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清晰是振興東北第一問題_風聞

● 譚吉坷德  原創2018-05-02

​      （今年5月寫的一個東西，發在這裏，供大家參考）

       近日國家發改委連發七個文件支持東北振興。東北媒體的新一輪狂歡再次給人一種不安全的感覺，因為其狂熱的語言和歷次重大政策出台時別無二致。如果説有區別的話，也只能是更加沒有新意。

      2003年東北振興戰略出台，2014年國務院向東北頒發政策“大禮包”，2016年出台東北振興“十三五”規劃，同年推動三年滾動方案。15年來東北如此密集的政策優勢，不但沒有達到振興目的，反而一度呈現倒退式增長。東北振興一直沒有跨過同一塊石頭，這一次能否像有些人説的那樣最最能體現時代特點，此間觀察人士對此表示懷疑。

      發改委的七個文件是很務實的，就是推動東三省與發達省市對口合作。直白的説就是讓發達地區來幫助一下東北老大哥。一個“吃救濟”的興奮到如此地步，只能證明中國經濟“跟班”和“二等公民”的心理在東北已經凝固，這其實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今日東北不應該因為能夠吃上別人的冷飯而興高采烈，為此敲鑼打鼓的滿世界張揚更不是一件露臉的事情。東北應該搞清楚一次次改革失敗的根源在哪裏，教訓是什麼？就像趙本山小品裏“我得知道我那1萬塊錢是咋死的” 一樣。

      東北的問題其實並不複雜。中國的改革開放是以沿海地區出口加工貿易為代表的外向型經濟推動了中國的資本積累，其標誌就是輕工業迅速發展和融入了世界經濟體系。東北的改革開放很長時間裏在去工業化，還是在市場配置資源中轉型升級，強化國家工業能力的方向上並不清晰。東北的重工業在改革開放後的國際化中缺乏競爭優勢，發展輕工業為主的商品經濟又幾乎沒有任何歷史性的繼承關係。東北經濟長期在這一斷層中徘徊和尋找方向。實事求是的説，直到今天東北經濟的方向感仍不清晰。

    東北改革最大的弊端就是用私有化的方式去破壞，再用計劃經濟的手段去建設。改革開放以來，東北臉上有兩記重重的帶有國際色彩的耳光。右邊一下是新自由主義的私有化，其結果就是你用什麼樣的悲慘詞彙來描繪東北都不算過分；左邊的一下就是主張國家干預的凱恩斯主義，這就是東北投資大躍進的經濟學基礎。這兩記耳光和一南一北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是東北今日一切問題的根源。這一致命的弊端使東北的改革在失去了方向感的同時，精氣神也越來越難尋覓。

      正是在改革根本道路和方向上的認識模糊莫衷一是，正是東北在自由的市場經濟和崇尚政府之手之間的左右搖擺，東北的體制機制障礙和重點領域的改革直到今天都無法突破。經濟和社會中盲目投資和低效運行，行政效率提升困難，營商環境惡化，國資流失、人口流出、人才逃離、資金遠觀、民眾缺乏獲得感，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從這裏找到原因。

      方向感缺乏使東北成為中國改革開放最大的一塊“內傷”。這不僅體現在今日東北經濟增速和產業結構上，東北官員的思維混亂也凸顯了這一特徵。這在東北到處都是東北亞中心城市、到處都是汽車城、到處都是東北亞金融中心、到處都是東北亞核心樞紐的要素配置混亂中可以看出端倪。一個居民小區從開發到成熟也需要好多年，可是東北遍地的省級、市級開發區、經濟區在地方政府的要求下，建成的時間甚至比一個成熟居民小區的時間都要短。

      或許由於東北多年無法自我解放的現實約束，或者是要證明自己的存在。一旦有利好出現，東北就會大張旗鼓的全力宣傳，常常事情還沒有做就能夠總結出經驗。這種喧囂除了給股市中東北板塊提供最佳的出貨時機，很難對經濟發展起到疊加優勢。媒體和地方官員一次次用“狼來了”的方式把振興的開端當做結果。這種一哄而起最終偃旗息鼓的表演方式使東北最終失去了人們的信任，製造了人們不再相信東北能夠徹底改革的後果。事實上，無論內部還是外部，人們對這塊土地的認同感正在淡化。

       客觀的説東三省各級地方政府也一直在努力求變，在經濟社會發展上做了很多努力。為了回應來自上級和外界的質疑同時證明自己，東北的自我評價有些明顯的脱離實際。這反倒給人一種急功近利、不踏實的觀感。比如打造國際化營商環境，制度建設的背後是與財富創造者和平共處的社會文化。這種文化氛圍需要很長時間、很多年、很多相關因素的共同浸染才能形成。不是掛幾個牌子，制定一些條例，出台一些政策就能説發生了本質性的變化。大愛無聲，大變革更不是喊出來的。東北很多地方在大搞人才引進，但是是否想過你自己的人才是怎麼流失的？你和發達地區競爭人才的核心優勢是什麼？特朗普告訴我們一個真理，那就是現代化是買不來的。同樣的道理，人才也是買不來的。正是因為缺乏方向感，東北地方政府和官員們很多很踏實的工作，看起來很熱鬧很色彩，實際效果卻折扣很大。這就形成了東北地方官員很累，外界和內部又不買賬的悖論。

