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憤的班農（之六）_風聞

       班農與許多同僚關係不睦。

       曾有報道説，班農在從政前的商業生涯中，也是個難相處的人。無論是生意夥伴還是員工，對他的能力充分肯定，但對他待人接物之道頗有微詞。其實這不奇怪，以美國社會倫理，個性自由是第一位的，然後才是人際關係。別説社會關係，就是家庭關係，美國人仍以維護個性自由為最高標準。即使父母關愛，也須以尊重孩子個性自由為前提。這種倫理標準下形成的社會習俗，就是最高限度的個性自由與最低限度的人際關係，人與人之間關係疏遠冷淡也就成為必然。這樣的人組成工作團隊，個性原則與合作原則必然發生衝突，人與人之間也會產生矛盾。怎樣協調個性與合作關係就成為團隊首要問題，這既要由團隊成員相互協調，也須領導者善於平衡協理。領導者既要有智慧，也要以身作則。

       特朗普就不是個以身作則之人。

       特朗普個性極強，並且以個性尊嚴為最高標準。誰觸犯他尊嚴，誰就是他的敵人。這樣的人擔任總統，只有兩種人可為其服務，一種是志同道合者，一種是投機逢迎者。志同道合者為了實現共同志向意願，可以放棄個性自由，這屬有德性者。投機逢迎者為達到滿足一己私利之目的，可以拋棄個性自由，這屬無德性者。看起來這兩種人都不難找，有理想者不難找，為私慾者更不難找。過去中國古代帝王就有馭臣之術，對道義者馭之以義，對私慾者馭之以利；也稱燮理陰陽，反正就是調和為公為私兩者關係。至於為何要協調為公為私兩種關係，這又是一大話題，不是本篇內容。特朗普難得費心思協調他人關係。在特朗普總統眼中，合適者留之，不合者去之；通往白宮的路上從來不缺競爭者，想上位的人烏泱烏泱的。三條腿蛤蟆不好找，兩條腿人多得是，幹嘛費心勞力地去做思想工作？特朗普又不是黨小組長。放棄燮理陰陽工作，特朗普也成了團隊合作破壞者，今天開這個，明天除那個，瞧誰不順眼，或看誰腦後有反骨就一開了之。這還真是大老闆做派，叫誰滾蛋誰就得滾蛋，廢話什麼廢話。

       還能認為特朗普有管理智慧嗎？

       班農落入人際倫理怪圈。班農自認為有政治理想，而且符合美國社會道義。美國相對衰落是美國社會共識，精英階層更加焦慮。各種挽救美國衰落的議論不絕於途，但是班農自認其主張更符合美國利益。縱觀美國社會各種救世議論，班農的政見似乎更理性一些；與博爾頓，蓬佩奧，馬斯特等人的主張不同，班農有較全面的治國思想；其他人也就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能治疥癬之疾，而不能醫心腹之患，更難辯證施治恢復美國機體活力。班農屬較有德性之人，但就是這份德性讓班農難以自已。

       班農與同僚關係。

       與同僚關係也是班農痛點之一。應該説，班農原非極端主義者，他曾想循序漸進，逐步實現其主張。先國內後國外，也就是先安內後安外，而後實現美國偉大的政治理想。但時局已經不可能讓他穩紮穩打實現主張了，美國已到大廈將傾之際，急驚風等不得慢郎中了。於是乎，各路蒙古大夫紛紛出手，開方子，下猛藥，恁什麼虎狼之藥都敢用，連發動世界大戰的方子都開出來了，還容得班農按部就班地醫痛療傷嗎？而且，越是偏方越有人迷信，越容易贏得民眾喝彩，這對一個靠競選立身的總統來説，無疑是政治春藥，傾向性不言而喻。班農必須跟隨特朗普步伐，既然上了特朗普危船，也只有同舟共濟了，若不然前功盡棄，班農一輩子的政治野望就只能付諸秋水了。

