩篇所寫完全符合小説《紅樓夢》的實際,顯然,他認真閲讀過小説,時間在曹雪芹死後。但他並不認識曹雪芹,曹雪芹作《紅樓夢》,他是聽明義等人介紹的。
永忠( 1735—1793) ,字良輔,又字敬軒; 號臞仙,又號蕖仙。他是康熙十四子允禵的孫子,聰明博學,多才多藝,詩、書、畫俱工,為乾隆堂弟。曾任宗學總管,封輔國將軍。其父與雍正為一母所生,因爭奪皇位失敗而被幽禁。 他生平幾乎與乾隆一朝相始終,因此,他一生抑鬱不得志,對宮廷鬥爭十分敏感, 在心理上有一塊揮之不去的政治陰影,也很容易從《紅樓夢》中產生家族衰敗的共鳴。此悼亡詩作於乾隆三十三年( 1768) ,詩句上有瑤華手書的批語: “此三章詩極妙,第《紅樓夢》非傳世小説,餘聞之久矣,而終不欲一見,恐其中有礙語也。”
瑤華, 是雍正之弟允秘的兒子,系永忠的堂叔,乾隆的堂弟。永忠寫詩吊雪芹,別有心曲; 瑤華作為同樣不得意的子弟,自能看透其間的深意。仔細玩味批語,不言自明。此時上距曹雪芹逝世已有近五年時間。永忠是從墨香那裏看到《紅樓夢》抄本的。墨香,是敦敏、敦誠兄弟的叔叔,名額爾赫宜,曾任乾隆侍衞。敦敏、敦誠兄弟與潦倒不堪的曹雪芹關係密切,比較容易得到小説抄本。這夥人共同的遭遇決定了他們會自然形成一個小圈子,肯定會情不自禁地留戀小説《紅樓夢》描寫的疇昔的繁華,同時感嘆今日的淒涼,他們會樂此不疲地談説《紅樓夢》的得失長短,並通過詩歌、序言、批語等形式流露出來,都是意料中的事情。因為墨香又是明義的堂姐夫,二人關係密切,那麼,永忠的詩句認定曹雪芹創作《紅樓夢》,明顯是通過墨香受到明義的影響。
問題關鍵還是回到我們應該如何理解明義的“曹子雪芹出所撰《紅樓夢》一部”。明義出語果斷,毫不含糊: 是曹雪芹拿出他自己撰寫的一部《紅樓夢》來。言之鑿鑿,似乎鐵板釘釘。不過我以為,這個“撰”,應該屬於廣義的撰寫,包括整理、 改寫。曹雪芹“批閲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就是整理。
此外,曹雪芹曾應脂硯齋的要求,改寫了小説的第十回至十三回。甲戌本第十三回回後有脂硯齋批語云: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託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嫡( 豈) 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反覆把玩這段批語,可以發現,這裏脂硯齋明確將“作者”與“芹溪”二者對舉,一個原著“用史筆”,一個改寫“姑赦之”,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材料證明,在脂硯齋心目中,批者與作者分得一清二楚。**請看, 就在同一回( 甲戌本第十三回) “唬的眾婆娘忽的一聲,往後藏之不迭”句旁,有脂批雲: “數日行止可知。作者自是筆筆不空,批者亦字字留神之至矣。”這個作者即原作者,批者則包括曹雪芹,脂硯齋、畸笏叟等一批人。再回頭看看前面引用的批語,設身處地考慮,問題就清楚了。該批語既説明,芹溪( 曹雪芹) 非原作者; 又説明,是芹溪( 曹雪芹) 改寫了秦可卿的故事。
當然,我們還可以找到內證,比如,曹雪芹改寫的三回中,就沒有避曹寅的諱,“寅卯間出汗”。孫子可以不避祖父的諱; 兒子則不行。況且雪芹出生太晚,未見過乃祖,只見到過畫像,聽到過傳聞,沒有具體印象; 且作為遺腹子,先天不足,未得先父教誨; 那麼,不避祖父的諱更是情有可原。最後,可能有人問,既然要赦免秦可卿的淫行,為何不安排原作者改寫呢? 答案是原作者業已駕鶴西去,壽終正寢了。
其證據就在本回末尾的脂批。在鳳姐分析寧府弊端一段文字上,庚辰本有眉批雲: “讀五件事未完,餘不禁失聲大哭,三十年前作書人在何處耶?”説明原作者去世已久,脂硯齋作為當年原作者的伴讀和書童,“不禁失聲大哭”,其感情是可以理解的。而此時“批閲十載”的曹雪芹,就成了修改秦可卿故事的最佳人選了。後來,曹雪芹不辱使命,巧妙而圓滿地改寫了秦可卿病逝的來龍去脈。所以,曹雪芹作為小説《紅樓夢》的整理者和局部的改寫者( 秦可卿故事之外肯定還有其他改寫筆墨,有待考訂) ,也可以稱為寬泛意義上的撰寫者。退一步説,明義、墨香在曹雪芹處得到經他改寫、批評過的《紅樓夢》抄本,以為曹雪芹就是小説原作者,也完全可能,本屬正常,並不奇怪。況且,不久雪芹病故,死無對 證,其他無人明瞭事情原委,亦屬情非得已。如果用寬容的眼光看來,“曹子雪芹出所撰《紅樓夢》一部”,雖不算十分嚴謹準確,但也不至於大錯。於是,就一傳十,十傳百, 傳到新紅學派胡適手裏,這條材料自然就成了曹雪芹創作《紅樓夢》的鐵證。
綜上所述,曹雪芹確實沒有條件,也不可能創作出《紅樓夢》,他不是《紅樓 夢》的原作者。他晚年最親密的朋友也並不認為他是小説家,更沒有提到《紅樓 夢》。敦敏《贈芹圃》詩云: “尋詩人去留僧舍,賣畫錢來付酒家。”顯然,他是以詩人、畫家名世的,晚年也靠詩、畫謀生。胡適製造了一個歷史錯案,我們應該恢復曹雪芹的真實身份,還歷史的本來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