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歲的張楚:孤獨的人並不可恥_風聞
哎呀音乐-哎呀音乐官方账号-一直想学习一门乐器,却不知从何开始?来!我教你呀2018-10-07 08:43

許巍曾經在一次訪談中説,當年讓他想到可以拿起吉他唱歌,是因為他在西安街頭看到一個端着琴唱歌的人。
這個人,就是張楚。
鄭鈞、許巍、張楚,傳説中的“西安三傑”稱號其實並不是那麼「名副其實」,因為三人的音樂之路真正落腳的地方並不在西安,而是北京。也是在北京,張楚這個名字,才能成為一個時代的「符號」。
在我們心中,張楚這個名字很難和“60後”掛上鈎,但事實是,在今年11月17日,就是他的五十大壽了。
去年夏天,張楚接受了紀錄片的邀請,他歷時一年半時間重走了一遍東晉高僧法顯的求法之路。
在這個紀錄片中,那個唱着《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張楚已經快要五十歲了,這時的張楚才領悟到——孤獨的人並不可恥。
▲紀錄片:《我的時代和我丨張楚篇》

1968年,張楚出生於湖南瀏陽,一直到1976年,張楚隨家人來到了西安。對他來説,這是一個從田野鄉間到工業化城市的巨大生活差異變化,但在西安,張楚的姐姐送給了他人生中第一把吉他。
1985年,張楚考入陝西機械學院「工業與民用建築」專業,第二年他參加了學校的「校園歌手大賽」,通過自己的原創作品《太陽車》拿到了第二名,雖然原創還給了加分,但依然惜敗給了第一名的古典吉他手。
吉他在那個年代的大眾眼裏,似乎還應該只是一個很傳統的演奏類樂器,**已經開始「彈唱」的張楚在那個傳統的時代顯得很孤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在寫《西出陽關》這樣的作品了。**1987年11月,19歲的張楚輟學隻身來到了當時祖國的音樂夢想之地——北京,並直接落腳在北大,繼而又混跡於中戲和北影。
這一段歷程對張楚非常寶貴,也是在北京,他因為在中戲的女朋友畢業而觸感寫出了**《孤獨的人都是可恥的》,也因為對於現實的感慨和對家的思念,在大學宿舍寫出了《姐姐》**這些後來中國搖滾界膾炙人口的歌曲。

在北京的時候,張楚想過要投身電影行業。在我看來,音樂只是張楚選擇表達的方式之一。
詩人?音樂人?電影人?作家?可能那時候的張楚,並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張楚並沒有準備好。
**1991年,滾石唱片副總經理張培仁徵得公司同意後,離開職位前往北京成立了魔巖唱片,並在旗下創立了專營以北京為主的中國搖滾樂品牌——「中國火」。**也是在這一年,張楚的《姐姐》小樣轉輾到了當時唐朝樂隊的經紀人劉傑手裏,劉傑將它帶給了張培仁。
幾個人連夜在北影的地下室找到張楚,幾天後,張楚加入了魔巖唱片。得益於滾石強大的市場推廣體系,《姐姐》這首歌還曾出現在 1993 年某一期的《東方時空》這個那時候全國人民都會看的CCTV節目裏。
搖滾不止是飛揚跋扈的長髮唐朝樂隊,也不止是時髦有型的黑豹樂隊,還有這樣温文爾雅的、唱着和每一個年輕人心裏事和困惑息息相關的短髮張楚。從歌詞的表達內涵來説,張楚更具備社會性人文,綜合種種因素,張楚成為了那時候中國搖滾的又一個形象代表。
“魔巖”三傑並不是同期加入的,三位不同音樂類型的大仙兒組合確立後,1994年的香港紅磡,我們看到了中國搖滾最輝煌的時刻。
在那場演唱會之後,成為“Rock Star”的“魔巖三傑”火得一塌糊塗,按理説大多數音樂人都會堅定這個路一直走下去。但張楚在那時候給女朋友説:我不想做音樂,我想去找一個什麼上班的工作,乾點兒什麼別的。
26歲「少年成名」,對張楚來説來得太早了。音樂只是張楚選擇表達的一種方式,和想成為一個職業的音樂人是兩個概念,張楚在成為職業音樂人這個事情上,還沒有準備好。
他在1994年之前發佈過的音樂作品內涵,足以讓他成為一個可以引領時代的民謠搖滾詩人。可悲的是,我們這個時代,也許是發展得太快,彷彿大眾越來越追求表面的東西,至於「內涵」,已經被我們遺忘了很久。
無奈的是,我們心裏都很清楚明白得很,因為種種原因,我們不能在音樂作品裏表達社會、民生、人文、環境等等當下事,那剩下的的確也沒什麼好説的了。
於是,張楚就「孤獨」地被時代遺忘了。以至於僅僅是在3年後的1997年,張楚發佈的經典專輯《造飛機的工廠》在市場上沒有一點點反應。
但他準備好了,但不是音樂,而是準備好了要去尋得內心的答案。

