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浙古道上的矴埠頭永定謝氏與晚清以來的邊貿茶葉史_風聞
飞fly-2018-09-30 14:29
閩浙古道上的矴埠頭永定謝氏與晚清以來的邊貿茶葉史
楊仁飛
閩浙之間的分水關,如今是兩省的分界線,每每開車自福建進入浙江最南部的蒼南,或者站在一個山口望對面,都會感嘆萬千。
改了容顏
歷史早改了容顏。現代交通設施,改變了閩浙陸上的傳統古道,也改變了昔日的經濟生態。蒼南碗窯鎮的矴埠頭村,則是閩浙疆域、交通與經濟變遷的縮影。
深閨人未識,只緣媒來遲。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來遲,幾點催花雨?現在的行人,來到矴埠頭村,以為來到了一處不被世人所識的鄉村,但是從當地人口中瞭解到,它曾經的繁華熱鬧,不亞於當今某城的一條商業街。如今仍保留的100多米左右長的清中後期沿街商業街是閩浙古道上最熱鬧的茶市與煙市。
永定謝廣昌茶行的天下
以茶葉貿易起家的廣昌號主人來自福建永定,他們將一個閩浙古道上的一個要衝建設成謝氏為主的地盤。
謝家人在叫作清水溪的東西兩側建起了町步式排洪水利設施及跨越南北的步行道,就地取材,以山石與木材蓋起了江南式的宅院、祠堂、寺廟,地面上的鵝軟石,堅硬的石頭牆,與先進的排水溝系統和近300平方的院子,依然可見參照土樓的建築理念。
謝家,清代中後期在閩浙通衢上,抓住福鼎泰順茶葉資源豐厚的優勢,加上永定一併興起的煙葉資源,創出了一段商界傳奇。
矴埠:江浙重要的水利設施與通衢
矴埠頭這個名稱始於何時,現已經無法考證,但據清同治十一年(1872)刻立的“碇
矴埠頭”石碑上的立碑時間,可以確定立碑之前就有了這一名稱。
昔時,矴埠頭是浙南山區與閩東的交通要道之一,有多條古道在此交合,跨過矴埠,往南過清水溪,登上柯山嶺或者出碗窯、經橋墩而上分水關,這兩條道路就是入閩的分水關古道,可直達福鼎。自橋墩而北上,就是南港古道,可通平陽、温州。往西有三條山嶺石路通往泰順,可進入福建的壽寧等縣。往北沿峽谷而進、溯溪流而上,就是莒溪。
從同治年間立的石碑來看,廣昌號已分家,且到了鼎盛期,分房為寬信恭惠敏,而其中的寬房謝玉為貢生,恭房謝傳為職員,敏房的謝耽為監生,正途的秀才有了,捐官職員與監生也有了,鉅商開始向鄉紳轉化,鄉村的建設、教育開始受到高度的重視。
矴埠頭碑文上兩側對聯分別是“魚鱗砌就無呼渡,雁齒排來不問津”,比喻巨石砌成的矴埠,就是連接兩岸埠頭的橋樑,從此後,謝家人出入大宅與祠堂之間,穿越河流溪谷不須等候擺渡人。
三進七開間廣昌故居
建造這座矴埠,謝家五房分別出80、50、50、100千文與20千文,“湊成完美”百兩,而董事則是謝汝時,工匠則是謝汝漢。在窮鄉通津之地,建成矴埠,不僅福澤族人,而且惠及千萬旅人,如碑文所説的那樣,以石為壘,長為砥柱,功在千秋後世。
《矴埠頭謝氏宗譜》載,最早來矴埠頭定居的是謝姓的始遷祖謝元和、謝元玖、謝元興三兄弟,他們於清初由福建汀州府斧崗攜眷入平陽,先居橋墩大玉沙,清雍正七年(1729)己酉年遷居矴埠頭洪家胡與棋盤山腳下,接踵而來的是賴姓始遷祖賴鳳生(1683~1746),於清康熙年間由福建汀州府永定縣湯湖遷居矴埠頭柯嶺腳,繼之有黃、林等五姓族人前來定居。七姓之人,就象這矴埠頭的山與水一般,和諧而親密地相處,互通姻親,分別繁衍成族,聚居成村,形成了“矴埠人”這一移居羣體。
