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聖外王與內聖外霸：中美如何引領世界_風聞

內聖外王與內聖外霸：中美如何引領世界

                           達良厚

 引言*：翻閲五年前寫的文章，聯繫如今中美關係、世界風雲，覺得略加修改，奉獻給時勢、就教於大方，還是有一定意義的*

    如果簡單對比一下中美兩國半個多世紀以來治國處世的特點，若説中國是內霸外王，那美國則是內王外霸了。 

    **中國的內霸外王有歷史的傳承，也是現實的無奈。**以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為標誌，四分五裂、倍受欺凌百多年的中國，主體上終於獨立了、自主了、揚眉吐氣了。但更為艱難的建設重任在等待着中國的決心和霸氣，更為紛繁的內外環境在考驗着中國的智慧和韌勁。全國性土地改革，要顛覆的是綿延幾千年的土地私有制，要實現的是耕者有其田的千年夢想，沒有前所未有的霹靂手段行麼？現代工業體系，幾乎是要在火柴叫洋火、鐵釘叫洋釘的一窮二白的土地上建立起來，沒有毛澤東式的超凡政治動員力和差不多犧牲兩代中國人的基本生活需求的霸蠻精神成麼？改革開放是在向千年固步自封宣戰、是在割自己身上的死肉、贅肉，沒有壯士斷腕的氣魄可以麼？自然，這霸道式的內部治理，也衍生出諸多弊端，甚至出現文革的恐怖，這是莫大的遺憾和警示。但它掩蓋不了60年曲折前行的步伐。

      至於對外關係上表現出來的王道風範、大國智慧是大大的可圈可點的。雖然中國人也不時感嘆韜光養晦的低調，甚至不時悲傷忍辱負重的懦弱，但中國不是堅定無悔地走在了弘揚中華民族偉大傳承——和合精神的寛莊大道上了麼？中國的國際地位不是在日漸提升麼？中國不是正以加速度跨進全面復興坦途、正以高度自信走進世界性大國行列麼？

     **美國的內王外霸有實力新貴的得意，也是世界對立的必然。**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國家，這個世界上最快捷的世界性大國，它有資格得意。短短兩百多年立國，它就成了世界財富中心，它就成了現代民主制度樣板，它就創造了輝煌的快餐文化體系，它就榮膺工業文明的集大成者，它的國人就享受到了很少國家能相比的現代物質文化享受，進而在世界上獲得無上的榮光和讚歎乃至畏懼。用一句溢美之辭，對美國人言，區區兩百多年，便真正創造了工業社會的王道樂土。雖然它的有色人種真正獲得與白人同等地位的時間還不長，雖然它的貧富差別也很大，雖然它也矛盾頻發，雖然它也無法避免信仰、道德危機的困擾，但我們決不可以瑕掩玉，否定美國做為工業文明最大代表的輝煌成就，更不能否認王道內政在美國的現代演繹。這裏需要説明的是，美國的資本主義王道內政主要是自由、民主、博愛的內涵，雖然它在博愛上遠遠沒有實現思想家們的預期目標，但它創造了現代世界最自由的體制、最民主的制度，可都是事實。

      它也有條件稱霸。美元帝國、民主帝國、航母帝國是它稱霸的資本，無孔不入的國家利益、遍佈全球的軍事基地、主導掌控的海空通道、咄咄逼人的話語強權是它稱霸的途徑。而兩極世界的冷戰對立助長了它的稱霸雄心，單極世界的權力真空更把它推上了美帝國輝煌的頂峯，即使多極化、全球化的世界風雲變幻大大約束了這種稱霸，但它的世界霸主地位至今依然穩當難搖。

      但難搖並不是不會搖、並不是不能搖。國家如人，誰也很難做到風光無限、風流永恆，誰都會有波瀾起伏。美國已在工業時代臻至頂峯，即使不衰落，也會有一個較長而艱難的過渡期、調整期。08年的金融危機是個分水嶺，美帝國的經濟根基已全局性動搖，擴展一點説是美國為代表的現代資本主義自由經濟已走入困境，再擴展一點説是這個過度自由的工業時代已走入困境而需要重構了。好在新的時代——信息時代早已相伴工業時代萌生了，好在在美國試圖獨霸全球的同時，全球化的浪潮則大大遏制甚至消解着這種不合時宜的傳統霸權，美國所謂的10年反恐的失敗就是明證，就是新的時代給予美國的調整機會。而這幾年美國經濟的依然走不出金融危機陰影，接連爆發的國內暴力事件，更從內政角度大大呼喚着這種調整。

