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勞、虐待、飢餓：越南家政工在沙特_風聞

本文來源：“半島電視台”微信公眾號（id：AljazeeraCN）

▍46歲的範陶説她每天工作超過18個小時，一天只能吃一餐，每餐都只有一片羊肉配米飯 [Yen Duong/Al Jazeera] 

和平省，越南——範陶與她七歲的女兒洪英一同住在河內西南面的和平省郊外一間廢棄的房屋中。

46歲的陶於四月份返回越南，此前她曾在沙特阿拉伯做了七個月的家政工。

“我從早上五點工作到凌晨一點，這中間只被允許在下午一點鐘的時候吃一頓飯，”陶向半島電視台講述她在沙特港口城市延布的經歷。“每天的飯都是一樣的——一片羊肉和一盤米飯。差不多兩個月以後，我就像瘋了一樣。”

根據越南勞動部的數據，目前在沙特的越南勞工約兩萬人，其中七千人是家政工人。

2014年，沙特與越南簽署了五年勞工協議，為越南勞工來這個海灣國家工作鋪平了道路。

沙特阿拉伯是全球最大的家政工人接收國之一。

“我們要求的不多，只是不想捱餓，不想捱打，每天有三頓飯可以吃。如果這些都能被滿足，我們就不會請求救助了。” —— 範陶，前家政工人

與菲律賓、印度尼西亞和斯里蘭卡人相比，越南勞工人數相對較少，但他們報告了虐待現象。

一些逃脱的人講述了當時奴隸般的工作和生活條件。

“我理解作為（家政）工人的我們需要適應艱苦的工作條件，”陶在社交媒體上講述了自己的經歷。“我們要求的不多，只是不想捱餓，不想捱打，每天有三頓飯可以吃。如果這些都能被滿足，我們就不會請求救助了。”

來自河南省北部的鄭玲為利雅得的一個家庭工作。

在接受這份工作之前，30歲的她從未去過越南之外的地方，對沙特也知之甚少。

“他們承諾每月給我388美元的工資，不需要為應聘過程支付任何費用，”玲通過電話告訴半島電視台。“我對這個主意感到很興奮。我的家庭非常貧困，一個月的工資（作為家政工人）比我們兩季的收成還高。”

“我甚至沒有衞生巾可以用，我被強迫給他們洗腳、按摩。有的時候，她甚至寧願扔掉剩飯也不給我吃。” —— 鄭玲，家政工

玲説，她在沙特也遇到了其他越南女性。最年輕的28歲，最年長的47歲。她們大多是來自越南農村地區的農民，其中許多是該國的少數民族。

“我一到達利雅得的機場，他們（一家負責提供家政工人的沙特公司的僱員）就把我推到一個有一百多人的房間裏，”她説。“之後，我的僱主來接我時，他拿走了我的護照和勞動合同。和我聊過的大多數女性都經歷過同樣的事情。”

像陶一樣，她説她每天只吃一頓飯，並連續工作18個小時。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家政工人向半島電視台展示了她的勞動合同，上面規定了九小時的休息時間——一項由越南勞動部規定的標準。

▍陶展示了她在出發前參加的阿拉伯語課程中的筆記。工人們説，越南家政工人可以參加語言、技能和文化課程，但是這些課程質量並不過關 [Yen Duong/Al Jazeera]

當玲要求搬到另一個家庭——這是合同規定的一項工人權利——越南中介公司的工作人員對她破口大罵並試圖恐嚇她。

她絕食罷工了三日，直到她的僱主同意將她帶回沙特公司。

“我的僱主告訴我，他花了很多錢把我帶回家——大約6100美元——所以他希望我留下來，但我忍不了那裏的生活，”玲説。“一週後，他們確實把我送回（沙特）中介公司了。”

但她的第二個僱主更加糟糕。

第一天，一名女性家庭成員在未經她許可的情況下翻找了她的行李箱，將她鎖在一間屋子裏並沒收了她的護照。

“她把我所有的手提箱放進了一個上鎖的儲藏室裏，不允許我使用自己的手機，不允許我給自己做飯。我甚至沒有衞生巾，我被強迫給他們洗腳、按摩。有的時候，她甚至寧願扔掉剩飯也不給我吃。

