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發這個蔣介石，股市多差也不怕_風聞

來源：微信公眾號“山河小歲月”（ID:shxsy2015）作者：阿舒

謹以此文獻給股市中奮力拼搏的兄弟姐妹們。

1922年，也是一個狗年。

3月之前，全上海人都覺得遍地是金子。這源於1919年到1920年上海各類證券交易所的建立。無論是虞洽卿籌備的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還是榮宗敬的上海機制麪粉交易所，亦或是陳子彝發起的雜糧油餅交易所，反正只要搞了一個交易所，“莫不股價飛漲，獲利倍徙”。以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為例，成立一個月，每日的佣金達到1300元以上，到1921年8月10日，每股已漲到61元3角，交易46天，經手費就收了82000元左右，年利潤率高達80%。

▲  上海證券交易所開幕日交易場景

沒有人感受到危險的降臨，《申報》的報道，日日是開不完的交易所和信託公司廣告，到1921年秋天，上海一地就有136家交易所。

但一過元旦，風向變了。

韓福東老師在騰訊大家的專欄文章《1922年的股災與蔣介石的個人選擇》中引述了兩個股災中的小人物故事：

家住上海吳淞鎮潘家橋的某花行主人潘蘭卿，專門代上海紗廠及花商收買棉花，“連年獲利，稍有積蓄，可謂小康”。後來因在證券交易所購買股票，虧了數萬金，難以償還，於是關了花行，跑路去了日本避難。經紀人催繳欠款，找不到人，就把他的家產——包括田地房屋用來抵賬了。

家住上海北浙江路慎裕裏的羅某，是個洋行買辦。1922年股災來時，他損失了8萬餘金，被債主追討得緊，在一月的一個晚上，跑去城內九畝地母親的住所，吞鴉片煙自盡，未及搶救，遺留下子女和妻妾，就撒手人寰了。羅某逝後，他的小妾即從滬寧車站附近遷入老宅，但卻不能被羅某的正室所容，也選擇吞食鴉片，所幸傭人發現及時，才未丟掉卿卿性命。

這樣的例子在《申報》同時期的報道中還有許多：

崑山人某……虧負七、八千金，無法繳納保證金，於日前至小東門親戚王某家中，晚間潛伏生煙自盡。

上海縣知事公署會計主任嚴石農於交易所投機失敗，虧十餘萬金，多系公款，無法償還，吞白藥丸以求自盡。

“來往於上海天津寧波等埠各公司輪船茶房水手，連日向人談及，各該輪船每屆由淞滬口至海洋時，往往有人投海覓死，已共有十餘人，聞此項投海自盡者，鹹皆因在申投機失敗……

整個一個花樣自殺大全。

這其中，一個做券商的年輕經紀人也在其中，他虧了至少二十萬。

1922年之前，這個年輕人在上海過了一段頗為舒坦的日子。1916年8月開始，他在上海期間合夥做了“恆泰號”的票號，後來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開張，恆泰號成為經紀機構之一。恆泰號的營業範圍，表面上是代客買賣各種證券及棉紗，資本總額銀幣35000元，每股1000元，分為35股。

股東共有17人，經理叫張秉三。這個人沒什麼本事，但他有一個特別有本事的叔叔叫張靜江。

張靜江全家在恆泰號持股十三股，因為看中這個年輕人，張靜江讓他持股四股。在合同上，可以看到各位股東都在自己的名下蓋章，中間一個“蔣偉記”的名字上並沒有蓋章，卻有一個簽名——“中正”。

這個年輕人，便是蔣介石。

解放後的許多常凱申專著中，對於這一段歷史，紛紛都以含糊的“投機發財”作為結論。實際上，常凱申當時只是一名普通職員，能得到這四股，純粹是張靜江的提攜。一開始，他確實賺了不少錢，開始時每股價格在30元左右，到1920年春季已飆升至每股50多元；等到《物品交易所條例》頒佈後，本所股市價已到80元，至年終時每股漲到120元。1927年5月出版的秦瘦鷗編輯的《蔣介石全集》所附“蔣介石先生傳”中曾經説，常凱申是一個優秀的股票交易員，“時值上海交易所全盛時期，先生便隨周佩茂學習經商方法，後成為一名證券物品交易所的經紀人、蔣發揮其優秀才能，工作起來得心應手，頻頻投資，百發百中。” 

