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不承認自己是第六代導演，因為他們太會“無病呻吟”了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27725-2018-10-17 10:42
本文轉自公眾號：玩兒電影（ID：wan2movie）
2018年是中國改革開放40週年。這40年間的變化，電影裏都有展現。
今天我們將繼續推出**“改革開放四十年間，中國電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系列第四篇↓
第六代導演的四十年
他們是賈樟柯、王小帥、婁燁、張元、張楊、章明…
以及不承認自己的是第六代導演的姜文.
他們是改革開放大潮中，最接近時代頹廢本質和最渴望追尋自由意志的一代。
他們的禁片加起來，幾乎可以拿遍大多數電影節的最高獎項了。
01
1979年，王小帥和他的父母結束了貴陽三線廠13年的生活，開始前往武漢生活。
1985年，他從中央美院附中畢業，考入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
在這裏，他遇到了自己的同班同學張元、婁燁、路學長，還有攝影系的劉冰鑑。
1987年，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迎來了管虎、王全安、李欣等一批新生。
1988年，給陳凱歌、張藝謀、田壯壯做過5年副導演的何建軍進入了北京電影學院導演進修班。
與此同時，山西汾陽的一個18歲小夥子因為數學太差被父親送到太原的一個美術班，準備報考美術學校。
1991年，這位小夥子報考北京電影學院，首戰失敗。
第二年繼續報考，再次失敗。
1993年，這個小子還不死心，專業課考了第一名，文化課成績仍然距離錄取線差30多分。
教務處主任趙鳳喜對他説：“那你就先來聽着吧。”
這一年他成了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的旁聽生，他叫賈樟柯。
02
1989年畢業之後，王小帥被分配到福建電影製片廠，路學長被分配到北京電影製片廠。
張元和婁燁沒有進製片廠，他們成了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獨立導演”。
1991年，血氣方剛的張元放棄進入北影廠的機會，自籌經費拍攝了內地首部獨立電影《媽媽》。
但剛拍完，這部電影就被禁了。
第二年，他和整個北京搖滾圈合作的《北京雜種》又被禁了。
張元和當時的搖滾圈有着極好的交情，崔健、羅琦等人的音樂MV，都指定讓張元來拍。
1997年，張元再此冒天下之大不韙，拍攝了正面描述同性戀羣體的影片《東宮西宮》。
劇本是張元和王小波共同執筆，20歲的趙薇扮演了一個叫“公共汽車”的女學生。
《東宮西宮》在後來入圍了當年的戛納電影節，也改變了一代人的狀況。
此時的電影局也在和無數地下導演的反覆對話中選擇妥協。
1998年，電影局宣佈對張元解禁。
第二年，他和西影廠合作推出《回家過年》，影片榮獲56屆威尼斯影展最佳導演獎，主演是初出茅廬的李冰冰。
誰也沒想到，這竟然是張元藝術生涯的最後絕唱。
他之後的一系列作品，無論《看上去很美》《綠茶》還是《有種》，都再也沒有達到這種高度。
《回家過年》劇照
03
1992年，對體制失去興趣的王小帥從福建電影製片廠辭職。
回到北京後的他成了一位獨立導演。
他和攝影師鄔迪一起湊了20萬拍攝了電影《冬春的日子》。
當時的男主角是王小帥美院附中的同學劉小東和他妻子喻紅，男配角是他在導演系的同班同學婁燁。
這部本不起眼的影片卻在後來意外成了焦點：
先是被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收藏，後來又入圍了BBC電影史100大佳片。
王小帥的第二部影片《極度寒冷》是在荷蘭完成的。
通過這部電影他再次塑造了中國當代藝術孤獨者的形象，也再次敲開了海外國際影展的窄門。
《極度寒冷》賈宏聲
1996年，王小帥的《扁擔姑娘》入圍戛納；
2000年，他的《十七歲的單車》入圍柏林，並獲得主競賽單元評審團大獎銀熊獎。
但，兩部片子都被禁了。
《十七歲的單車》
憑藉《十七歲的單車》獲得銀熊獎的王小帥
從2005至2014年間，王小帥又拍攝了近乎自傳體的三線人三部曲——
《青紅》《我11》和《闖入者》。
通過這三部電影，王小帥也完成了對自己漂泊身份的銀幕書寫。