“三個月後，我從74公斤瘦到了53公斤。我感到沮喪、驚慌，常常失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哭泣。”

在本文發佈時，沙特阿拉伯勞工部仍沒有回應半島電視台一個多月前發送的採訪要求。沙特駐河內大使館表示無法發表評論。

“工人們很難證明他們受到虐待、過度勞累、遭到毆打甚至性侵犯。因為最終法律的執行還是會偏向沙特僱主。” —— 阮梅瑞，越南國際勞工局東盟三角計劃協調員

越南國際勞工局東盟三角計劃的國家項目協調員阮梅瑞表示，家政工的工作環境限制了她們向外溝通的可能性。

“在（家）裏面的發生的事情被留在了家裏。工人們很難證明他們受到虐待、過度勞累、遭到毆打甚至性侵犯。”

“因為最終法律的執行還是偏向沙特僱主——出資人——而不是工人們本身。”

家政工通過被出資人擔保（又稱“卡法拉”）的制度下進入沙特阿拉伯，這個系統禁止他們在沒有出資人批准的情況下更換工作或離開該國。

阿聯酋、阿曼、科威特、卡塔爾和黎巴嫩也將工人的簽證狀況與僱主聯繫起來，這使工人們處於弱勢並依賴僱主家庭。

在這些國家，試圖逃離虐待她們的僱主的工人會被冠以“潛逃罪”而受到處罰，懲罰包括監禁、罰款和驅逐出境。

越南家政工人通常由越南中介公司招聘。在將她們轉交給沙特中介機構前，該公司會為她們提供語言和專業培訓。

越南公司理應保障她們的權利。

國際勞工局協調員瑞説，這種多層次的系統意味着工人容易在每一階段都受到虐待。

沒有簡單的辦法可以讓她們從苦難中解脱。

如果工人在無法證明其被僱主虐待就結束僱傭合同，她們將被處以高額罰款，並需要自己支付返回越南的機票。

退出的費用一般在2500美元到3500美元之間。

▍明雪通過電話告訴她在越南的合夥人，她在利雅得工作的家人受到虐待[Yen Duong/Al Jazeera]

裴雲桑的伴侶明雪在利雅得工作。

他説，她被毆打併忍飢挨餓。

他稱一家越南中介公司要求他支付2155美元以換取她回國，並且拒絕作出任何書面承諾。

她的手機被拿走，桑只能每兩到三週聯繫她一次，“當她的僱主想（允許她）的時候”。

他説，當他湊夠2155美元時，這家越南中介公司把價格翻了倍。

他從越南南部的省份泰寧前往1500公里外的首都河內，向中介求助，卻被拒之門外。

“我只想讓她回來，”桑説。“我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這麼難——讓她離開家，離開孩子們和親人。想想她的工資——每天工作18到20小時，每週388美元——這遠遠低於她在越南做家政工人的工資。”

▍桑和他12歲的女兒在越南西南部泰寧省的家中。他説，“我只想讓她回來，”桑説。“我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這麼難——讓她離開家，離開孩子們和親人。” [Yen Duong/Al Jazeera]

沙特和越南都沒有獨立的組織來確保家政工人的安全。

在過去幾年中，有關虐待行為的報道促使沙特當局建議對現行勞動法規進行修訂。但權利組織稱這些努力遠遠不夠。

工人及其親屬必須完全依賴越南中介公司。在利雅得工作的家政工人玲説，當她聯繫那家將她帶到這裏的越南公司時，他們告訴她僱傭合同只在越南有效，在沙特則不行。

“他們（越南公司）應該保護我們的權利，但他們只會對我們大喊大叫，”玲通過電話説。“現在我只想離開這個國家。如果我去找警察，至少他們會把我帶到看守所，我就會被驅逐出境並允許離開。”

她最近在網絡上直播了一段詳細介紹她和許多越南家政工人在沙特工作時所受待遇的視頻。

該視頻已被瀏覽了11.3萬次。

“我認識的許多女性都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離開，”她説。“但是她們害怕、受威脅，甚至不敢為自己發聲。“

▍53歲的桑展示他寫給沙特駐越南使館和越南駐沙特使館的信件，他在信件中説明了自己的情況 [Yen Duong/Al Jazeera]

（本文中提及的省份為越南行政省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