       在這樣的環境中，班農也只有與他人比激進。因為沒有激進思想、方法、言辭，就沒有關注度，就沒有選票，就沒有特朗普青目歡心，於是激進極端激烈就成了唯一選擇。這實際是個劣幣淘汰良幣過程，不論內容，只論形式，誰的海口誇得大誰得勢。班農原不比他人傻，吹牛皮説大話誰不會。於是乎，班農也就順杆爬，做上杆子的猢猻了。但這是個錯誤選擇，班農雖然做得遊刃有餘，但內心仍是痛苦的，如在《怒與火》書中所説的，他經常想自己在上帝面前是不是罪人。即使如此，班農仍改善不了與同僚關係。這是個兩難選擇，不如同僚激進有受冷落之虞，比同僚更激進，有受同僚排擠痛苦。他人原非想刺激班農激進，而是讓班農顯得不那麼優秀。未曾想，這種刺激讓班農更激進了，反而更顯出班農的優秀，於是大傢伙愈發排擠班農。

       班農與特朗普的關係。

       班農與特朗普雖説屬上下級關係，但在一定意義上他倆也是同僚。特朗普與班農亦師亦友，亦同事亦君臣。特朗普不僅需要班農才能，更加需要班農的忠誠，或許，需要忠誠勝過才能。對特朗普來説，班農的才能不可缺少，忠誠也不可或缺。特朗普不僅需要一個班農，更需要其他的班農或更多人。特朗普的工作不是一個特殊人才可以完成的，需要團隊，需要階級，需要社會，或言需要人民共同努力才能做到。因此，羣體的重要性勝過個人，如果在羣體與個人發生衝突時，犧牲個人就成了智慧選擇。

       對班農來説，忠誠於特朗普是可以做到的，但這裏面有區分。如果特朗普與他的政治理念相一致，忠誠是愉悦的；如果理念不一致，忠誠就成痛苦之為了。班農顯然是痛苦的，雖説他退出政壇後始終未對特朗普發難，是因為他仍堅持適度的君臣之義。他寧可讓特朗普不仁，自己也不能顯得不義。這是班農仍保持的道義尺度；以後如何，就難知曉了。班農越堅持忠誠就越痛苦，心理煎熬。隨着特朗普的朝令夕改，政策無常，整個團隊行政操作就變作亂打王八拳。

      有人認為特朗普有一套完整細緻超級厲害的治國方略，中國是其主攻目標，奧巴馬希拉里等輩皆不如他。特朗普因此才能被美國最高統治集團認可、通過，並當選總統。不知説這種話的人是否分析過特朗普心理行為的連續性。一個有如此宏大計劃的人必須具有頑強堅定的精神品質，以及強大超人的心理力量；其行為方式必然有其連續性，而非朝三暮四之性。有人説這是戰略欺騙，是以無厘頭掩蓋其智慧度。這真是弗洛伊德式分析方法，以精神性疾病為標的，設定分析模型，形成自洽邏輯循環，以便得出結論。一個人宏大精神能掩蓋嗎？裝瘋賣傻所能達到的效果與其追求的戰略目標相比究竟價值幾何？戰略欺騙有用如此方式的嗎？這種説法如果不是戰忽局張局的文詞就必定是欲拍特朗普之馬屁者所言，許多美國人也不會認可這樣的説法。

       班農政治理念後來與特朗普發生分歧，漸行漸遠，其忠誠性就成為痛苦之源。班農愈是想矯正特朗普的失着之處，就愈發會與同僚及女公子伊萬卡等特朗普家人發生衝突，因為他們就是特朗普錯誤的影響源。以特朗普的個性以及思想方式，他接受這些人思想認識，並已化為自己思想；班農這時要求特朗普改變思想，不要説他人反對，特朗普也不會同意。因為，這些思想符合特朗普利益。觸動思想難，觸動利益更難；既觸動思想又觸動利益，難上加難。而面對班農要求不已，並一再觸犯眾怒，特朗普就必須下決心了。

       班農已經不是特朗普鞋中一顆硌腳的石子，而是特朗普眼中一粒沙子，特朗普必慾望除之而後快。以特朗普個性，猶豫不決不是其風格，快刀斬亂麻才是其作風。

       於是，特朗普手起刀落，將班農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