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劇鄙視鏈已斷！“東方濾鏡”下的仙俠/古裝文化產品正組團出海_風聞

（本文已獲得騰訊傳媒全媒派授權。）

3天前，網友Janene Russeau在電視劇《天盛長歌》（The Rise of Phoenixes ）的YouTube主頁留言：

我在美國版Netflix上看到第40集了，想付費觀看剩下的內容，真的超愛這部電視劇，求資源，求鏈接！謝謝大家！

本以為被貼上“叫好不叫座”的標籤，就是對一部劇“涼涼”的蓋棺定論。沒成想牆裏開花牆外香的“海歸”經歷又為《天盛長歌》帶來了流量的第二春。

《天盛長歌》Netflix版官方預告

事實上，第一次國產劇“出海潮”發生於上世紀80年代,《西遊記》、《還珠格格》、《三國演義》等作品現在依然被東南亞及日韓觀眾奉為經典。出海不稀奇，但受到歐美平台的青睞，卻是一件揚眉吐氣的快事。

比起國產劇的風雨“留洋”路，仙俠網文在歐美的發展可謂勢如破竹。

自2014年首個網絡文學英譯網站WuxiaWorld誕生之後，Gravity Tales, Volarenovels，閲文起點海外版也相繼推出。全職譯者、原創寫手、同人貼吧、專有詞彙對照表，各種“配套設施”一應俱全。坊間還有美國讀者因沉迷《盤龍》成功戒毒的都市傳説。

WuxiaWorld 更新榜

所謂良心好劇年年有，腦洞網文更不休，這些被歐美市場接納的國產文化產品，究竟有什麼魅力？本期**全媒派（ID：quanmeipai）**帶來國產文化產品出海圖鑑，深度解析“古裝劇”和“仙俠文”打入歐美市場的文化基因。

國產劇出海雙面膠：被選中的與被誤讀的

國產劇成為鄙視鏈最強王者

2015年，《甄嬛傳》（Empresses in the Palace）喜提Netflix, 喜大普奔的網友們奔走相告，“終於輪到我們給美國人劇透啦！”英劇>美劇>日劇>韓劇>TVB>國產劇的鄙視鏈似乎迎來了重新洗牌的機會。

然而，6集精編版《甄嬛傳》在美遇冷，卻給滿懷期待的孃家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短短1個月後，又有媒體爆出，反射弧超長的外國網友對甄嬛的愛終於姍姍來遲，不僅在Viki和YouTube上自發製作了76集英文字幕版《甄嬛傳》，甚至還將其盛讚為**“中國女性版《權力的遊戲》”**。

（IMDb《甄嬛傳》評分）

吸取了《甄嬛傳》的經驗教訓，後來者越發懂得揣摩外國觀眾的心思。

2017年登陸Netflix的燒腦懸疑劇《白夜追兇》（Day and Night）憑藉環環相扣，高潮迭起的劇情被美國網友稱為**“中國版的神探夏洛克”，在IMDb上獲得了8.7/10的高分，有觀眾在評論區留言：“我的天吶！這劇簡直妙不可言！你想看的一切都應有盡有！”**

2018年，出海國產劇趕英超美的勢頭更盛。

上半年愛奇藝獨播網劇《河神》(Tientisn Mystic)，在紐約國際電視電影節上收穫“最佳視覺特效銀獎”“最佳導演銅獎”和“最佳劇集入圍獎”。最近上線的《天盛長歌》（The Rise of Phoenixes）在各個歐美主流影評社區成績不俗——獲得IMDb8.8/10，爛番茄100%滿分好評，在Facebook上擁有主題社區，粉絲在reddit和Youtube上的表白也異常熱烈，“我被劇情迷住了，完勝好萊塢愛情片的老套路。”“很難過知微死了，想跟編劇聊人生，想看原著，這本書有英譯本了嗎？”

被代表的國產出海劇

據統計，2016年中國電視劇出口總額5.1億元人民幣，比2015年的3.8億增長了三分之一。雖然Netflix與愛奇藝、優酷等中國視頻網站的版權交易越發頻繁，但中國電視劇出海“東熱西冷”的局面並沒有發生質變。

2017年界面新聞統計2012-2016年中國出口電視劇數量

截至完稿前日，法國版Netflix上《甄嬛傳》依然沒有評分，IMDb上《河神》評分用户不足百人，《天盛長歌》話題在reddit上僅有24人訂閲，爛番茄評分人數不足30。

9月23日，Post Magazine的娛評作者Stephen Mccarty撰文客氣地抱怨：

《天盛長歌》是頗具風格的佳作，但類似題材的貴族傳奇是不是太多了？《秦時明月麗人心》《楚喬傳》《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蘭陵王》……即便各有千秋，太多古裝劇還是令人審美疲勞。

