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人們愛拉幫結派?_風聞
神经现实-公益的科学传播组织2018-09-27 15:29
文:Henderson,來源:神經現實

反移民政策、種族相關遊行、平權法案庭審、同性婚姻訴訟……
這些話題不停出現在西方媒體的頭版。然而討論這些話題的文章,即使思維再縝密,似乎最終還是會挑起不同人羣之間劍拔弩張的對峙:黑人與白人,女性與男性,同性戀與異性戀。
人們承認,在最基礎的生物層面,能夠辨識種羣間的不同是一種自然優勢。但是當我們將範圍縮小到種羣內部,我們的神經迴路中是否存在什麼東西,致使當我們遇到相似的個體時感到舒適,而遇到有差異的個體時感到不快呢?
大腦在不信任與獎勵中掙扎
和其他所有的動物一樣,人類的大腦在兩種原始系統之間尋求平衡。其中一個系統包括一個叫做杏仁核的腦區,它能夠對潛藏危險的事物產生恐懼和不信任感——比如遇到捕獵者,或者走失在陌生城市。另一個系統叫做中腦邊緣系統(the mesolimbic system),由一組相互連接的大腦結構組成;在遇到能夠幫助我們生存、發展的事物時,中腦邊緣系統讓我們感到愉悦和受獎勵的感覺——不要光想到吃的,這還包括信任等社會性愉悦。
但是這些系統是如何相互作用,從而影響我們形成團體的概念的呢?
**內隱聯想(Implicit association)測驗可以為我們展示“無意識聯繫”的強大作用。**科學家已經證實很多人對羣體內成員(與他們相似的人)心存內隱的偏好,即使他們沒有明顯表現出任何包含偏見的行為跡象。比如,一些試驗發現,白人認為黑人更加暴力且更有可能造成傷害,僅僅因為他們的膚色。甚至年僅五歲的黑人小男孩,都會這種無意識偏見的對象。
腦成像研究發現,當人們在毫秒之間對他人面部做出“可信度”判斷時,杏仁核的信號傳導會增加。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意識過程還來不及產生,因而這更可能揭示了一種內隱的恐懼感。
在一項研究中,科研人員給一些沒有表現出外在偏見的白人被試,播放暴力的饒舌音樂,以挖掘他們對黑人羣體的負面印象。在這種啓動效應的影響下,大腦皮層很難抑制杏仁核的激活及內隱偏見的產生。在一般的遇到“異族”成員的情況下,這些“執行控制”區域能夠壓制住杏仁核產生偏見的衝動。
先不論這些偏見是後天習得的還是先天存在的,問題是:**它們是否反映了杏仁核與中腦邊緣系統二者的活動相互衝突?**換句話説,當我們感知到和我們相異的個體時,我們的大腦是如何處理不信任、恐懼與社會獎勵感之間的平衡呢?