      事實上，美國的調整早就開始了，而且一直着。只是它一直限於守成層面、策略層面，特別當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時，守成更盛了，新保守主義更是大行其道了。從它老是找中國茬子就可見一斑，從它重返亞太挑起事端遏制中國崛起就可見一斑，從它老是逼着人民幣升值就可見一斑。這都可理解，但並不聰明。聰明的是趁着自己依然還站在世界巔峯、時代浪尖時，儘快實現國家戰略轉型甚至是方向性轉型，避免盛極而衰的千古法則重演，實現由舊時代的強盛順延到新時代繼續強盛的創世神話，這可是前無古人的嶄新嘗試呢？美國，你願意這麼做麼？

      其實，中國也正面臨同樣的痛苦轉型，所不同的是，美國是盛**——盛的轉型，中國是衰——****盛的轉型。美國的轉型更風險，中國的轉型更艱難。**美國要從舊的王道內政轉到新的王道內政，百姓自然害怕既得利益受損，官員更要承擔有可能身敗名裂之險。而要改變霸道外政，像華約一樣一夜之間土崩瓦解，痛是痛快，但是需要特別條件，而且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自覺這樣的，除非它是瘋子。漸變式地把霸道改為王道，內外風險都大，四年一屆的美國總統，誰願傻到自置危險之地呢？中國要從霸道內政中走出來真正實施王道，這是向幾千年根深蒂固的傳統宣戰，雖然王道政治理念在中國存在幾千年了，但王道內政卻真正很少全方位實現過；這也是向30年改革中形成的新貴集團宣戰，它們可是目前中國的最大權勢集團呢？而且更麻煩的是，這種宣戰和轉型本身又少不了一定程度的霸道，誰能拿捏得那麼恰當呢？真是太難了。至於中國的王道外政，過去是懷柔有餘陽剛不足，這正與美國相反。現在的懷柔依然需要，但剛性更需要，也就是説一定要夾有霹靂手段才能真正實現懷柔、實現和諧。而且現在的美日在逼着中國這麼做，就連菲越這樣的小國也在逼呢。當然美國等也可以反過來説是中國在逼他們呢。

      這也正常，而且歷史就是這麼的有趣，當農業文明的代表國家和工業文明的代表國家在現實相遇、相碰時，它們是那樣的格格不入，又是那樣的難分難捨。比如近代美國也參與到侵略中國的行列，但它與其它侵略者大大不同，它在貪婪地索取表層利益的同時，更重深層追求——毛澤東稱的精神侵略，企圖用百多年的文化去同化五千年的文明，比如辦學校、醫院等慈善機構，這雖有點蛇吞象的不知天高地厚，但它客觀上也促進了中國的不少改變。至於最近60年來，兩國的分分合合、爭爭親親更是難以理清了。而且這種爭鬥與合作並存的境況只會延續，不會終止，就像一對性格不合卻又非常恩愛的夫妻，拌嘴永遠都少不了，但離婚永遠都不會有。所以，當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時，美國對中國的遏制戰略是加強了，但中美國的概念不也是美國人提出的麼？更為重要的是，兩國都有轉型的重任，而且在轉型的過程中，兩國的合作處、互補處比爭鬥處、相異處只會多，不會少。

      事實上，如果中美兩國只要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完全可以找到最根本的共同需求，這共同需求借用中國一句古話就是內聖外王。

