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所謂江湖，就是你不欺我少年窮，我不負你糟糠恩_風聞

文： 有內涵的文化君，來源：拾文化

時隔多年，賈樟柯的新電影《江湖兒女》在院線上映了，看完《江湖兒女》的第一印象，就是趙濤還是當年的那個趙濤，有情有義，義薄雲天。

看完電影后，有觀眾問賈樟柯，什麼是江湖？ 

他回答道：江湖就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

（本文有些許劇透，請謹慎閲讀。文/李晴柔）

 1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便可成江湖

而我們都是江湖中人 

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便是江湖？賈樟柯的這個回答似乎有點逗，如果江湖這麼小的話，我們的世界豈不是處處都是江湖。

江湖，很難定義，嚴格來説，它可大可小。

我們對江湖的印象，主要來自於香港的黑幫電影與武俠小説。香港的黑幫電影中，江湖是什麼樣子呢？

主要就是一個義字。

《古惑仔》中，陳浩南、山雞等五個好友將兄弟情義奉為無上的真理，為了兄弟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英雄本色》中，小馬哥桀驁不訓，威武瀟灑，卻為兄弟赴湯蹈火，捨死忘生……

而反觀新武俠三位武林宗師的小説，他們的作品中，江湖又是什麼樣子？ 

主要是一個情字。

金庸筆下的江湖屬於少男少女，武林前輩們往往只有一個模糊的背影，甚至不知姓名……

梁羽生筆下的江湖屬於青年男女，一邊情情愛愛一邊打打殺殺……

古龍筆下則是熟男熟女們的天下，性對於他們來説是比刀劍更誘惑的東西……

從香港黑幫片和武俠片來説，江湖，就是情與義。而這，這也是賈樟柯的《江湖兒女》要表達的一個思想核心。

情與義，貫穿了《江湖兒女》的全片。

電影的前半部分，講述的是情。

是黑幫頭目郭斌和他的女人巧巧之間的愛情。那個時候他們愛得激烈，郭斌甚至為了巧巧“想吃燒麥了”，就率領一干兄弟驅車前往內蒙古。

電影的後半部分，講述的是義。

因為救郭斌，巧巧不幸入獄，出獄之後發現物是人非，心灰意冷的巧巧離開了郭斌。但後來在奉節因為飲酒過量，導致腦溢血而半身不遂，成為廢人的郭斌失去了往日的光輝，眾叛親離之下狼狽回到大同。

這時候的巧巧，早已經不愛他，但仍舊收留了他，這是義。

賈樟柯用《江湖兒女》中郭斌與巧巧的故事，為我們展現了一個腥風血雨的江湖，它關乎愛情、背叛、勾結、虛偽、義氣……充滿了殘酷又冷血的打打殺殺，卻也處處流露出了一種陽光與温情。 

若説江湖和什麼最像？那便是婚姻。

江湖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婚姻亦是如此。江湖就是情與義，而婚姻亦是如此。無論是江湖還是婚姻，都講究兩個字：情義。

 2 

婚姻的三重境界

無情無義、有情無義、有義無情 

江湖和婚姻一樣，最講究的就是情義。激情總有消散的一刻，在激情褪卻之後，能維繫愛情和婚姻的，可能就是那麼一絲“江湖情義”。

遺憾的是，在婚姻的前三重境界中，情義並不能兩全。

婚姻的第一重境界，是無情無義。

郭沫若原配夫人張瓊華（左側站立者）與郭母合影

提起無情無義的婚姻，大部分人首先想到的就是郭沫若與原配張瓊華的婚姻。1912年舊曆正月十五日，20歲的郭沫若奉父母之命，和張瓊華舉辦了舊式婚禮。他滿心歡喜的準備洞房之時，卻發覺張瓊華和自己想象中的美貌女子並不一致，遂遠走成都。

出走之時並未給張瓊華留下任何細軟或問候，此後餘生，張瓊華都獨自一人在孤獨與寂寞中度過。

無情無義的婚姻，是一樁純粹的悲劇。 

婚姻的第二重境界，是有情無義。

時間倘若倒回到1928年2月，王映霞與郁達夫絕對想不到，此刻愛的轟轟烈烈的他們，此刻正在杭州西子湖畔大旅社舉行盛大婚禮的他們，日後會有一天，互相口誅筆伐，將彼此的隱私抖摟給報社，兩人反目成仇，婚姻徹底破裂。

王映霞與郁達夫之間，毫無疑問是有愛情的，否則婚禮也不會驚動整個杭州；但也毫無疑問是沒有義氣的，互相出賣與背叛無疑是刺向對方的一把尖刀，讓餘生都在痛楚中度過。

有情無義的婚姻，是一場不可預料的冒險。

婚姻的第三重境界，是有義無情。

胡適和江冬秀的婚姻，常常被人形容為傳奇，因為終其一生，胡適都很難説對江冬秀有愛情。1917年冬天，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威逼利誘下，胡適不得不與素未謀面的江冬秀結婚，婚後他才發現，江冬秀和自己想象中的妻子形象大相徑庭甚至完全相反。