據資料介紹,謝廣昌故居山門為懸山頂,通面闊16.20米,通進深6.O米,山門兩側置樓房,明間為通道。過台門後為天井,進深9.20米。前廳七開間、懸山頂,通面闊41.9米,通進深8.3米。堂上掛“椿萱長春”行書大匾,兩側有“鶴畀頻添七旬清健,鹿車共挽百歲長生”楹聯。前廳天井長21.50米,寬15.50米,用塊石鋪地。左右廂房為五開間二層懸山頂。
正廳七開間,二層,懸山頂,為抬梁穿鬥混合式木構建築。樓上置美人靠,通面闊41.9米,通進深9.O米,正堂懸掛清同治五年(1866)“英傑聯芳”楷書大匾。
故居的檐柱、鬥棋、屏窗等構件上雕刻精美,如淺浮雕牡丹、梅蘭、歷史人物等,圖案逼真,栩栩如生。故居的選址、佈局、建築風格頗具特色,為清代浙南閩東民居建築的代表作。
謝廣昌古民宅,是以商號命名。於1998年拆去東西兩面環牆,使中座庭院成為泰順通往蒼南的大通道,以致廣昌古建築一分為二,整體風貌遭受歷史來最嚴重的破壞。
為了恢復廣昌古宅的歷史原貌,經縣文保,旅遊等有關部門指示及廣昌後裔的籌劃,於2006年10月進行首期修繕,古宅風貌重現風采。
除了外貌得到一定程度修復外,曾經居住着謝氏後人的各個房間尚待全面修復開放。
老街茶韻餘香
清水溪流南岸與廣昌宅內一水相隔的是矴埠頭老街。老街始建於清咸豐年間,南北走向,一頭連接矴步埠,一頭通向去往碗窯的道路。街不寬,也不長,全長只100餘米,寬只有3至4米不等,街面用不規則塊石鋪設,雨天不泥濘,晴天不揚塵。沿街建築均為二層閣樓式,各間寬約3.2米,進深10—11米不等,每間房屋或開設排門,或沿街開一小門,門旁開設一扇開窗後放下窗門板即可擺攤、關閉後則成屋前隔板的大窗,別具山區小街的獨特韻味。街上民國時期的門牌和一些老招牌依然掛在屋前,一些招牌雖為近人新做掛在屋前作為裝飾,但很有古味。街側植有幾株百年樹齡的辛夷樹,每到春暖時就長出筆尖一樣的花朵兒,街口傍溪處有兩三株已有一二百年樹齡的老櫸樹,樹體盤根錯節卻又枝繁葉茂,蒼老中透着勃勃生機。這碑和樹,讓這街顯得異常的古老。那街上各家門口懸掛着的一塊又一塊招牌,還在展示着昔時這條小街的繁華。
這條小街其貌不揚,敗落的模樣,讓人想起清代後期至民國期間,這裏可是浙南山區茶葉與煙葉的重要集散地之一。
晚清、民國時期,矴埠頭周邊地區,種茶、採茶、販茶成風,王從仁《玉泉清茗》一文載道:“英倫三島選中了中國紅茶,摩洛哥、阿爾及利亞都挑上了中國的綠茶,尤其喜好浙江平水(概指包括矴步埠頭等村莊在內的橋墩地方)珠茶與眉茶”。另據民國《平陽縣誌》載:民國初,橋墩出口茶約一萬擔,其中,自矴步埠頭運出的茶葉佔有重要的份額。茶葉業鼎盛時,有着種茶與經營茶葉業經驗的矴步頭謝、賴兩族族人,大量種茶併購買周邊的茶葉外運。泰順、文成等地與矴步埠頭相近的村民,也將茶葉運送至矴步埠頭街銷售,從街上依然飄搖風中的商號招牌可以知曉,當時矴步埠頭街沿街開有旅舍、飯店和眾多的商鋪。故當地至今還流傳着“茶葉興、廣昌盛;茶葉沒、廣昌落”的熟語。
茶葉業的繁榮,還拉動了整個村莊的煙葉等產業的發展,促進了全村經濟的繁榮,因此,在清咸豐年間,矴埠頭峽谷中陸續建起了一座又一座大瓦厝。
這讓我想起,數年前在永定調研時瞭解到煙葉業曾經帶動了永定的發展,許多富商發財致富後蓋起了各種各樣的豪宅~土樓。而永定謝家遷移到浙南山谷之後,保留一些原鄉的記憶外,則將自己的根深深地紮在了大山通衢處。
