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男又來啦_風聞
清风过眼-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2018-09-24 17:18
講述了擬人化的動物和普通人類共同生活的動畫《馬男波傑克》在上週末迎來了第五季,它的第二、三季在爛番茄的新鮮度為100%,第四季在今年又獲得美國編劇工會獎電視劇類最佳動畫劇集劇本。在中國,這部作品被稱為“世界上最喪的動畫”,裏面充滿各種關於人生的“毒雞湯”。在國外,這樣的作品屬於成人動畫,站在該類型動畫的歷史節點上的《馬男波傑克》,究竟揹負了怎樣的使命呢?
沒希望的人生是不是就不值得描寫?成人向卡通劇中,《馬男波傑克》是最充滿卡佛色彩的存在。對作品受眾的區分可以避免使“身心未成熟的未成年人”價值觀受到影響。成人卡通(New Adult Cartoon ) 應更精確地被稱為“面向成人的動畫”。和我們非常熟悉的,以迪士尼系列、《史努比(Snoppy)》、甚至《喜羊羊與灰太狼》為代表的説教治癒系卡通不同,成人卡通的故事、劇本和題材往往含有對“限制級”話題的討論。
但將“限制級”與色情畫等號無疑縮小了其探討的範圍:從日式動漫常出現的治癒成長,到社會政治諷刺,以至於對現實中黑暗面描述的話題,都屬於成人卡通的探討範圍。
對美國人而言,90年代有一種獨特的“追憶似水年華”之感:美國經濟形成了“高增長+低通貨膨脹+低失業率”的理想組合強勁增長,文化也呈現出多元性的面貌。對“美好生活”的觀念似乎不再無聊地一致,説教性的作品也逐漸開始行不通。成人動畫經典之作《辛普森一家(The Simpsons)》《拽妹黛薇兒(Daria)》 《飛出個未來(Futurama)》《惡搞之家(Family Guy)》《南方公園 (South Park)》都誕生於90年代末期。
“獵奇、腦洞、荒誕……”都出現在對這些作品的評論之中。時事政治幽默作為“美式幽默”重要主題之一,由於動畫電視系列片製作週期緊湊,成本投入靈活,與電視劇或動畫電影相比,動畫劇中可以快速引入當下有爭議性的題材和議題,進行各種串燒或調侃。於是這種拿政客和政府開心對公眾人物或某件政治事件、新聞報道嬉鬧的風格受到歡迎,也奠定了成人向卡通劇的基調。
如果説第一代成人動畫還存在對社會、政治話語等為代表的宏大敍事的關注,第二代成人動畫看重的,則是塑造和建構“我們感(we-feeling)”。從頗具魔幻批判色彩的《醜陋的美國人(Ugly Americans)》,到最近獲得艾美獎的未來題材虛無主義動畫《瑞克和莫蒂(Rick and Morty)》,以及作為“悲傷喜劇”(Sadcom)代表的《馬男波傑克(BoJack Horseman)》開始,一種遠離政治,陷入對自我無限的關注之中的趨勢逐漸顯現。
成人動畫中,這種“不被理解”的情緒體現在對樂觀主義的諷刺中。“致鬱系”動畫《馬男波傑克》在中國的意外走紅正出於此。近期在新媒體條漫中常出現的獨白表達形式,在本劇中也出現了運用。
在本季中,波傑克不得不和與自己鬥爭多年的母親告別。第六集從片頭到片尾的幾十分鐘,充滿波傑克大段獨白,他從母親的臨終遺言“我看見你了(I see you)”開始,進行了幻想、審視、以至排毒式的痛罵,希望發現母親一生掙扎,在死之前終於意識到對兒子過分嚴厲而反省。這種被關注的期待最終落空——患有老年痴呆的母親只是在臨終時讀出了她唯一認識的“ICU(重症監護室)”標誌。而且母親去世後,他連期待被理解的權利都失去了,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走向失望。
這種零期待以自保的情緒也體現在本劇對社會事件的影射中。馬男所在的“好萊無(Hollywoo)”頒發給性騷擾明星“你已經被原諒了”的獎項。五年之後,發生的一切都不會被記起,“你只需要接一部新片子,其他人看到大家已經忘記你幹了什麼,邀約就會接踵而來”。
成人動畫的魂在於背後的價值觀,由於非劇情主導很難收場。當特朗普當選,現實比劇本更荒誕的時候,各種禁忌話題都踩過一遍的《南方公園》就明顯後勁不足。反觀《瑞克和莫蒂》,瑞克對人性真誠失去信心,他踐行犬儒主義,站在最低點青白眼看人生的尼采色彩,讓觀眾對這個角色保有期待,而《馬男波傑克》行至第五季,人物形象在劇情進展中不斷被充實、平衡的同時也帶來了平庸感,遭受“整體質量下滑”的評價。
《馬男波傑克》開始變得無聊。它變得温和了,甚至充滿心理學式對原生家庭、社會生態的分析,未免囉囉嗦嗦。劇中的花生醬 (Mr. Peanutbutter)在經歷了和戴安的第三次婚姻失敗後迅速地喜歡上剛認識的年輕女招待。離婚讓戴安離開自己假想的温柔鄉,明白一個愛得熱烈卻從不理解自己的伴侶能有多傷人,以至於她需要去越南進行靈魂開化之旅。當花生醬的小女友心靈崩潰,戴安安撫了她,指出前夫永遠愛着那些正當最好年齡的女人,卻無法和她們一起成長。她貌似是理性的,卻又不知所云地和花生醬斬不斷理還亂。
同樣俗套地,我們在本季中看到女強人背後那被傷害過的經歷。卡若琳公主作為全劇最精明、最像大人的角色,從不傷春悲秋,永遠幹練獨立,在上一季與完美男友因為無法懷孕黯淡分手。本季中她並沒有選擇複合,而是開始了自己想要的生活,領養並獨自撫養這個孩子。那個幻想着嫁進望族被人妥妥安排一生的自己,已經在18歲那年死去了。
沒希望的人生是不是就不值得描寫?就像“骯髒現實主義”作家卡佛説的:“用普通但準確的語言,去寫普通的事物,並賦予這些普通的事物,以廣闊而驚人的力量”是可能的。明白每個人都曾善良又孤獨是每個成人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