鸛雀樓上看夕陽_風聞
冷板凳-我自横刀向天笑,别人笑我是傻冒。2018-10-07 05:58
唐朝人喜歡詩,和我們現代人喜歡流行歌曲差不多。有非常有名的詩人,寫了很多首詩,首首精彩。於是會有他的粉絲把這些詩收集起來,做成小冊子,還會有出版商拿去出版掙錢。當然也有很多不太知名的詩人,他們會有一兩首詩傳唱度非常的高,可以説到了婦孺皆知的地步。但是身世卻被公眾遺忘了,作品也只好和別的大牌混編到某一個集子當中。相當於別人出的是專輯,而他們只能是一人一首成名曲。王之渙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王之渙,不管是《舊唐書》,還是《新唐書》,都未記載他的生平,可見無論其文學地位,亦或政治地位都是不入流的。只是有兩首詩,傳唱度非常高,才讓人記住了王之渙這個名字。這兩首詩,其中一個便是《登鸛雀樓》: 白日依山盡, 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翻看了一些解釋的文章,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頗有相聲裏面歪批胡解的味道。比如在《登鸛雀樓》的第一句,“白日依山盡”。從字面意義來看,就是在説傍晚太陽就要落山的景色。依照我們的常識來看,傍晚的太陽,通常都是紅彤彤的,又大又圓,可詩人偏偏用了一個“白日”,這不是違反常識嗎?正常人誰見過將要落山的太陽是白色的呢? 於是爭論就起來了,有人説,夕陽西下,西方,五行屬金,顏色為白,所以落日即為白日。照這個理論,那東方將要升起的太陽就應該是“青日”,正午在南邊的太陽就應該是“紅日”咯。翻開全唐詩,沒有一個“青日”的詞組。看來,這個理論似乎不太妥當。 還有一種説法,是結合着地理位置來談為什麼是“白日”的。鸛雀樓,在今天的永濟,過去叫蒲州。這個地方可了不起,這裏是古蒲坂,舜帝的都城。當年舜帝在這個地方以治水不利為由,殺掉了大禹的父親鯀,然後又任命大禹治水。大禹治水的起點,就在蒲州往北一點的龍門(鯉魚跳龍門的龍門)。他從這裏開始,轉遍了整個中國,規劃了九州,又回到此處。 從地圖上看,黃河從北往南流,在這個地方一頭撞上了華山,折向東流。恰好北邊斜刺裏殺出一箇中條山。形成一個咽喉,便是潼關了。這是一個三岔路口,從關中平原出來,一條岔路是往東北,穿過西河(黃河),進入汾河谷地,再往前走便是山西腹地了,這裏有太行八陘,每一條路都能給中原戳上一把鋒利的尖刀。另一條路口是沿着黃河,闖過潼關,直逼洛陽,逐鹿中原,就在眼前。 永濟,鸛雀樓的位置,就在中條山的北麓。鸛雀樓坐南朝北,它的右前方,也就是西面,是自北向南剛從壺口奔流而下、跨過龍門而來的黃河水。它的左前方,也就是南面,正對着高聳入雲的中條山。夕陽西下,看到的景色應該是“長河落日圓”,而不是“白日依山盡”。除非,是正午的太陽,白色的,在正前方,中條山的羣峯間時隱時現,所以才是“白日依山盡”。照此説法,似乎可以完成邏輯上的自洽。詩人在正午的時候,大汗淋漓地登上鸛雀樓,白色的大日頭在中條山上時隱時現。隱去的時候,詩人想看看這大日頭到底藏到哪裏去了,於是就説要想知道日頭藏哪裏了,還得再出一身臭汗,“更上一層樓“才能看到大白日頭呢! 這讓我想起了著名的相聲《歪批三國》,甲説:“你知道諸葛亮和周瑜的母親姓什麼嗎?”乙説:“這我哪知道啊!”甲説:”諸葛亮的母親姓何,周瑜的母親姓既。“乙説:“為什麼啊?“甲説:”周瑜説了啊,既生瑜、何生亮啊!“乙説:”我去你的吧!“ 我在這裏也想説,去你的吧。讀詩要是都讀稱這個樣子,那還不如抱着手機玩會兒遊戲呢。詩歌,是一門高度抽象、形而上的藝術,她不是照相機,按一下快門,咔嚓一聲,詩就出來了。誰能想到流傳千古的《岳陽樓記》的作者范仲淹老先生,根本就沒去過岳陽樓呢?什麼“銜遠山、吞長江“,一個破樓,怎麼個銜法兒?銜的是哪座山?吞的是哪段兒長江? 下一課要學到的”日照香爐生紫煙“,廬山瀑布附近能看見香爐峯嗎?李白是站在那個位置看到的瀑布?什麼時候的太陽照到香爐峯能冒出紫煙來? 詩,不能這麼讀,要體會到詩人在詞句中的宇宙意識。“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詩人用短短的十個字,塞給你這個地球上四個超級宏大的自然現象。太陽、大山、黃河、大海,試問,還有那一首時能用這麼簡單的字,如排山倒海般的傳遞給你這麼洶湧的氣勢?白日已落山,河水奔騰逝,一種蒼涼的、無可奈何的宿命感油然而生。日落日升,但是循環往復,逝者如斯夫,可是不捨晝夜,彷彿所有的一切又是那麼的永恆。這種須臾感與永恆感的交替,時刻煎熬着詩人,讓詩人對未知的世界驚奇不已,所以才有了”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夸父逐日式的進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