成也通衢,敗也通衢。矴埠頭謝廣昌號的鳴金熄鼓,宣告了傳統商業的終結。
營商環境改變
茶葉出口於1886年達最高峯221萬擔(海關統計),以後就逐漸下降,茶商也隨之趨於中落。1887年,上海茶價“往昔售三十餘兩至四十兩擔者,今只售十六兩、十七兩至十八兩”,“販運商人,血本全靡,多難再舉”。茶葉產區商人受影響更大。福建侯官縣,100斤袋裝茶,過去至少賣20元,1887年時跌至七八元。百斤袋茶,茶行販運到福州,挑工、 船費用、税釐及各項開支需20餘兩,而只能售得銀八九兩。“如此失本,誰人敢為?”最以“茶行破家敗產者,不知有幾”。1888年,曾國荃奏及安徽產茶區情況:“近年以來,印度、日本產茶日旺,售價較輕,西商皆爭購洋茶 ,以致化商連年折閲,遐邇周知。據皖南茶釐總局具詳,……統計虧累將及百萬兩,不獨商販受累,即皖南山户園户亦因之交困”。1898年《農學報》載:“九江城廂內外,往年茶莊林立,或五六十家、三四十家不等。爾來僅存十餘家,今年各茶商來者更屬寥寥,僅四五家耳”。 茶價的下降,固然是印度、錫蘭、日本茶葉競爭的結果,但洋行的壟斷和抑低收購價也是重要原因,而重重中間盤剝和內地税釐過重,都使茶葉貿易趨於沒落。茶價下跌後,壟斷盤剝如故,種種陋規反有增加之勢,最後受害者還是生產茶葉的農民。茶農終歲辛勞,不獲一飽,只胡放棄種茶,別謀生計。於是“茶山拋荒”者有之:“茶圃變谷田”者有之害;茶地“售作墳墓”者亦有之。當然,絕大部分茶農還是繼續種茶,但“園户不堪抑勒賠本,不得不遲摘粗茶,並以摻雜水濕充數,希圖多壓斤兩”;或者“園地荒草滋生,不芟不刈,老樹不除,任其榮枯”;或者“耕田有糧食兼有茶園者,每年鏟掘二三次”,不能精心照料。這都使得茶質日劣,更不能與洋茶競爭。 80年代後期以來,華商損失綦重,而壟斷茶葉出口的外商洋行,並未受何影響。據1887年各海關的貿易報告,上海的中國茶商,經營紅茶損失約300萬兩,經營綠茶損失約100萬兩。
閩浙古道上謝廣昌茶葉行的沒落,與近代以來中國茶葉貿易大環境有極大的關係。
大山深處的傳統信仰~楊府爺與龍巖洞府
兩個小寺藏在在矴埠頭村文化禮堂裏面。 一個在左上方,一個在右上方。寺廟不大,但藴藏豐富的民俗信仰傳統。
楊府爺是浙南民間影響最大的信仰,也是我國東南沿海最著名的民間神祗之一,奉祀神廟達500餘座,信仰羣眾遍佈浙閩粵、港澳台乃至東南亞地區,其影響力僅次於海上女神媽祖。
在温州瑞安碧山寺殘碑記載中的“靈著海澨祈禱鹹應”一語可以説明楊府爺是海神;在温州瑞安碧山寺和鯨頭楊府殿中的木質神船,説明神船正是海神的主要工具;在温州蒼南的橋墩等地,又是把農曆五月十八“天文大潮”作為楊府爺廟會活動時間,以此作為祭祀神靈的主要活動,以求風調雨順,與“大海”、“大潮”緊密相關。
大山深處閩浙古道上的矴埠頭村裏的楊府爺,守護的該是當地的百姓與穿梭在古道上的旅人。海神意義的楊府爺與這古道村落有何關係?站在山頂上,遙遠處可見閩浙相連的東海,是否給我們一些答案。
龍巖洞府的主人,則應該是永定謝氏的神明家園了。遠離故土的永定人,希望在香火點燃的過程中,找到庇佑的力量。
在矴埠,瀰漫的歷史氣息,幽靜從容的村莊,以及濃香的米通,面香的光餅,醇厚幼滑的豆花,讓我們有回到了熟悉的福建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