生於60年代的張楚,經歷了實在太多太多。
**按他自己的話來説就是:「我經歷了歷史的混亂、經歷了政治的反覆、經歷了文化的邊緣和主流」。**但最為難得的是,張楚至今依然保持了自己的一顆“初心”,在這個喧譁的世代裏,他最想求得的是「寧靜」。
在北京,張楚住在離天安門有35公里遠的六環外,在他卧室裏有一副畫,是一對姐弟在玩牌,他説這能讓他想起小時候的時光,想起姐姐和家,想起自己的初心。
社會文化方向的變化,2000年是一個分水嶺。**那個時候,港台文化、日韓文化來襲,大家好像越來越不需要搖滾樂,那是一個令此前堅持做自己的中國搖滾人集體迷失的年代。**2001年,張楚離開了北京,回到了西安。
在西安那幾年,張楚因為抑鬱度過了一段內心非常掙扎的生活。那時候的他沒有任何表達欲,也沒有音樂的創作欲,甚至幾乎和人無法有交流。他經常思考一個問題:**「一方面,明明有真理,為什麼世人不去遵守它?另一方面,為什麼別人都在那樣生活,我為什麼卻這樣?」。**那時候,西安很多Live House都能看到張楚,揹着一個大包,孤獨的來了,又孤獨地離開了。
2004年,在糟糕的賀蘭山音樂節上,重返舞台的張楚説:
我去音樂節演出,我就希望大家以後舉的不是旗幟,而是釣魚杆。旗幟作為一個精神共鳴的儀式終究得解開。因為你得長大,你得工作,你得去談戀愛,你得去面對各種各樣的現實問題,並形成好的經驗,找到讓你更從容活着的方法,這沒錯吧?
但同一個舞台的何勇卻説:張楚死了,我瘋了,竇唯成仙了。
我一直認為,張楚和竇唯都是哲學家。在現實生活中,很多問題是無解的,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與自己和解。竇唯早已能「出世」和「入世」合一了,但張楚還不能完全「入世」,所以他想找到真正的自己,找到一個個能讓自己與這個世界「和解」的答案。

去年夏天,在紀錄片的邀請下,張楚重走了一遍東晉高僧法顯的求法之路。
法顯是約公元337—422年東晉時期的僧人、旅行家、翻譯家。中國僧人到天竺(今印度)留學的先驅者。
法顯三歲時就到寺院做了小沙彌。二十歲時,由三位戒師為他受戒,十分隆重。法顯志明行敏,儀軌整肅,年紀輕輕就成了一名求思深湛而又異常虔誠的佛教徒。
在長期的遊歷和誦經講經活動中,他發現幾經轉譯的佛經多有缺失,且多有謬誤,不知所云。為了解決中國佛經這種混亂狀況,他決定效仿先行者們,西行求法,到印度尋求戒律和三藏(經、律、論)。在他的號召下,同在長安修習佛學的慧景、慧應、道整、慧嵬一同前往。
法顯的求法之路,從陸路開始,經敦煌、穿越塔克拉瑪干沙漠、帕米爾高原,最終到達印度等國,返回時則從海路經斯里蘭卡、馬六甲海峽,印度尼西亞,最後從青島嶗山登陸。
張楚要背上法顯當時留下的佛經,重走一遍這一段旅程。法顯求法,張楚求得找尋到自我。
在紀錄片的一開始,張楚在異鄉湖水的舟上,望着黑暗一片的四周,帶來了片子的第一句話:
“你説有一天全世界都這樣了,咋辦。”
“可我就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裏,這就是……”
他很無奈,也依然很迷茫。

