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解賈樟柯的20年生存之道，以及和“北野武工作室”的往事_風聞

    1998年，賈樟柯第一部長片《小武》獲得了柏林電影節青年論壇單位獎和亞洲電影促進獎。這是賈樟柯在國際上獲獎的開始，從那以後，到今年，整整過去了20年。賈樟柯已經在包括歐洲三大獎在內的國際各大電影節獲得20多個獎項，成為當今在國際上最著名的中國電影導演，如果只看藝術電影範圍，甚至可以不用加之一。

    賈樟柯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他的藝術電影又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呢？

    1995年還在北京電影學院的賈樟柯拍了一個短片《小山回家》。這是賈樟柯電影生涯的起點，雖然只有57分鐘，畫質粗糲，也略顯業餘，但已經奠定了後來賈樟柯的電影風格，有一些特點也一直保留，比如直接將晃動的鏡頭對準大街上的人羣，拍下他們那一刻真實而茫然的表情。

1996年賈樟柯將《小山回家》送去香港幾個藝術電影節，最後獲得獨立短片和錄像比賽金獎。

    同樣在這個比賽中獲獎的餘力為，就此和賈樟柯結識，攝影師出身的他對賈樟柯的影像方式大為讚賞。兩個人決定合夥幹。餘力為從香港幫賈樟柯拉來一筆投資，賈樟柯的成名作《小武》就此開拍。

    餘力為是賈樟柯電影生涯第一個重要夥伴，後來擔任過賈樟柯多部後續作品的攝影師。

餘力為和賈樟柯

    《小武》的拍攝成本不到20萬，全程在賈樟柯的家鄉汾陽縣城拍攝取景。演員除了男主角王宏偉等是賈樟柯在北京的同學，包括男二號在內，以及大量羣演都是汾陽本地同鄉，賈樟柯調教演員的能力令人讚歎。當然汾陽街頭的大量羣眾都被賈樟柯的鏡頭記錄下來，這種紀錄片式的攝影風格也一直是賈樟柯的傳統。

    1998年賈樟柯把《小武》的拷貝寄了一份到柏林電影節。

    這部電影很多人都看過，結尾的鏡頭確實很有想象力。小武因偷竊被警察抓住隨意拷在路邊電線杆，路邊的羣眾茫然看着他，他也冷漠得看着周圍圍觀的羣眾。電影就此結束。

    柏林電影節評委對這部電影非常欣賞，認為這部電影粗糙的影像下，展現了一個真實的中國——這個評價也不錯，説實話作為一個從小在農村長大的80後，我對電影中那些隨從可見的鄉鎮街頭景象也感到比較親切。那畢竟是90年代的中國鄉村。

    賈樟柯的人生就此改變。他被組委會邀請去了參加頒獎儀式。

    對賈樟柯感興趣的不僅僅是柏林電影節評委，同樣參加電影節的日本製片人市山尚三也看中了賈樟柯的才華。

    市山尚三時任北野武工作室製片人。在跳槽到北野武工作室之前，他曾經為日本松竹電影公司服務，侯孝賢90年代的多部電影，包括梁朝偉主演的《海上花》等，均有來自松竹的投資，市山尚三擔任製片人。

   日本人為什麼要投資侯孝賢的電影呢？

   其實很多人對藝術電影有個誤區，總覺得文藝片票房都是虧本。但如果總是虧本，又怎麼能一直拍下去呢？

   藝術電影運作得好，票房前景一點也不差，尤其是能夠獲得歐洲三大獎的話。以王家衞為例，他最著名的2部電影《花樣年華》和《2046》全球票房都超過了1000萬美元，除了成龍和周星馳，其他香港電影人再也沒有人做到過這一點。

    歐洲是全球藝術電影中心，有着成熟的文藝片產業鏈。如果在歐洲三大獎上獲獎，所產生的版權收益並不低。

    市山尚三看中了賈樟柯，就是因為看到了第2個侯孝賢。當時除了市山尚三，還有幾家法國電影公司也找上賈樟柯，準備投資他後續電影，但是中日兩國文化畢竟更接近，加上賈樟柯一直欣賞北野武，所以他選擇了市山尚三作為合作伙伴。