這一情節和郭沫若類似，但胡適的做法和郭沫若不同，胡適雖然心中亦有她人，但依然和江冬秀白頭偕老，並一生供養她和孩子們。

有義無情的婚姻，是註定平淡的生活。

這三重婚姻，如同三重江湖。並沒有好壞之分，只有取捨之分。各有各的悲哀，各有各的取捨。

難道就沒有有情有義的婚姻了嗎？不，當然有。

 3 

婚姻的第四重境界

有情有義的婚姻

江湖中，最不缺乏的就是有情有義的婚姻。

但有情有義的婚姻也分為兩種，一種是楊絳與錢鍾書、黃蓉與郭靖一般，一生相守的情義。另外一種，正是賈樟柯電影《江湖兒女》中，人生前半場是情分，後半場是義氣的感情。

説前一種一生相守的情義之前，先來看看黃蓉臨死之前，對郭靖説的一番話：

我死了以後，你要娶華箏為妻，因為她是真心喜歡你的；記得每年的清明節來看我，但是不要帶華箏來，因為我是女孩子，很小氣的；我要你為我傷心一陣子，不要為我傷心一輩子。

這番話處處透露出了情義。 

黃蓉、華箏都愛郭靖，但華箏對待郭靖的愛，是自私、得到、甚至毀滅的愛，但黃蓉對待郭靖的愛，則有了一份“兄弟之間”的義氣在裏邊。 

倘若不是有情有義，黃蓉怎麼可能在生死關頭，心裏盤算的卻全部都是郭靖的未來……

同樣，楊絳與錢鍾書的婚姻，也是有情有義。

兩人有情。

當年，楊絳與錢鍾書初遇在清華，一個是才子，一個是佳人，在荷爾蒙的作用下，兩人瘋狂地愛上了彼此，並迅速成立了家庭。婚後，兩個什麼都不會的讀書人一邊讀書，一邊照顧孩子，舉案齊眉，笑意盈盈，這是愛情的樣子。

兩人有義。

一場不幸爆發之後，在許多人互相背叛的時候，楊絳沒有背叛錢鍾書，甚至強裝堅強，報喜不報憂，以免他看到太多生活的辛酸與風塵；而錢鍾書亦用自己的身軀保護着楊絳，小心翼翼地為她煮飯做羹湯，這是義氣的樣子。

愛情是婚姻的基石，但它不是婚姻的全部。

就像楊瀾所説：“你們之間除了愛，還得有肝膽相照的義氣。”

義氣是什麼？義氣是在你們身處險境的時候互不背叛；義氣是你不欺我少年窮，我不負你糟糠恩；義氣是不放棄，義氣是不辜負……

 4 

沒有婚姻卻勝似夫妻

江湖如婚姻，義氣重於愛情

 賈樟柯電影《江湖兒女》中為我們展現的情義，不是以上的四種婚姻模式裏展示出來的情義，它甚至比以上的每一種情義，都更要沉重和深遠。

 很多人好奇，既然郭斌和巧巧之間已經沒有了愛情，巧巧最後為什麼還要收留殘廢的郭斌？

郭斌當初了辜負和背叛了巧巧，如今以牙還牙，棄郭斌於不顧，豈不是大快人心？

收留郭斌，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巧巧的義氣。

現實生活中，如巧巧一般在離婚後還能夠盡力扶持前任的人並不罕見。眾人皆知的如徐克和施南生。

施南生是誰？絕對的女強人，從1984年開始施南生就負責徐克拍電影以外的融資、發行、宣傳。包攬下所有徐克電影的製片，為徐克打下電影市場。

沒有施南生，就沒有香港電影黃金的三十年。

遺憾的是，徐克和施南生在一起超過30年，但在63歲那年，她還是敵不過徐克的新歡，兩人選擇離婚收場。離開了施南生的徐克，無異於鳥兒折斷了翅膀……因為徐克不懂發行、宣傳，即便兩人離婚，施南生至今依然負責徐克電影的所有發行、宣傳工作。

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因為義氣，只因曾經愛過，此生便都不願意讓徐克獨自承受風雨。

這又如台灣藝人陳為民。

他與前妻離婚已經25年，前妻離婚後帶着兒子移民加拿大並組建了新的家庭後，兩人很少見面。後來前妻身患重病，感情受挫，他不僅沒有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還義無反顧地飛到加拿大陪伴前妻，陪她度過了人生中最後的時光。

好的愛情和婚姻，需要江湖義氣。

一直被人津津樂道的葛優、黃渤、梁家輝、李安等人，都是有情有義的人。

他們都在自己人生最困難的時候遇到了他們的老婆，人生下半場大翻盤以後，他們亦未拋妻棄子。有人曾問葛優：你老婆也不漂亮，怎麼不換一個啊？葛優説：

人家和我好的時候，我什麼也不是，人家一句埋怨沒有。現在我好了，就把人家踹了，咱真幹不出這樣的事兒。

你不欺我少年窮，我不負你糟糠恩，這便是婚姻中的情義。

在電影《江湖兒女》的最後，有一段富含深意的對話：

郭斌：當初我沒有好好對你，為什麼你現在還收留我？

巧巧：因為我是江湖上的人，而你不是。

可以説，施南生、陳為民、葛優、黃渤、梁家輝、李安等人，都是江湖上的人。

什麼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男有女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情有義的地方就有江湖。

願我們都做江湖上的人。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