     內聖是修練內功而至聖，即修成君子國度，即把國家全面建成世界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雙重高地，建成信息時代的王道樂土，引領世界，奔向未來。這是中美兩國正共同面對的內政目標。美國並不難實現，中國則要艱難得多。因為美國只要轉型即可，中國則要同時跨越農業、工業、信息三個時代，也就是説至少要實現三重轉型，而且都是深層次的。值得慶幸的是，在這方面，兩國可以互相學習、取長補短的地方很多，甚至可説整體上是互補的。中國是唯一沒有中斷的農業文明的代表，舒緩、優雅、閒適，美國是工業文明的集大成者，自由、明快、高速。各自的優勢恰恰是對方需要彌補的不足，明確點説，中國需要工業文明的全程洗禮，美國則需要古老深厚文明的修正與和潤，雖然無需彼此照搬，但彼此借鑑共構是非常有意義而必要的。更為重要的是，兩國都面臨創造、引領信息文明的重任，這可是難得的共同目標呢。有了這樣的共識，有了這樣的共同需求，有了這樣的共同目標，其它的一切都是次要的了，差不多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外王是主導世界，是和合世界，是民主世界，是懲惡揚善，是引領世界走向嶄新的信息文明。**雖然全球化時代不再需要霸主，但引領者是少不了的；雖然國家間越來越趨向平等了，但總要有些國家出來主持公道、維護正義，因為國家畢竟一下子沒法消除差異，人類一下子也不可能消除罪惡。雖然國際組織越來越發達，但今後很長時期內，主權國家依然是世界權力主要載體和核心。60年來的美國，特別是20年來的美國，它做為有史以來最大的世界性大國，它的角色絕對不同於前一個世界性大國英國，更不同於歷史上的靠侵略擴張而來的各種帝國。它充當了一個雙面的複雜角色，一方面是其國傢俬利延伸出的咄咄霸氣乃至干預和侵略，一方面又體現出了世界秩序維護者、穩定者的王道風範。問題是當兩者發生衝突時，美國更多的是從國家利益出發來調適，而不是着眼世界整體利益，至少它沒有把二者充分兼顧到。所以，20年來它是霸道有餘而王道不足，雖然它是目前世界上還難以挑戰的領袖國，但並沒有贏得世界的尊崇。比如美國曾被世人諷刺為世界警察，倘若它是真正從世界整體利益出發的世界警察，那可是何等榮光的稱謂啊！中國的處境也好不了多少，雖然60年來，中國的外政是王道主體，而且更多是一團和氣的策略，但由於歷史所局、實力所限，中國的國際地位遠遠説不上尊崇，能不再遭受欺凌就是成功了。雖然隨着中國的經濟奇蹟，近幾年來似乎名聲鵲起了，但這更多的也許是眼紅甚至擔憂而棒殺呢。

    這是中美兩國共同的遭遇，雖然兩國的外政路子不同，但結果差不了多少，美國是霸道有餘懷柔不足而遭嫉恨，中國是懷柔有餘霸氣不足而受輕視。看來，我們兩國都到了重構外政的時候了，而且可以共同重構了。這重構可分外王和外和兩個層級。

    **外王是控制和管理，但置於現代世界國家間，表述為主導和引領更妥當。它是基礎層級，也是較長時期內外政的主軸。**因為世界依然是利益格局主導，而且是新舊交替的關鍵期，它需要自由、民主、仁政、博愛的王者之道，也需要鐵腕調控的王者之術，更具體點就是要把中國的懷柔與美國的霸氣有機融合起來，做到剛柔有度、王霸相濟。

    這裏需要強調的是國際關係（外政）中的民主，這可是工業文明的政治標誌，也是現代國家幾乎都認可的政治理論和政治實踐，可稱得上最普適的政治概念了。這也是美國成為世界霸主的政治基石，美國拿着它到處輸出、到處招搖、到處指點，差一點全世界就真的全面成為美國為代表的西式民主的天下了。遺憾的是，美國一邊不遺餘力地輸出民主、推廣民主，一邊卻在處理國際問題上大行專制甚至霸道甚至不惜動用武力強行干涉。所幸的是，以聯合國為代表的各色各樣的國際組織基本上是按照民主原則組織起來的，雖然它們無法繞開少數實力國家的幕後掌控，雖然它們不少時候避免不了少數實力國家的強力干預甚至專斷，美國甚至曾有繞開聯合國公然武裝干涉他國的侵略舉動，但整體言，照趨勢看，特別是新興經濟體國家蓬勃興起來後，國際關係中的民主是越來越濃了；而且全球化也大大地促發着這可喜趨勢。這對世界言，自然大大幸事；這對上升的中國言，也自然大大幸事；這對美國這個世界唯一超級大國言，肯定有挈肘的彆扭，甚至有風光難再的無奈，但大勢所趨，何不順水推舟，把現代民主理念在外政中、在國際關係中全面全程實現呢？而且這也許是世界秩序重構的嶄新起點，美國完全有能力帶好這個頭；這也是從外王到外和的中介環節、中介層級，美國好好把握吧，中國努力推動吧。

    外和是提升層級，即和平世界、和合世界、和睦世界、和諧世界，通俗點説就是世界一家親。這雖然還不是目前的外政主體，但一直就是人類的追求，而且越來越強烈的追求。地球村、全球化、你我他互滲互有的世界潮流，便是這追求的客觀基礎，自貿區的紛紛建立、國家集團化、國家間爭端甚至戰爭的自適性調控甚至消解、反恐防盜的國際合作等等便是這追求的中介環節。現在所缺的，就是實質性超越國家利益的全球共識共行，更缺有遠見、有實力的國家引領。

