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活多久？人類有壽命極限嗎？_風聞

      隔壁的富蘭克林大爺説過，人生唯一確定的兩件事情就是死亡和税收（嗯，那些寫人生不可避免的三件事情的都是盜版，請擦亮眼睛）。我們聊不了税收，但是聊聊作為人口學三大基石之一的死亡，也是咱們專欄的責任和義務。

      如果説死亡這個詞太消極了，我們就換一個方向來説説壽命，再換一個不文縐縐的詞就是，我們究竟能活多久。在觸及這個人生終極問題之前，我們需要先幫大家釐清兩類概念。第一類是一般人能活多久，另一類是人類是否有壽命極限。

1 一般人能活多久

對於一般人能活多久這個問題通常有幾種方式來測量。第一是大家更容易理解的平均死亡年齡，代表觀察一羣人死亡年齡的平均值。然而這個值對幫助理解我們能活多久有沒有意義呢？應該説意義不是很大。因為它受觀測人羣的年齡結構影響很大。舉一個極端例子，青少年羣體的平均死亡年齡肯定是永遠小於退休人員的平均死亡年齡的。因此，不同年份的平均死亡年齡可能因為人口年齡結構不一樣不具備可比性。

那麼（敲黑板，劃重點了）一種更合理的死亡的測量方式就是預期壽命了（life expectancy）。為了怕你看到這裏就關掉文章，我們就不具體介紹計算方法了。反正就是經過一系列被稱作生命表的“炫酷”操作，就消除了人羣的年齡結構對預期壽命值的影響，只有實際死亡模式才會影響到預期壽命。再直白一點，如果生存環境對人羣越友好，那麼這個人羣的預期壽命就越高。根據中國白皮書，2016年我國居民預期壽命是76.5歲。

看到這裏你可能會趕緊算一下自己大概還能活多少年。先不要着急，我們還會給你一個大驚喜，那就是有很大可能你的平均預期壽命會超過76.5歲。有沒有一點小激動？如果有一點的話，我們就要上一點點難度了（請繼續保持良好的閲讀心情）。首先，這個76.5是指0歲的預期壽命，對於正在看這篇推文的你來説，已經經歷了各種食品安全，空氣污染，意外傷害的考驗成功來到了今天。恭喜你，你已經是篩選出來的強者了，那麼你理論上能活得更久。

其次，這裏的76.5歲是指2016年的時期預期壽命，也就是説這個數值是按在2016年人羣的死亡狀況推算的。如果假設未來隨着科技醫學的進步，我們的生存機會會變得越來越大，那麼到你變老並真切感受到死亡威脅的時候，預期壽命值應該已經提升了很多。國外生物人口學家按照過去100多年（1840-2002）世界壽命領先國家的增長趨勢來推算（Oeppen&Vaupel, 2002），世界最長預期壽命****平均每年會增長0.243歲。也就是説每多活一年，你可能就會多賺3個月的壽命；每多活一個月賺一週；沒多活一天賺6小時。。。看到這裏有沒有覺得生活更加美好了，並且慶幸打開這篇文章，此處可以浪費3秒鐘。請繼續努力的活下去！當然這裏面的前提是未來預期壽命的增長仍然要按照現在的速度。

2 預期壽命的變遷

      為了繼續搞清楚我們到底能活多久，讓我們回到歷史的長河，看一下預期壽命是如何變遷的。説起古人壽命，大家通常想到的就是“人生七十古來稀”，再結合歷史數據看一下，有人估計我國夏商朝預期壽命不超過18歲，秦漢唐大概在20-30歲之間，到宋代以後是30歲左右，直到20世紀的初期的民國預期壽命也只有35歲（林萬孝，1996）。

看到這組數據，年輕的朋友們你們大概都有一種“壯志未酬身先死”的悲壯感。那讓我們再來幫你們糾正一下印象流。預期壽命如此之低，很大程度是受到古代極高的嬰幼兒死亡率的影響。據估計，每一個人成活至成年將有2.5個人夭折死去(袁祖亮, 1994)。前面説過預期壽命一般是指從0歲開始能活的平均年齡，那麼嬰幼兒時期的死亡會極大拉低整體預期壽命。做一個最簡化的例子，如果有四個人分別活了0、0、60、60歲，那麼他們的平均壽命是30歲。看實際數據和平均值的感受是不是很不一樣？

可能你要問，如果在古代我僥倖活到了成年，那麼我一般情況能活多久？有人還真做了這方面的研究。作者根據《史記》、《漢書》等二十四史以及地方誌、族譜等文獻資料，收集了古代有確切生卒年並系正常死亡（除去暴死，戰死等意外死亡）的人的信息，共計五千餘人（鄭正&王興平，2000）。結果發現記錄的平均壽命最高的是西漢，大大超過了七十，最低的魏晉南北朝也有六十歲左右。當然這個操作問題多多，這些進入歷史記載的人物是有極大選擇性的，大多數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不過也順便説明了歷史的確是由勝利者寫的，當然最後還是由活得長的人寫的。騷年們請繼續努力地活。