這種評價並非吹毛求疵的一家之言，3周前，網友Traveler Pat在YouTube上留言稱：

中國的電影電視產業似乎沉迷於王朝故事、宮廷鬥爭，我想看點別的，類似於《請回答1988》這樣輕鬆幽默，貼近生活的故事。

為了尋找更多意見，筆者在海外版知乎Quora上發問：“有多少歐美觀眾是中國劇迷？”高票回答翻譯如下：

大部分中國電視劇都是關於權謀、美女和歷史，打發時間挺好，但是要成為“粉絲”，除非是喜歡中國歷史或者喜歡東方美女吧。

看客稀少尚在意料之中，但中國電視劇如何被宮廷古裝劇這一個類別所代表？

去年12月，36氪曾撰文總結近幾年中國出海劇的兩個特點：

第一，多為古裝題材；

第二，輻射範圍基本是亞洲、非洲以及歐美國家的華人聚集地。

時隔近一年，情況並無太大改觀，雖然國產良心劇卯足了勁要搭上Netflix開拓亞洲市場的便車，但買賣雙方還是無意識地為歐美觀眾打造了文化視野的隧道。雖説越民族越世界，但成為定型的符號卻並非好事：“東方濾鏡”下的古裝劇，在作為異域奇觀被選擇的同時，必然也難逃出刻板偏見的桎梏。

網文江湖的一場盛宴：功夫夢的進階形態

“仙俠流”開啓流行文化新紀元

2014年12月22日，在美國讀者的熱心捐助下，WuxiaWorld正式成立，為西方“道友”們開啓了修仙之路。自此，繼美國好萊塢、日本動漫、韓國偶像劇之外，世界上又出現了一種新的病毒式文化產品——中國網文。

WuxiaWorld的創始人賴靜平（筆名：RWX）是一名美籍華裔，也是玄幻小説《盤龍》（Coiling Dragon）的譯者。2014年底，在書迷的眾籌下，賴靜平放棄了美國外交官的工作，成立了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亞洲網文英翻網站和論壇WuxiaWorld。

 

WuxiaWorld貼吧討論區

目前該網站譯者團隊已完成了包括《盤龍》（Coiling Dragon）《鬥破蒼穹》（Battle Through theHeavens）《武動乾坤》(Wu Dong Qian Kun)在內的共23本小説，題材均為武俠、玄幻，其中還有部分韓國網文。WuxiaWorld設立了英翻網文的行業標準，《蠻荒紀》(Desolate Era)的譯者Deathblade（老白）還在YouTube上開課傳授翻譯心得。

Deathblade在YouTube上講解仙俠文中專有名詞的翻譯標準

部分書迷甚至進化為原創寫手，開創了英美暢銷文學的新領域：2016年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工程專業的大學生Daman Dasi在Gravity Tales上發佈了他的處女作《The Divine Elements》（天賜元素），收穫兩萬粉絲；丹麥女作家Tina Lynge完成《Blue Phoenix》（藍鳳凰）系列，在亞馬遜上廣受好評。

 WuxiaWorld上正在連載的原創英文仙俠小説

WuxiaWorld的成功，預示着新的風口，藉助讀者眾籌的模式，大大小小的網文英翻平台如雨後春筍般出現——

2014年底，《鬥破蒼穹》的譯者、美籍華裔孔雪松成立了Gravity Tales；

2015年，Volarenovels（飛閲）以及Shiroyukitranslations成立；

其後，聚合性網文索引平台Novel Updates推出，流量看漲；

2017年，起點中文網英文版上線，將網文出海推向了新的高潮。

網文爆紅，但題材單一

中國網文為何在歐美爆火？

閲文集團CEO吳文暉曾在一次採訪中分析其背後的原因：

這類的網文靈感脱胎於在中國流傳演變了上千年的神話傳説、歷史典籍等等，作品中構築了一個深植於中國傳統文化的龐大世界觀，與西方世界的文化背景截然不同，給海外讀者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閲讀體驗。同時還充滿了曲折離奇的情節、酣暢淋漓的主人公奮鬥經歷。

至此，飽受老學究白眼的網文，終於成為了中國文化輸出的香餑餑。網文出海，似乎成為一件烈火烹油、鮮花着錦的盛事。

然而，對於這個問題，外國網友似乎有新的看法。Quora上有網友回應，仙俠網文走紅只是個圈層現象，跟吸毒的人離不開毒品一個道理。

還有網友提供了新的寶藏，“越南讀者才是中國網文的忠實擁躉”。

和東南亞國家相比，歐美市場對中國網文的口味更加專一且刁鑽。

2017年，艾瑞諮詢發佈了**《中國網絡文學出海白皮書》**，統計結果表明，海外網文用户最期待的題材還是武俠、仙俠類，在Gravity Tales的Ranking欄目裏，上榜53本書，只有1本是非武俠玄幻類書籍。