一些研究關注人們在評估各種差異(比如種族)的相對重要性時,杏仁核是如何反應的;這類研究細緻入微,又極為複雜 。**在實驗中,我們必須考慮到外顯態度及內隱態度的測量有所區別,還有文化偏見個體差異造成的影響。**然而這些研究成功地證明了,杏仁核內部的信號傳遞情況,正是人們會不願相信他人到何種地步的基礎,特別是在羣體內/外偏好這個場景中。我們可以得出這個結論,不信任“他人”這一人類本能,很大程度上可以追溯到大腦負責感受恐懼與焦慮的這部分區域。
相似性帶來的獎勵
恐懼、不信任、焦慮的對立面是“獎勵”感,由一些腦區的神經迴路構成的中腦邊緣系統對這種感受的調節起到關鍵作用。**這些神經元控制一種能夠增加愉悦感的神經遞質——多巴胺的釋放。**一些藥物的致癮性,以及遊戲和賭博的病理性沉迷,都與中腦邊緣系統中的多巴胺增多有所關聯。
除了多巴胺之外,催產素等一些神經化學物質能夠通過影響中腦邊緣迴路,顯著改變個體對獎勵與愉悦的體驗——特別是在社會交往這種場景中。
這些實驗所採用的方法論五花八門,意味着要想全面瞭解這些信號通路在人類身上扮演的角色,還需要更進一步的研究。一旦我們意識到路漫漫其修遠兮,就應該對其他哺乳動物的複雜社交行為予以關注,我們可以從中獲益良多。
負責管控社會行為及獎勵機制的神經迴路,在脊椎動物演化的早期就出現了,現在的鳥類、爬行動物、硬骨魚、兩棲動物以及哺乳動物都擁有它。因此,雖然我們對人類的獎勵通路分別在羣體內/外的社會場景中的活動情況不甚瞭解,其他哺乳動物研究還是帶來了引人注目的成功。
比如,斯坦福大學的神經科學家卡爾·迪瑟羅斯及同僚們發表了一篇重磅論文,他們用纖維光度測試(fiber photometry)這種前沿技術將基因測試與行為測試連接起來。他們通過光照激活和關閉特定細胞,可以刺激及測量獎勵迴路中已辨識的神經元的活動。他們將這種技術運用於社交場景中的小鼠。
他們發現當一隻小鼠遇到一個新夥伴——雖然之前從未見過,但和它屬於同一遺傳系的另一隻小鼠時,它中腦邊緣獎勵迴路裏的一組特定多巴胺神經元就變得興奮起來。白鼠的這種多巴胺獎勵反射會不會也是人類識別羣體內成員的生物學基礎呢?
如果那個新夥伴來自其他遺傳系,並擁有不同的外表特徵呢?如果實驗對象是其他小型哺乳動物呢?——比如田鼠,取決於棲居地是草原還是山區,兩種田鼠的社會關係差異巨大。假設一隻草原田鼠遇到了一隻來自山區的田鼠,前者中腦邊緣系統會產生一樣的積極信號嗎?還是説這種“羣體外”差異的砝碼會讓天平向杏仁核傾斜,引發恐懼與不信任呢?
**科學家尚且不清楚動物間這些差異(以及一些更微妙的差異)是如何影響它們的神經迴路推動社交反應的。**但是通過研究動物,科研人員也許可以更好地理解人類大腦系統是如何使我們對那些同為智人,但又有些許差別的人產生內隱及無意識偏見的。
神經信號不是終點
雖然演化使得我們的大腦的天平傾向於獎勵“相似”,而不信任“差異”,但這並不是我們不可改變的宿命。大腦的活動是可塑的,大腦皮層中更高階的迴路可以調控這些相對原始的恐懼感與獎勵系統,從而產生不同的行為方式。
— Derek Fordjour
暢銷書作者奇瑪曼達·戈茲·阿迪切(Chimamanda Ngozi Adichie)有一句話很妙:“刻板印象的問題並不在於不真實,而在於不全面。它們把某一個故事當成了唯一的故事。”換句話説,刻板印象將那些不同於我們的人的絕大多數特徵遮蔽了,結果我們只看得到差異。
那麼,為什麼人類要忍受差異喚起的不適,只選擇相似帶來的愉悦獎勵呢?社會科學家斯科特·佩吉(Scott Page)在《差異》(The Difference)一書中通過數學證據證明了,雖然有差異的個體彼此信任度降低,但他們共事時有更高的生產力。
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破解德軍的“英格瑪”密碼,到預測股票價格,佩吉提供了各種數據以展示了相較於與一組最聰明但理念相同的專家,一羣觀點多元的人擁有更強的創新能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簡而言之,多樣性比個人能力更重要。**在世界各地的各種組織中,多元化都極大地促進了創新水平提升。
所以請大方地接受自己的杏仁核在差異面前沒法信任別人吧。還有,雖然你的多巴胺面對差異興奮不起來,但你得承認在怎樣才能創造最大價值這個問題上,與“非我族類”共事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翻譯:Erafat
校對:有耳
原文:https://theconversation.com/why-our-brains-see-the-world-as-us-versus-them-986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