同時，這個結果也從側面説明如果物質條件能有保證，古代人活六七十歲也不是太難的事情。最近看亞里士多德的小傳，裏面寫到亞里士多德的去世，對於這個活在2300多年前的古希臘人，書中用了**“僅活到62歲”**這樣的描述，大家可以一起感受一下中外古人的壽命狀況。

此外，上面的一系列討論也深刻説明古代人口的預期壽命主要受嬰幼兒和各種意外死亡影響。下面就要引出人類歷史近200年以來的幾次預期壽命革命了。總得來説在工業革命以前，世界各國人口預期壽命的波動很大，受自然災害，流行病，戰爭影響很大。第一次預期壽命革命大概是工業革命後，通過糧食物資的更穩定供應，生活基礎設施的改善（自來水，排污管等），以及醫學知識的進步（細菌和消毒知識的普及）使得預期壽命有了第一次長足增長。第二次預期壽命革命發生在20世紀初期，主要是疫苗和抗生素的大範圍應用，消除了很多感染和急性傳染病的威脅。總得來説這兩次預期壽命革命是對嬰幼兒以及青壯年死亡的下降起到重要作用，從而顯著提升了預期壽命。以美國為例，1920-1930年間預期壽命的增長95%的貢獻都來自44歲以前死亡率下降。

第三次預期壽命革命又被稱為心血管革命，主要發生在發達國家的二十世紀的60年代。心血管疾病的治療和預防都有極大的進步，從而有效降低了中老年人羣的死亡率，推動了預期壽命的提升。同樣以美國為例1970-1978預期壽命增長48%的貢獻來自45-79歲。現在大部分發達國家都處於三次預期壽命革命之後，對人類壽命最大的威脅來自於以癌症為首的退型性疾病。如果有一天癌症或者抗衰老的密碼被破解，可以預計將迎來人類的第四次預期壽命革命。

那麼在不可預計的第四次預期壽命革命來臨以前，我們能做的是什麼呢？最近的一則研究報告顯示，歷史上第一次以美國為首的多個發達國家自2015年起出現預期壽命倒退的現象（肥胖殺手瞭解一下），當然以日本為首的另一些國家預期壽命仍然在持續上升的（吃魚的日本人，吃泡菜的韓國人）。這樣的結果在一定程度上説明，在可見的未來預期壽命的提升動力會主要來自於個人的健康觀念和行為實踐，對應於第二次人口轉變。那些熬夜，不運動，暴飲暴食的同學，請開始有點危機感。

過去二百年間的壽命領先國家，Oeppen and Vaupel，2002

3 人類是否有壽命極限

這一直是一個很有爭議的話題。學界一直有悲觀和樂觀兩派。悲觀派大部分基於遺傳基因選擇學説，堅持人類有一個理論可以達到的最高壽命，雖然一次又一次他們設定的上限被打破。目前世界最長壽記錄是由法國女性Jeanne Louise Calment在1997年創造並保持的122.45歲。在過去的20多年，這個記錄並沒有被打破。同時在過去的幾十年中，每年最高的記錄死亡壽命在逐年下降，並且高齡老人的平均死亡年齡增長變得非常緩慢。他們認為這些證據正説明了人類正在逼近壽命上限，並且這個上限很有可能是120歲左右（Dong et. al., 2016，論文發表在《自然》雜誌上，就問你怕不怕）。而那些樂觀派則認為很難給人類壽命設立一個具體的上限，即便預期壽命記錄很難打破也不代表某一天我們不能打破（Lenart, et. al., 2018）。下一次預期壽命革命雖然依然飄渺，但是也仍然值得期待。

我們究竟能活多久？也許我們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也許我們還永遠也不知道。那麼關於“向天再借500年”這種事，請開始好的生活作息並且努力挺住。。。人還是要有點夢想的，萬一。。。

參考文獻

1. 林萬孝. 我國曆代人的平均壽命和預期壽命[J]. 生命與災害, 1996(5):27-27.

2. 鄭正, 王興平. 古代中國人壽命與人均糧食佔有量[J]. 江蘇社會科學, 2000(1):131-135.

3. 袁祖亮. 中國古代人口史專題研究. 中州古籍出版社, 1994

4. Oeppen, J. and Vaupel, J.W., Broken limits to life expectancy. Science, 2002.

5.Dong, Xiao, Brandon Milholland, and Jan Vijg. Evidence for a limit to human lifespan. Nature 538.(7624), 2016: 257.

6. Lenart, Adam, et al. “The human longevity record may hold for decades.” arXiv preprint arXiv:1809.03732, 2018.

作者：       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 李婷 副教授

圖文編輯：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本科生 李芷琪

圖片來源：互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