    就目前態勢言，中美等國家就是最合適的引領國家。一個是世界既存的領袖國家，一個是世界新興的潛在領袖國家。它們不能引領，還有誰能引領呢？它們如能坐下來好好談成，還有誰不能坐下來好好談成呢？事實上，幾十年來中美兩國間的夫妻式爭吵也應該結束了，精英們不厭煩，我們這些普通百姓也厭煩了。雖然較長時間內，我們兩國依然難以擺脱“明爭暗鬥，共創未來”的格局，但我們兩國現在完全可以也完全應該用共創未來來實質性主導兩國關係進而主導世界了。

    雖然這樣做的主動權美國掌握得更多點，但中國的主動權也在日益累積。關鍵是兩國一定要坐下來真心談、盡情談、高屋建瓴的談、超越國家利益的談，不能更多的依然是兩國的狹隘利益了，不能更多的只是姿態了。

    當然，下面兩個衝突也是必須直面且應調和好的：

     **一個是兩國的國家利益衝突，這是根本衝突。**這首先是個認識問題，習近平説得好，太平洋足夠大，足夠容納中美兩國了。中美兩國沒有領土邊界，只有利益邊界，就是這利益邊界，現在也已模糊不清了，中美經濟利益甚至已到唇齒相依的境地了。至於其它利益邊界，有的是歷史陳跡，有的是人為劃定，有的是姿態使然，有的甚至是無中生有，這些我們都可以圍繞經濟利益、圍繞共同利益、圍繞世界利益一一調和。

    這關鍵要看美國的態度。不能再用傳統的老大思維來看待中國的崛起了，不能再用冷戰甚至熱戰思維來看待兩國競爭了，全球化拒絕這樣非此即彼的線性思維。中國的崛起，確實會改寫美國甚至全球利益格局，但這並不意味着壓制甚至排斥美國利益，事實上中國也沒必要更不可能這樣做，而且也做不到。當然，中國也要理解美國的擔心，更要有耐心有韌勁去和化美國的憂慮。總之，各退一步海闊天空，再共進一步前程似錦，也許更有意義於衝突的化解。萬一一下子不能化解，能凍結就凍結，能繞開就繞開。既然當年美國在參與侵略中國時，可以與列強均沾中國利益，為什麼就不可以同中國在在這個廣袤的星球上共享利益、共享太平呢？其實我們兩國早已在這樣彆彆扭扭地做了，只是窗户紙尚未完全捅開，房子裏還不夠敞亮而已。

    **另一個是兩國的世界主導權衝突。**一山難容二虎，這是老話，也有道理，但畢竟是動物的道理，人雖然也是動物，但主要是社會動物、是文化動物，人組成的國家更是文化的產物。這就是説人與國家更多的是文化控制的理性而非野性，其實即使是動物，當它們面臨共同困難時也有共濟的一面，何況人與國呢？中美兩國不僅兩國利益共生共存，更面臨相同的內政困惑和轉型重任，還有全球化的世界潮流更把兩國捆得越來越緊了。這是共存的基礎，在這個基礎上再談世界主導權，就好辦多了。首先我們要認清歷史，從來沒有哪一個國家能控制世界，甚至獨自主導世界都難。20年來的美國，有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它做到了麼？沒有。其次我們更要注重現實，一超多強調控世界的格局不會弱化。多極化、全球化的世界潮流更不允許再全由少數國家説了算了。第三，世界主導權不再只是國家利益主導的主導權了，而是國家利益與世界利益並重主導的主導權了。這對中國好辦，反正中國剛開始走向世界性大國，一切都是剛開始。倒是美國需要轉型，需要放下架子來好好轉型。第四，只要我們雙方都認定這樣的國家目標——為國人謀永恆福祉與為人類謀共同福祉同等重要，這主導權誰多誰少也無關緊要了，即使起了衝突，也有了共同基石，更能找到調和的辦法。因為我們目標相同而無需各懷異志甚至各懷鬼胎了。

    總之，半個多世紀以來中美兩國的發展歷程是相反共生、殊途同歸的歷程，它雖給兩國蒙上過慘痛的陰影，但兩國並不仇視，相滲處、相同點更是越來越多、越來越深，而且伴隨中國的崛起，兩國的難分難捨更濃了，兩國的不棄不離更盛了，兩國共修共練內聖外王的策略更明瞭。只是**內聖要苦修，外王需膽略，**中國做好準備了麼？美國做好準備了麼？世界做好準備了麼？

    內聖外王誕生於道家，張揚於儒家，是中國兩大古老思想流派融生的偉大傳承，也是人類共同的精神財富，中美兩國拿來共修共行，既是世界政治的一大盛事，更是世界文化融合的一個盛典呢！

                                2013、5、2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