攝製組來到了印度。在印度文化裏,恆河是女神的化身,能夠洗淨身上的“罪孽”。在恆河邊,張楚緩緩的邁下一個個台階,船哥問他是不是要遊會兒泳,他搖了搖頭,走進了恆河,將自己身體沉浸在了恆河裏。
在印度,張楚來到一棵樹前,同行的夥伴告訴他,1600多年前,法顯也曾經在這裏凝望過這棵樹,而你現在也在這裏。
後來去到了斯里蘭卡,張楚剃髮穿上了袈裟,體驗了一次僧人的誦經。斯里蘭卡是法顯求法之路的迴歸旅程,在這裏,張楚似乎找到了讓自己覺悟的答案,那些讓自己內心的問題得到「和解」的答案。
回到北京,張楚説:「在印度你經常能看到很粗很粗的樹,站在這棵樹底下,你會發現這棵樹的年齡太大了,任何一個生物在這棵樹面前,都只是一個兒童。同樣的,哪怕是我90歲還是100歲,在這樣的智慧面前,我永遠都是一個小孩子。」
法顯求到了法,張楚也尋到了自己。

「魔巖三傑」之所以能夠成為時代的符號,不僅是因為三個人身上都各具鮮明的個人氣質,也是因為三人當時在音樂上的表達,都能表達出真實的生活與情感,這是音樂作為傳遞人文的重要途徑,本應該有的樣子。
但無奈,因為種種原因,我們的社會迄今為止都鮮有這樣的音樂能被「存活」下來。所以「魔巖三傑」只能成為一個時代的符號。但這個符號卻給張楚帶來了極大的困惑,用現在的話來説就是人設已經被羣眾立起來了,但實際上這並不是他本身想要的東西。
張楚不單是一個音樂人,他更像是從「遠古時期」留下來保存完好的一個“知識分子”活化石,這個特質反而讓他具備了音樂人應該有的素養。他一直以哲學的方式思考問題,也是鮮有的**「先審視自己,再審視音樂作品」**的音樂人。
從這一點來説,張楚在人羣中可能是孤獨的,但這孤獨並不可恥,因為這是一份來自只想在喧譁中做好自己的孤獨。
我們從小接受的集體主義教育讓我們的人生可怕得一致:出生、上學、工作、結婚、生子、還貸、退休養老、死亡。似乎身邊的每一個人的人生軌跡都幾乎一模一樣,這些究竟是我們想要的人生軌跡嗎?或者説,誰規定的這個標準,要求大家必須得按照一樣的流程過完自己的一生?
如果大家的人生模式都一樣,習慣了這樣的流程也就不會做出改變,不改變也不會有創新。中國沒有搖滾也因為沒有創新,大家怎麼搞我們就怎麼搞,現在國外流行啥我們就弄啥。
所以歸根結底,人生真正的意義,也許就是在普世社會標準裏,一個「找到自己」的修行旅程。每一個人在獨立面對問題都不要「妥協」,而是要去「和解」。也不要去糾結「這個世界會好嗎?」這樣的問題,因為如果你希望你身邊的人的好,那這個世界一定會好。
就像張楚在節目裏説的:「修行就像褪掉身上的一層傷疤一樣,然後變成一個簡單的人吧。」
孤獨的人並不是可恥的,因為我們生來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