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憤的班農(外一篇)_風聞
昆冈青峰-2018-10-06 20:08
美國曆史上的國師,下場如班農這般慘烈的,幾無一人。
中國古代稱帝師為國師,美國沒帝制,應無國師。中國人意將國家層面經哲謀略大師稱為國師,套用到美國,班農亦可稱國師。美國人稱其為政治學者,或戰略學家,如布熱津斯基,基辛格等輩。有人將弗裏德曼也稱為國師,這就有些勉強。因為弗裏德曼並未參與頂層政治,不具備資訊整合能力,沒有成熟的全球治理思想體系;有的只是青年時代形成的陳舊觀念,沒有隨着年齡增長而不斷提高、因時因事而實事求是的辯證思維。班農要高一個量級。
前文説班農是孤憤的,這不僅從班農參加彪馬時政脱口秀節目時的表現可以看出,也可從班農離開特朗普總統班底後的所作所為看到。他一腔幽憤無處發泄,空懷為國為政之志而無從實施。近數年來,班農起於萍蒲之間,奮翮疾飛,扶搖直上,直到九霄。而後又從巔峯墜落,跌回凡塵。彪叔的時政脱口秀真是殘忍的娛樂,全沒一點同情心。班農的心靈已傷痕累累,彪叔還要在傷口上撒一把鹽。彪叔要看的就是受傷害者在痛苦時強作笑容的尷尬勁,而這也是觀眾希望從脱口秀節目中感覺到的。彪馬(比爾·馬特)的名字意義全不在善意這邊,全在惡毒那邊。
班農是孤憤的。他從千萬人中選擇了最無才具的特朗普。他教特朗普政治知識,教他怎樣做一個能被美國人接受的總統候選人,然後陪同特朗普一起經歷漫長而又痛苦的殘酷選戰。幾起幾落,大起大落,心臟不好或心理素質差的早就交代了,但班農最終將特朗普這個政治白丁推到了總統寶座上。他們戰勝的是克林頓家族的希拉里,前總統夫人,前國務卿,光是這個成就可讓人驕傲一輩子的了。但這只是班農功勞的一小部分,他最大的功勞還在教育培養特朗普怎樣做一個合格的美國總統。這是班農所有工作中最了不起部分。總統顧問,首席戰略師,不僅需要制定指導國家戰略,還需要教總統禮儀舉止,待人接物;如何對待記者,如何對待議員;等等,等等。
在班農調教下,特朗普漸漸從生澀青梅演變為紅辣椒。特朗普成長很快,也許有慧根。但班農的作用不容小覷,如同潛質學生與高明教師之間關係,微妙之處全在教師合度拿捏;輕重緩急,什麼時候説什麼話,什麼時候做什麼事,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班農竟然成功了。當時從電視上看到班農站在特朗普身後,全身處於緊張狀態,雙目低垂,耳朵敏感捕捉總統説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身體表情與特朗普言語行為配合得天衣無縫,真讓人有雙劍合匣之感。那時已知班農是特朗普智囊,或可説大腦;已有傳聞説如果班農沒説晚安,特朗普是睡不好覺的。當時感覺這種關係已非正常。以中國人數千年曆史經驗來看,班農已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沒有人應該比總統的心理自信更高,儘管是首席戰略師,是國師,但也只能臣服於總統,為總統服務。如果不僅在心理上強過總統,在實際操作中也比總統位置更高,這樣的人不是圖謀不軌還能是什麼。即使總統在心理上屈服於他,其他人也不可能屈服。如果班農不識顏色,不知進退,那麼一頂國賊的帽子別人肯定準備好了。
果然,倒班農的風聲漸起。突然間,如海嘯般襲來,鋪天蓋地。班農一下子暴露在聚光燈下,但不是光彩照人,而是攻訐加身。好在班農沒什麼醜聞,以美國媒體的操性,用廣譜儀都沒找到其暗斑,那就沒有暗斑了。特朗普曾表示,絕不會疏遠班農,也不會迎合輿論而排斥班農。當時班農感動得熱淚盈眶,緊握特朗普手,連連點頭。但特朗普餘音未絕,班農淚花未消,白宮即宣佈解除班農總統顧問之職。這真如晴天響個霹靂,所有人都被炸蒙了;班農更是懵懂,好長時間都沒回過神來。
班農被趕出白宮,特朗普還是拋棄了他。當時各種分析都認為,特朗普仍需要班農,離不開他。班農會以某種方式參與總統最緊密的班底工作,甚至仍可作為首席戰略師站在總統身後,也許是隱形的。但這個預言沒能兑現,特朗普總統只是象徵性稱讚了班農工作,然後掉頭離去。就像其他被特朗普趕出白宮的人一樣,班農已成過去式,而特朗普還有許多未知前途需要探索,還有許多人物需要接觸,這才符合特朗普不斷追求新鮮事物的個性。或許特朗普已將班農思想基本掌握,以特朗普的聰惠,班農所謂的世界大觀,治國方略,也就是那麼幾句話,幾個套路範式,鸚鵡學舌,不過幾天就能化為己有。既已得珠,何須留蚌?
班農沉寂一陣,然後復活了。不久前他出版了一本書,講述與特朗普的淵源,書名就叫《火與怒》。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書中講些什麼了。在如今美國八方起火,四處冒煙的沸騰社會生態中,班農的書也就熱鬧那麼幾天,然後仍歸沉寂。人們要關心的事太多,而能把握的事太少。即使班農曾經為首席戰略師,但如今已作廢人,舊時榮耀又值幾何?美國缺的東西不少,可就不缺謠言。特朗普謠言已經很多了,再多一些又能如何。於是,班農漸漸淡出人們視野,越來越邊緣化。而特朗普卻炙手可熱,他的每個手勢,表情,話語,推特,或者他不着調的國際關係講話都能人心一揪一揪的,不知道他下面還能做出什麼離奇的事,説出離譜的話來。
班農滿腔憤怒,是噴火的憤怒,但無處發泄,只能對影自艾自憐。孤獨、憤怒,即成孤憤。中國人對此精神狀態並不陌生。屈原如是,韓非如是;王安石如是,蔡京亦如是。西方人也懂孤憤。蘇格拉底如是,哥白尼如是;馬基雅佛裏如是,尼采如是。今天輪到班農了,難出前人格局。他説出一些華盛頓內幕,但肯定有許多內幕他不能説。如果他説出來,那結局就不是出圈,而是去見閻王了。班農對自己的描述為藍領,天主教家庭。這即表達他的出身,也表明他的思想原則。實際上他將自己劃在華盛頓政治結構之外,也就解釋了他不為精英階層接受的原因。他不是圈裏人,是個外人,異種。那些佔據華盛頓政治席位的華麗家族,如布什,克林頓等,他們根本不會接受一個圈外人蔘和進來的,班農失勢是必然結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