04
路學長是王小帥的大學同班同學，也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學。
1995年，路學長執導的《長大成人》堪稱是第六代導演的人生鏡像。
這部真誠、細緻而又殘酷的成長史證明了一代人最終都需要學會和這個世界和解。
《長大成人》
不出意外，《長大成人》在修改後才得以正式公映，是他們這一代人中最早公映的影片，票房進入當年的年度前十名。
1999年，路學長得到了華誼總裁王中軍的賞識，簽約華誼併成立路學長工作室。
2003年的《卡拉是條狗》是他力圖在商業和文藝之間找到某種平衡的作品。
《卡拉是條狗》
事實證明，路學長也確實做到了這些。
這部由葛優領銜的影片在華誼的大力推廣下，一下子成了當年的話題之作。
《卡拉是條狗》
但在此之後，路學長也因身體原因而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2014年，路學長坐王小帥的車回家，在路過天安門廣場時，他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路學長
05
如果説路學長最懂得和解，那麼婁燁就總是拒絕和解。
1994年的《危情少女》是國產恐怖片沒落的標誌。
但婁燁的意圖不在恐怖和敍述本身，而在於各種光影和攝影機運動的先鋒嘗試。
《危情少女》
1999年，婁燁玩了一把魔幻現實主義敍事。
第一人稱視角的攝影師從未出現，但他卻似乎捕捉到了兩個平行的宇宙。
這部名為《蘇州河》的影片因為沒送審就先送去國外參展了，所以也理所應當地被禁了。
但第一次挑大樑的周迅卻迎來了自己的華麗轉身。
《蘇州河》賈宏聲、周迅
2006年，婁燁的《頤和園》以私人名義在戛納公映。
這部影片不僅出現了大尺度的色情畫面，還涉及到了1989那段禁忌的歷史。
時至今日，這部電影仍然是中國電影史上最受爭議的影片。
此後，婁燁被禁，五年之內不得拍攝電影及相關影視作品。
在這期間，他以一部地下影片《春風沉醉的夜晚》拿下了戛納電影節最佳編劇獎。
《春風沉醉的夜晚》，秦昊、譚卓、陳思誠
2011年，婁燁解禁復出。
在這之後，他的兩部影片《浮城謎事》和《推拿》都順利上映了。
改編自畢飛宇同名小説的《推拿》還在當年的台灣電影金馬獎上大獲全勝。
婁燁的作品不多，但他一直被視為中國電影的良心。
《推拿》黃軒、黃璐
06
何建軍早年幹過報社記者，做過建築工人，後來又陰差陽錯到了黃健中的《如意》劇組打雜…
他就這樣，慢慢地成了陳凱歌的副導演。
1994年，何建軍拍攝了自己的第二部影片《郵差》，整部影片的色調和疏離感都模仿了安東尼奧尼的《紅色沙漠》。
上《郵差》下《紅色沙漠》
2004年，何建軍和崔子恩合作推出了一部“迷影大片”《蔓延》。
在電影中，他用三個人物的故事串聯起了整個電影史的佳片，如《低俗小説》《感官世界》《大河之戀》等等。
《蔓延》
07
很多第六代，都擅長何建軍式的模仿和花招。
對此姜文看不下去了，他説第六代的所有作品都是“無病呻吟”。
很詭異的是，姜文也經常被劃入“第六代”，但他從來不承認。
年輕時的姜文
姜文比較早熟，和第五代同時成名。
雖然當時他只是個演員，但他心比天高、火氣很大。
1987年和張藝謀合作《紅高粱》，他從始至終和張藝謀吵個沒完，但影片最終還是獲得了世界性的成功。
《紅高粱》
1991年，王朔把《動物兇猛》的本子交到了姜文的手上，他歷經三年制作出了成名作——《陽光燦爛的日子》。
主演夏雨成了最年輕的威尼斯電影節影帝，陶虹、耿樂也都是他捧紅的。
這部電影是當年國內的票房冠軍，也是影史上最重要的影片之一。
《陽光燦爛的日子》裏的夏雨和小陶虹
2000年的《鬼子來了》，自導自演的姜文繼續保持了高水平。
而且，他也交出了《本命年》之後最佳的銀幕表演，但影片仍然被禁了。
那一年，華語電影閃耀戛納電影節——
姜文的《鬼子來了》拿到評審團大獎。
楊德昌的《一一》獲得最佳導演。
梁朝偉以《花樣年華》問鼎影帝。
姜文可以像《太陽照常升起》那樣文藝，也能像《讓子彈飛》那麼商業。
周潤發、葛優、劉嘉玲加盟的《讓子彈飛》在2009年創下7億票房，姜文也在導演戰場上堪稱大獲全勝。
《讓子彈飛》
雖然之後的《一步之遙》票房不佳，讓製片人馬珂虧損嚴重，姜文本人也元氣大傷。
但人們都知道，只要姜文還想拍電影，他就一定有能力捲土重來。
這不，口碑兩級的《邪不壓正》就代表中國內地去參與第91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角逐啦。
