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衞組織全球醫學綱要納入傳統醫學，有什麼問題？_風聞

【文/ 觀察者網風聞 岑少宇】

世界衞生大會將於明年推出該組織的第11版全球醫學綱要（I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 of Diseases, ICD)，這本來只是醫學界的“私事”，和普通人沒什麼關係，但因為首次納入以中日韓等東亞傳統醫學為主的內容，並獨立成章，吸引了眾多國人的眼球。

納入傳統醫學，體現了實事求是的精神

ICD納入傳統醫學，並非突入其來。與一些中醫粉想象的“西醫迫害中醫”的場景完全不同，近幾十年來，現代醫學圈內始終有相當一部分掌握實際話語權的人，支持正視傳統醫學的存在。

ICD的這次改版，固然與陳馮富珍長期擔任世衞組織總幹事有關，甚至可能與中國復興的大背景有關，但也不必過於強調。

在《自然》雜誌的報道中，有一節題為“關係密切”，開篇就説：“世衞組織支持所有傳統醫學，但它與中醫和中國的關係尤其密切，特別是在2006年至2017年陳馮富珍擔任世衞組織總幹事期間。”

但在我看來，作為觀察者不妨把重點放在前面，世衞組織對傳統醫學的關注確實由來已久。

《自然》雜誌提到：“2014年，世衞組織發佈了一項十年戰略，旨在將傳統醫學納入現代醫療保健體系中，進而實現全民醫療覆蓋。”（其實是在2013年發佈的《傳統醫學發展戰略2014-2023》）

（圖片來源：世界衞生組織）

但它沒有説的是，早在1978年世界衞生組織的《阿拉木圖宣言》中，就在“初級衞生保健”當中提到，在當地及轉診體制中，依靠（relies）衞生工作人員，包括醫生、護士……，以及必要時依靠傳統醫生（as well as traditional practitioners as needed）。

（阿拉木圖會議，圖片來源：百度百科）

儘管措辭非常謹慎，但《阿拉木圖宣言》確實承認了，至少在初級衞生保健中，傳統醫學有其存在的價值。這一表態，在多大程度上參考了中國的實踐結果，難以斷言。不過我們可以明確，1978年，中國復興在絕大部分人看來都是天方夜譚；陳馮富珍那年才31歲，剛剛獲得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學醫學博士學位不久。

如果説《阿拉木圖宣言》還只是“空口白話”，那麼在此之前的1972年，世衞組織就已經成立了傳統醫學部，無疑更有説服力。當年中國恰巧恢復世衞組織蓆位，但顯然建立傳統醫學部的規劃來得更早，西太平洋的傳統醫學部辦公室設在馬尼拉，而不是北京。

西太平洋辦公室並非無所事事，經過長期的研究和探討，在1991年與世衞科學小組（Scientific Group）達成共識，後來發佈了《國際針灸命名標準》（Standard International Acupuncture Nomenclature）。

（圖片來源：http://www.blueconsultants.it）

一項世衞組織的調查顯示，在成員國中，82%的人口使用過某種形式的傳統醫療。傳統醫學、替代醫學在全世界都廣泛存在，並仍得到大量應用，與置之不理相比，正視這一事實，才是實事求是的做法。傳統醫療固然存在不少問題，可不聞不問終究無法解決。

作為當今醫學的主流代表，世衞組織長期以來一直在爭議聲中對包括中國傳統醫學在內的各種傳統醫學，都抱持着開放、關注的態度。

至於科學爭議，本來就在各學科普遍存在，不足為奇，認為傳統醫學如何形勢危急、甚至控訴被打壓而倍感“委屈”，煽動過激情緒，毫無必要。有些所謂的“中醫粉”虛構事實，不過是給自己假想一個“宏大事業”，獲得個人滿足而已**。**

​醫學從來不只是科學問題

前面已經説明了，雖然有中國因素的存在，但世衞組織關注傳統醫學是長期的，原因就在於人類社會一直有迫切的實際需求。

20世紀末，許多國家意識到現代醫學提供的醫療保健體系，由於囊括了越來越多的人口，產生了大量問題，公平、效率、水平等難以兼顧。與此同時，在現代醫學體系外，存在着龐大的傳統醫學、替代醫學，因此將其納入是很自然的選擇。

儘管大量傳統醫學、替代醫學療法確實還沒有經過現代統計學的檢驗，在循證醫學中往往處於低級別證據，有效性存疑，但有機會接受醫療服務，患者的體驗總比放任不管或者找巫婆強，其社會效益、經濟效益無可替代。雖然不時有安全性問題曝光，總體上還是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面對社會、經濟壓力，如果非要等待所有傳統醫學療法全部經過嚴密檢驗，才能繼續使用，顯然是“何不食肉糜”的想法。應該是在繼續應用的過程中，逐步淘汰無效、有害的，並根據新發現，重訂理論框架。

​因此，世衞組織要為全人類的健康謀福利，當然應該將其納入自身體系，一方面彌補當下各國醫療保健體系的不足，另一方面加速對傳統醫學的研究，才能更好地提高傳統醫學的安全性和效能。實際需求如此迫切，要不是相關國家都希望自己能在標準化過程中增加發言權，遲遲未能達成一致，也許世衞組織將傳統醫學納入綱要的速度還會更快些呢。

傳統醫學納入全球醫學綱要，也不是“洪水猛獸”

在“中醫黑”看來，此事無疑當頭一棒，認為世衞組織這樣的權威組織，如此關照傳統醫學，會大大增加醫療保健體系的風險，影響人們接受有效的醫療手段。

但我覺得，既然認為世衞組織權威，就不妨相信其權威性。

傳統醫學納入全球醫學綱要，僅僅是一項基礎工作，主要還是術語名稱的標準化、分類、編號等等。

這些工作對於研究傳統醫學總是有利的，可以推動現代醫學和傳統醫學、傳統醫學內部更好地交流。如果傳統醫學確實有效性很低，研究和交流多了，自然會更多地暴露出來，“中醫黑”應該樂見其成。

而且作為權威機構，世衞組織修訂綱要的工作，並沒有推薦未經確認安全有效的療法，更沒有優先推薦傳統醫學療法。未來仍將像現在一樣，願意接受傳統醫學治療或現代醫學治療的，都可以各得其所。

但確實不能排除，有人會藉機推廣已證明不靠譜的療法謀利，甚至危害民眾健康，對此需要完善舉報、處罰等管理機制。

也有人擔心，將傳統醫學療法納入綱要的姿態，會影響未來研究的走向，在一些事實上無效的傳統醫學療法、藥物上浪費過多科研資源。

但科學成果也不是那麼容易衡量的，更難以預估。發現青蒿素篩了那麼多方子，花了那麼多人力物力，到底是不是“划算”？

而且，“否定”在科學中，一直有其自身的價值。一項關鍵的研究得出否定的結果，有可能影響整個體系框架，推動學科發生根本性的轉變。傳統醫學未來某一天會不會也有這種情況發生呢？

更何況，全世界採用傳統醫學療法的大有人在，很難相信他們會單單被科普教育改變，如果能切實證明某種療法、藥物無效或有害，就有可能通過行政手段來禁止，挽救很多人。這種“否定性”的研究，也很難説是浪費吧。

（本文作者為滬上“濟生堂”後人，觀察者網版權所有，未經許可，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