       東北要在直面現實、總結教訓的基礎上明確方向。行政倫理教育是東北地方官員急需肄業的課程。其中很重要的內容就是説真話，不説大話和假話。對很多官員來説有些話第一個不相信的就是他們自己。不唯上只唯實，對他們來説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和東北的經濟數據造假一樣，很多錯誤的決策和判斷正是源於這些虛假的信息。如果這些虛假被更高層採納作為決策依據，其後果的嚴重很容易判斷。2015年7月，中央發出了“把國有企業做大做強做優不動搖”的號召。一週之內，東北各市都召開了落實講話精神的會議。一些書記、市長的講話似乎早就胸有成竹，更有的大叫年內要看到階段性成果。現在回頭審視這種膚淺思維和“語言走出了千里萬里，屁股仍然留在原地”的現狀，可以看出人們對東北的排斥心理並不完全是外界的問題。“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沒有人能夠唱衰一個健康的肌體。

       東北經濟的沉淪代價是巨大的，反映的是觀念、資金、產業、人口、消費的綜合性全面低迷；是體制、結構、發展方式、文化、債務、政府信用的“併發症”。這一代價能否使人們認清規律的客觀性，倒逼解決方案和思路突破，促進東北全面變革和進步，這是中國在新時代和新徵程上面臨的大問題。理性的前行遠勝於沒頭沒腦的橫衝直撞。改革開放以來的東北，是各種經濟理論的“實驗室”。一些理論和學説亢奮地將這裏作為實驗基地，他們竭力論證中國在這塊土地上的失敗同時證明自己那些“舶來品”的高明。直到2017年8月，還有人為吉林省設計了投資5萬億的向電子輕紡工業的“轉型升級”。吉林省舉辦了有史以來最高規格的會議來説明這一課題。這種讓常識跌碎一地眼鏡的做法在全國引起了軒然大波，也充分暴露了地方政府對於發展方向的思維混亂。很多這樣的事例都告誡東北，沒有一個清醒的頭腦，就一定不會有一個光榮的未來；而要有一個清醒的頭腦，敢於承認失敗，並從教訓中找到理性的振興之路是東北當前急需解決的大問題。

      不想再提東北那牛逼閃閃的歷史。中國城市化率最高的地區是東北、中國服從性文化最好的地區是東北、中國社會動員力量最強的地方是東北、中國奉獻精神最濃厚的地方是東北、中國勞模最多最密集的地方仍然是東北。東北人對共產黨的無比忠誠，對國家的高度奉獻，對全國建設的無私援助，對改革痛徹骨髓的犧牲篤定應該贏得人們的尊重。承認自己的失敗並不可怕，也不可恥。可怕和可恥的是妄自尊大，吃別人的冷飯還要到處吆喝。東北要有敢於承認失敗的勇氣和知恥而後勇的鬥志，科學的總結經驗和教訓，使自己擁有全球化的視野、智慧和格局，才能尋找到東北改革的方向。如此，東北才能迎來新時代的歷史新機遇。

       東北的方向在哪裏？

       中國依靠勞動力、土地、貨幣等要素投放推動經濟增長的模式已經無法持續。輕工業可以富國，卻不能強國已經不需要爭論。東北的優勢是裝備製造業，而這恰恰是發達國家優勢的標誌，也是目前和今後世界經濟競爭的焦點。東北正迎來製造業結構性復興的歷史機會和重大戰略機遇。歐美的“再工業化”，特朗普貿易戰挑明劍指“中國製造2025”，中央政府對東北國有企業“做大做強做優”到“做大做優做強”的改革與發展基調。如果東北地方政府還不能解決方向在哪裏，應該怎麼做，用老百姓的話説那算是白混了。

       東北是沿海、沿江、沿邊的對外開放高地，具有俄羅斯、蒙古、朝韓、日本的地緣優勢。東北最起碼有四大產業可以在金戈鐵馬，無限江山的世界經濟大潮中投入競爭。東北以裝備製造業為龍頭，以糧食和食品生產、生態旅遊和冰雪温泉資源為兩翼、以港口物流為管道的經濟框架十分清晰。搶佔世界裝備製造業前沿高地，中國離不開東北，中國的希望在東北。東北正處在輝煌還是隕落的十字路口。“除了勝利我們無路可走”，這不應該是華為和任正非的口號，它應該是中國的口號，特別應該是東北的口號。

      改革開放以來，有關東北爭論的根本焦點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中國需要一個什麼樣的東北。特朗普的貿易戰最終為這個爭論畫上了句號。中國要和平崛起就要奪取國際製造業的競爭主導權，除此無路可走。不要説央企和東北經濟毫無關係的沒有質量的話。這是世界大變局，也是“中國夢”的最重要篇章，更是東北最後的一次發展機遇。中央政府對東北那些由迷信計劃到迷信市場再到無所適從的管理者必須加大整飭的力度，使他們擁有與時代相符的方向感、使命感和責任感。東北必須嚴格遵循中央政府指定的走入世界工業前沿的發展目標，建立經濟發展的信仰和靈魂，凝聚人才和資金，再造東北裝備製造業的輝煌，走入人類文明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