    1999年《小武》在法國等歐洲國家上映，據説版權賣了數百萬人民幣。

    靠上了北野武工作室這棵大樹，賈樟柯此後的電影再也不愁資金來源。而且北野武工作室有着豐富的藝術電影操作經驗，對於賈樟柯後續創作也有很大幫助。

    但需要説明的是，北野武工作室的老闆並不是北野武本人，他只是合夥人，因為北野武的知名度，所以公司以其名字為名。真正的投資人和老闆是森昌行。市山尚三的工作都直接向森昌行彙報，北野武除了自己的電影，並不介入公司直接業務。當時拍板要投資賈樟柯後續電影的決定也來自森昌行本人。

森昌行和北野武

    此後，北野武工作室和賈樟柯的合作持續了多年。尤其在賈樟柯在《小武》之後的3部電影，《站台》、《任逍遙》和《世界》，製作成本分別達到了600萬和1000萬以上，主要投資都來自北野武工作室。這主要是因為賈樟柯當時剛剛成名，想要找到投資本身就不容易；另一方面《小武》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受到了廣電總局的處罰，也根本沒有人敢給賈樟柯投資。

    而且在生涯起步早期，賈樟柯的電影一直沒有獲准在國內上映。如果沒有北野武工作室的運作，頻頻參加歐洲電影節獲取知名度並賣出版權，可以説賈樟柯根本走不到今天。

   在這個過程中，賈樟柯收穫了知名度，慢慢成長為不可忽視的著名導演，當然投資賈樟柯的電影也讓北野武工作室收穫了不錯的利潤，雙方各取所需。因此雙方的合作持續了多年。

    2006年賈樟柯的電影《三峽好人》獲得威尼斯金獅獎，他終於成長為一棵大樹。

    而藉助威尼斯金獅的名頭，《三峽好人》的版權也收益頗豐，根據相關報道達到了4000萬人民幣。

    説起來，歐洲三大電影節不僅僅是電影節，也是電影交易平台。電影節為期一週左右，除了開幕式和頒獎禮，剩下的時間其實大家都在談生意。一部電影的版權能夠賣出多少，自然和這部電影的知名度息息相關，越是知名導演和獲獎電影，能夠賣出的價錢就越高。

    那麼這些電影的版權收益有哪些呢？主要是票房和DVD，一方面電影院線發行權會被買斷，根據相關資料，《三峽好人》在法國觀影人次約20萬，超過王家衞的《花樣年華》和《2046》，在歐洲其它主要國家以及美國的票房應該都不錯；另一方面藝術電影的DVD版權也很可觀，因為藝術電影不同於商業片，銷售週期比較長，甚至能達到2年以上。

    總之，靠着海外版權的收益，賈樟柯完全可以不用在意國內票房。這一切都離不開北野武工作室的扶持。所以雙方交情很深。 一直到《山河故人》，森昌行和市山尚三的名字依然出現在了片頭字幕。

    可以説，賈樟柯能走到今天，一方面要靠他的才華，但也離不開市山尚三這個幕後推手。賈樟柯上一部被禁止國內上映的電影《天註定》，在出席戛納電影節時，市山尚三也一起參加。

《天註定》劇組參加戛納電影節，左一為市山尚三

    不過在《三峽好人》之後，北野武工作室在賈樟柯電影中的作用也逐漸淡出。因為知名度夠大，賈樟柯直接和歐洲的MK2電影公司接上了頭，自從《天註定》以後的電影，來自法國電影公司的投資已經超過了北野武工作室。

    當然，由於賈樟柯是目前國內唯一具有國際知名度的電影人。再加上中國電影市場化改革政策改變，以及走出去的戰略，作為少數能夠創作海外票房的中國導演，賈樟柯在廣電總局眼中的形象也得到了改變。也是從《三峽好人》之後，上海電影集團成為了賈樟柯電影的國內主投方，這也和舉辦上海國際電影節有一定聯繫，賈樟柯現在可是各大國際電影節的標誌性人物。

    不管你怎麼看賈樟柯，他是目前國際上最知名的中國電影人，這一點無法否認。早期第五代張藝謀、陳凱歌他們早就完成了身份轉變，很少再拍歐洲電影節專供的“中國特色文藝片”了。

    而在賈樟柯成長過程中，北野武工作室和市山尚三的作用也絕對不可抹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