如果你穿越到當時的上海交易所，會看到當時的交易員每個都帶着白帽子，打着號碼以示區別。當時的54號經紀人乃是陳果夫，我查了一下，真的如此。有些資料中説52號是常凱申，在1922年1月1日《申報》的這版廣告裏，52號並不是常凱申的名字，但當時大家常用化名，所以也不好妄下結論。

在1922年的股災中，54號和52號經紀人大概都沒想到，他們被25號經紀人給坑了。

25號經紀人叫洪善強，是常凱申的寧波老鄉。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成立之前，洪專賣國產棉織品；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成立後，他出任第25號經紀人，專營證券一部，頗有威望。 

根據《申報》的報道，洪善強在1922年前開始大做“多頭”，組織大公司一方抬價，漲價後暗中售出。“多頭”是證券交易中的專門術語，凡預先估計某種證券大有前途，先大量買進，等其價格上漲時拋出，以獲取差價而謀利，此為“做多頭”。

▲  上海面粉交易所交易市場內景

洪善強敢做多頭，説服的正是張靜江。但是，“做多頭”的風險，便是遇到客户拋售時，需要大量吃進。1922年初，市面上銀根趨緊，各交易所股票價格先後回跌，證券物品交易所的本所股也開始下跌。此時，“多頭”手中已經買進大量本所股，要繼續收進，財力不足。洪善強找到新的大户林茂如，林一口答應，下個月本所股由他買進，然而到了2月下旬的交割期，林茂如忽然毀約不幹了。 

按照交易所規定，交割期一到，買賣雙方必須將應交割的股票和現款送交易所履行交割手續，但“多頭”此時面對6萬餘股到期的期貨要交割，應付價款在700萬元以上，如此鉅額價款只能違約拒付。

洪善強此時又因為“某某等客户作證金之本所股數千股私行售去，計值元五十餘萬，託其友人某潛存外商某銀行，意圖他謀，不料其友與該客亦系至好，將情泄告，致前途備銀贖還原股事機敗露”，大勢已去，無可應付，洪善強“避往友人處，於前晚潛服鴉片煙膏，乘汽車回家，旋至六點二十分毒發身死。”

▲  《申報》的洪善強去世報道

洪善強死了，和洪善強一起“做多頭”的常凱申股票變為廢紙。據説，當時連蔣經國幾塊錢的校服費，蔣家爸爸都出不起了。他的同事徐文德則因虧空甚巨，在交易所內用小洋刀直插自己的咽喉。

他應該和洪善強、徐文德以及那些散户一樣去花樣自殺嗎？

▲  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總務科內景

當然沒有。 

常凱申在1922年所受的打擊還不僅於此。5 月 24 日，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雪滿山原，一白無際”，驚醒後仍舊全身打着寒戰，他“默唸此必母病凶兆，因不自安，邃返滬歸裏。”二十天後，他的母親果然去世了。 

錢沒了，媽沒了，這個天蠍座沒有氣餒，錢不能買來親人的死而復生，錢更不是自己生命的全部。

他負債累累，卻依舊充滿理想地南下廣州，跟着孫中山先生幹革命去了。在廣州，他不僅依靠平陳炯明叛亂而贏得了國父的信任，在廣州國父宅中，他還第一次邂逅了一位名叫宋美齡的女士，那是他們的初見，儘管女方宣稱“當時餘未注意之”，而那是他也更為沉迷於“與潔如觀劇”“潔如來陪”“潔如送我上船”的陳潔如，但不管如何，上帝在1922年的上海股災中對這個年輕人閉上了一扇窗，卻在不遠處的廣州，給他開上了另一扇門。 

還是要有信心啊，無論多麼絕望，千萬不要上天台。

*參考文獻：

1、（日）橫山宏章著、段梅譯，蔣介石與上海交易所股票經濟人時期，中國研究月報1992年1月號。

2、韓福東，1922年的股災與蔣介石的個人選擇，騰訊大家2016-03-28

3、馬長林，生死之搏——70年前的證券大戰，上海檔案工作1993-12-27

4、 李雪山，從1921年上海“信交風潮”看中國人的非理性，復旦大學 2013-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