 Gravity Tales榜單上唯一的非武俠玄幻類小説

起初筆者認為，這種題材單一化的現象是由於網文讀者男女性別比失衡（92.4：7.6）所致，然而調查數據顯示，男女讀者對主要偏好題材無明顯差異。或許正如吳文暉所説，歐美讀者對武俠網文的熱愛其本質上還是來源於他們對中國功夫的東方想象，仙俠網文是文字版的《花木蘭》和《功夫熊貓》，那些異域風情爆棚且帶有宗教神秘色彩的修仙俠客才是網文爆紅的深層原因。

​

東方奇觀的隧道：方興未艾的左宗棠雞趣味

今年8月，全亞裔陣容的愛情喜劇電影《摘金奇緣》（Crazy Rich Asia）在美國爆紅，不僅在開學淡季逆勢上揚，創造了前所未有的票房奇蹟，而且爛番茄好評度高達92%。不少網友認為這部劇的誕生標誌着好萊塢亞裔演員逆天改命的高光時刻到來了。

 《摘金奇緣》的全亞裔陣容打破了好萊塢對亞裔演員歧視的怪圈

然而，神通廣大的中國網友們，在閲片後卻紛紛表示了失望：表演陣容雖然可圈可點，但好萊塢式的老套腳本和脱離實際的人物刻畫，究竟為何讓歐美觀眾欲罷不能？

專欄作家開寅在《哪是什麼瘋狂有錢亞洲人，不過是老美出口轉內銷》一文中，將這部香蕉人電影的成功歸因為順應了歐美大眾由來已久的“唐人街式“的審美：

創作者由於對中國和亞洲極度缺乏深入瞭解，而產生的一廂情願單調浮誇想象，恰巧和多多少少都有曾經在唐人街充當好奇路人經驗的美國普通觀眾對上了茬，雙方一拍即合互相引為知己，讓影片產生了爆棚的商業市場效果。

這種“東方濾鏡”下的唐人街式幻想，出現在各種涉及中國文化/中國角色的歐美影視片段中，也潛移默化地影響到歐美大眾對中國文化產品的審美趣味。在可預見的很長時間裏，“留洋”的國產電視劇恐怕還是逃不開被歷史古裝劇代表的命運，而輸出歐美的網絡文學可能也還是會以仙俠題材為主。歐美視野下的“東方濾鏡”在某種程度上，使中國內容產品出海成為了一道命題作文。

1978年，愛德華·薩義德在《東方主義》中指出，19世紀西方國家眼中的東方社會沒有真實根據，而是憑空想像出來的東方，西方世界對東方的人民和文化有一種微妙卻非常持久的偏見。

今天，國產文化產品出海，依然面臨着相似的困局。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參考文獻：

1. 中國電視劇“出海”狀況向好？其實，要“逆襲”道阻且長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2076061.html

2. 好好的美國外交官不當，竟然去翻譯武俠小説了，結果…….

https://mp.weixin.qq.com/s/_sbCInWcWxASRUknOvAM3Q

3. 網文“出海記”，從走紅民間到產業化路漫漫

https://mp.weixin.qq.com/s/r-KztGPQW0ZEqcUzhe2m4Q

4. 網絡文學出海，老外也愛玄幻仙俠小説

https://mp.weixin.qq.com/s/Nmv76pSkuMpvATCZaXfDEQ

5. 外國人用英文創作中國仙俠小説，看來是真的着迷了……

https://mp.weixin.qq.com/s/SWZKCFEcwzAZsgN24jjs2A

6. 慶幸，越南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沒有還珠格格那麼辣眼睛了！

https://mp.weixin.qq.com/s/X0CJYgGOMt8_OqPs9XOEZg

7. 戰鬥民族也愛國產劇，國產劇“走出去”了嗎？

https://mp.weixin.qq.com/s/9biTLfZUoPUU7Xz_DBzEmg

8. 買完《流星花園》買《天盛長歌》，Netflix也開始煲國產劇了嗎？

https://36kr.com/p/5151126.html

9. Netflix買《白夜追兇》， 終於輪到外國友人被劇透了

https://36kr.com/p/5105847.html

10. 中國網文 世界圈粉（解碼·講好中國故事）

http://app.peopleapp.com/Api/600/DetailApi/shareArticle?type=0&article_id=980393&nickname=%E5%9C%88%E5%9C%88_molly&avatar=http://rmrbcmsonline.peopleapp.com/upload/user_app/201708/rmrb_HunVWvyN1502933623.jpg&uid=3548570

11. The Rise of Phoenixes, Netflixnew Chinese drama: plenty of style, less substance, but a lot can happen in 70episodes

https://www.scmp.com/magazines/post-magazine/arts-music/article/2165227/rise-phoenixes-netflix-new-chinese-drama-plenty

12. 美國版《甄嬛傳》：先遇冷，再被挺

http://qnck.cyol.com/html/2015-04/08/nw.D110000qnck_20150408_1-21.htm

13. 哪是什麼瘋狂有錢亞洲人，不過是老美出口轉內銷

https://mp.weixin.qq.com/s/RVcvkF6kMiccNWbE4lJq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