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個母性瞬間:有一種善,叫獨自悲傷 | 百字殺(文末投票)_風聞
叶伟民-曾任ZAKER总编辑、南方周末特稿编辑、记者2018-10-13 22:52
“百字殺”欄目第6篇文章,這是一個微寫作的訓練地。
今天從“百字殺”的來稿中選出5篇,它們都與“母性”相關。歡迎瞭解“百字殺”,歡迎投稿。
邀請你在文末投票,選出你最欣賞的故事,並在評論區留下你對作品的點評和建議。
相信這是作者最渴望的獎賞。
截肢女孩
@李小鹿
(像小鹿一樣)
凌晨兩點,醫院,我醒來。一切都沉睡,寂靜。連同隔壁小病友揪心不安的父母,也因疲累日久,沉睡了。我睜着眼,支稜着耳朵,感受醫院的夜。
一陣窸窣聲,我朝隔壁望去。被截了左腿的小姑娘,在寂靜的夜裏,漸漸伸高又彎曲自己完好的右腿,纖細的手一寸一寸反覆撫摸。
小姑娘九歲,一個月前左腿走路有點跛,父母帶去縣醫院看,醫生説腿保不住了。父母立即來省城,做了幾天檢查,醫生説骨癌最好的方法目前是截肢,從左邊大腿根部截去。
父母均不能接受,返回老家找中醫,花幾萬塊買麝香,期待好轉。小姑娘卻在一次嘗試站立中倒下,左腿骨折….
姑娘父親説一直想着孩子清醒後問他為啥不見了左腿,他該如何回答,結果孩子手術後一句也不問他們。
有時父親對着病牀嘆氣,姑娘説,你再嘆氣你就出去。姑娘換藥疼時喊疼,哭叫,用手抓媽媽的胳膊,不疼時會説笑話,背唐詩,會撒嬌,和一般九歲的孩子一個樣。
從窗户外灑進來的月光微弱,我也不好意思起身抬頭。這個白天裏眼睛明亮閃爍還不時帶着調皮的姑娘,在自認為只有她醒着的夜裏,獨自面對不願詢問的失去。
媽,我回來了
@茅明敏
(喜歡安靜)
我是一個奇怪的女孩。
剛上幼兒園那會兒,全班只有我沒哭。現在想想實在太過“懂事”,倒顯得有些呆滯。不知是不是從那時起,我開始不敢説話。看過一場電影,裏面有隻老虎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越長大,我越膽怯。二年級的時候,有女同學問我:“你娘是不是瘋子?”我沒回話,場面有些尷尬。
我只想努力長大。我曾經想過媽媽為什麼會有精神病,長大以後一定要幫她治好。但我是那麼的自卑,一個人承受這些非議,煎熬着。我爸一直在外打工,我和媽媽一起生活,唯一能依靠的外婆後來得了腦梗,連身邊這棵大樹也倒下了。
初三的時候,我的記憶力開始下降,成績亦是如此,有時騎車上學,感覺身後莫名的悲涼。但我媽沒有發現我的異常。高一,在班主任的建議和勸説下,去看心理醫生。
我不知道為什麼心情陰鬱,有時候甚至感覺自己有點神經錯亂。高二,我在一個晚上徹夜不眠,頭疼起來……
終於要到吃藥的地步了。
兩次休學後,自己也打退堂鼓。最初幾年,我一直有信心能把病治好。頭是一直脹的,很不舒服,像戴了一頂緊箍咒,日復一日。後來也去短暫打過工,卻求職挫敗,婚戀也不順。
再後來,媽媽將我送去一個精神康復機構,日子才安寧下來。時間居然那麼的快,一晃8年。細數這些年在這裏的收穫,電腦競賽三等獎,廣播操二等獎,《我與特奧》徵文三等獎……真的有些自豪啊!
當初那個信誓旦旦要幫媽媽治病的小女孩彷彿又回來了。然而,時光卻把媽媽的頭髮染白了。
當一個孩子降生
@温展麗
(無趣又精神痛苦的女人)
沒想到,30歲不到。過年前的半個月,從晚上六點掙扎到凌晨過後,居然在自家廁所崩出了個“小娃鬼”。
沒嚇死本人,卻嚇去本人老媽半條人命。
一隻小猴子被冷血的新手媽媽擱在洗臉盆上20來分鐘,當了外婆的老媽子大半夜又罵又哭又心酸地抱起他,甩了句:“你趕緊給我躺回牀去!”
接下來,就是一場漫長的手續馬拉松(辦出生證和入户的一堆東西),孩子爸不可能出現(早分了),我獨自躺在牀上坐月子,每天都數着時間。42天后,終於熬到了頭。親戚們都知道了……
一個曾經不懂事的大女人的人生轉變,就此開始了。從一個自私、任性的胖女人,一下子變成一個掏心掏肺的愛寶狂魔。
看着寶寶每個月的變化,真心喜歡又喜悦。曾經的自己就是傻,怪不得人們常言:沒生過,不知道好,沒嫁過,不知道家庭的重要。在大多數人心中,孩子與丈夫才是人生的圓滿。
對我來説,這是不可能了,今後就只有我和寶寶。當媽了,就有了一份責任,不再隨便地説辭就辭,跑個不見人影。
寶寶,你好,因為你的出生,成就了一個全新的我。
盒子
@ zjjz
(目前死者情緒穩定)
1988年,父母因工作兩地分居,我跟媽媽生活,同事叫她老張。那時我很皮,沒少吃老張的巴掌。
那時候,老張白天上班,每晚還去上夜校。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一個人在家。有一天,老張遲遲未歸,我睡着了,醒來的時候整個單位宿舍停電。我害怕極了,就把沙發的方坐墊拆下來,靠着沙發背,拼成一個盒子,把自己裝裹在中間。
前門一直不響,我不知道時間,不敢做聲,不敢吭氣,不敢躺下,不敢睡。盒子裏外,是一樣的黑,在這幽閉的立體空間裏,我安靜的坐着,就像一個果核被包裹,等待外界的救援。偶爾,我會輕輕觸摸下週圍的坐墊,是軟的,手指划過去,濕潤粘稠,呼吸吐納間,熱氣瀰漫,我感到一絲可及的安慰。
咣噹一聲,從後門的扶梯上傳來腳步聲,我不顧一切從盒子裏爬出,衝向後門,窗外的天已經微微亮了,老張從門後閃出半張臉,目瞪瞪地望着我説:可可,作業做完了冇?
現在,老張老了,早已打不動我。她不會知道,某個早被她遺忘的尋常夜晚,一個男孩在長成。
多餘的人
@水鞍
(想成為一個邊走邊寫的人兒,浪跡天涯~遇見百字殺,真好!)
九月,開學的日子。下班路上,驟然記起表姐家的孩子,他上初中了。
“姐,恭喜你,自由了。” 我給表姐發微信。“我一直自由”。表姐回覆。
我説,“你以前總是擔心孩子,怕他睡不着,吃不好。”
“他説不要我了。” 表姐説,“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多餘了……”
看到這裏,想起一句話——做父母,是一場體面的退出。突然有些小傷感,情緒剛開始醖釀,就被一個語音打斷了,我媽發來的。
“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你堂妹家小的那個馬上滿週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