官宣海報
08
當然，第六代的眾多導演之中，也不乏現實不足、矯揉造作之輩。
比較典型的就是王超。
如果説2001年的《安陽嬰兒》還有點振聾發聵的現實力量，那麼之後的《江城夏日》《幻想曲》和《尋找羅麥》就有點為賦新詞強説愁的意思了。
王超執導的《尋找羅麥》
有海外學歷的李楊則是另一條軌跡：
他的處女作《盲井》起點很高，但之後的《盲山》《盲道》卻一蟹不如一蟹。
劉冰鑑、尹麗川和李欣等人也一直沒有拍出讓人滿意的獨立作品。
章明的《巫山雲雨》或許能算是這一代導演之中的重要作品。
但這部影片用赤裸的男女封面做噱頭，實際內容卻與其無關…
而章明作為導演其實是拒絕將所有的器具符號化的。
他反而是希望用一切瑣碎的東西構成世界，就像是一個在新世紀無法遠眺的海市蜃樓。
09
第六代有幾個導演比較有意思，一個是施潤玖，一個是張楊，另一個是管虎。
施潤玖和搖滾圈的關係比張元還要硬，張楚、何勇、眼鏡蛇、汪峯、許巍的MV都是由他來操刀的。
1998年他拍攝的處女作《美麗新世界》是一部極其有趣的影片！
不但讓姜武和陶虹奉獻了高水平的表演，就連港台歌星的任賢齊、伍佰也跨刀助陣。
但施潤玖在中國影壇沒有留下什麼印記，反倒不如後來居上的張楊和管虎。
拍攝於1997年的《愛情麻辣燙》是七個小故事組成愛情拼盤電影。
通過這部電影，張楊捧紅了兩位初出茅廬的女演員——高圓圓和徐靜蕾。
2001年，張楊又玩了一把非主流——
他把演員賈宏聲吸毒戒毒的故事拍成了《昨天》，而且還是由賈宏聲本人親自上陣出演的。
張楊能比較自如地周遊於主流和非主流之間。
但在拍攝了近十部影片之後，他終於選擇了自己的終極造型——藏人服裝、靴子、帽子。
2017年，《岡仁波齊》和《皮繩上的魂》上映。
張楊帶着這身行頭跑遍了所有的新聞發佈會…也睡過了粉絲，只是一覺醒來仍在千山萬水。
10
管虎是第六代導演中最早出片的幾個導演之一。
1994年他就和自己表演系的同學張嘉譯合作了電影《頭髮亂了》。
2000年又拍出了三段式影片《西施眼》，這是馬伊琍的成名作。
但在此之後，管虎就把重心完全放在了電視劇。
直到2009年他捲土重來，接連拍攝了《鬥牛》《殺生》《廚子痞子戲子》和《老炮兒》等電影。
這些作品都沾上了新世紀的商業類型元素，和第六代的影像風格已經截然不同了。
管虎的同班同學王全安從一開始就是樸實風格。
王全安在1999年才推出處女作《月蝕》，但幾乎沒什麼反響。
但王全安又稱得上是一鳴驚人——
2005年，他不聲不響地用《圖雅的婚事》拿下了柏林電影節的最高獎項金熊獎。
2012年，聲勢浩大的《白鹿原》上映。
整部影片的演員選擇無一不妥，但最後呈現出來的樣貌，卻太差強人意了。
《白鹿原》也成了王全安目前為止的最後一部作品。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下一部作品仍未出現。
而他在影片拍攝期間和女主角張雨綺從相識相戀到結婚，再到因“嫖娼事件”而離婚的一系列事件，也比他的作品更為人所熟。
真的很諷刺了。
11
按年齡，賈樟柯是第六代裏最小的，但也是成就最高的。
1997年的《小武》是在他老家汾陽拍的。
影片雖然粗糙地令人髮指，但那種獨特的視角和銀幕穿透力卻讓賈樟柯一舉揚名國際。
2000年的《站台》延伸了《小武》的一切，也彌補了後者的遺憾，如願登陸了威尼斯電影節。
憑藉這部電影，原本是太原師範學院舞蹈老師的趙濤一炮走紅，併成了賈樟柯的女朋友（現在是妻子），以及賈樟柯導演未來所有電影的女主角。
2006年，賈樟柯終於代表第六代站上了歐洲電影之巔——
一部《三峽好人》拿到了第63屆威尼斯電影節最高大獎金獅獎，也完成了第六代導演零的突破。
賈樟柯親吻金獅獎
但是，賈樟柯的爭議也是最多的——
《三峽好人》是個分水嶺。
在這之後，他的影片越來越細緻，充滿着各種有意設計的無序，但力量感卻已經不及當初。
《三峽好人》
像2013年的《天註定》雖然有振聾發聵的批判現實力量，但給人的感覺更多是隱喻符號的結構化堆砌。
有人説賈樟柯實際上只有三板斧：方言、廣播和流行歌曲。
但賈樟柯極其精準的控制力卻的確是第六代其他導演難以企及的。
《山河故人》
在《山河故人》中，他的符號學再次奏效了。
2018年，《江湖兒女》成為戛納主競賽單元華語影片的唯一獨苗，儘管未能得獎，但在內地院線上映時卻突破他所有上映電影的票房。
賈樟柯仍然是國產藝術片的捍衞者，這一點誰也無法否認。
《江湖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