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阿倫：有錢任性、向死而生、燦若玫瑰花園的一生_風聞

關於剛剛因非霍奇金淋巴瘤(NHL) 併發症故去的保羅·阿倫先生，我們知道得夠多了：當世頂尖的富豪；資產超過200億美元；高中畢業SAT得到1600分的天才；大學讀了兩年輟學跟學弟比爾·蓋茨一起聯手創立微軟；蓋茨的終身智囊；夢工廠的股東之一；一大堆慈善基金會的贊助人。

當然對大多數體育迷而言，他的主要地位是：

NFL的西雅圖海鷹老闆，NBA的波特蘭開拓者老闆。

這一切如何開始的呢？

如今讓他逝世的病，並非突然襲來。早在1983年，已經提前預訂了億萬身家卻性格害羞的保羅·阿倫30歲，得了霍奇金淋巴瘤。經過了幾個月的放射治療和一次骨髓移植後，病勢控制住了，但他的做派，也多少開始改變了。

用他後來的訪談説法：他從此自由了。

——他有錢（他手握微軟28%的股份）。以及，通過這次病，他知道了人生苦短。

他曾是個害羞的西雅圖少年，但既然自由了，便決定放浪尋找自己的摯愛。比如，他搞起了當時世界上最大規模的玩具收藏；比如，他買了一堆自己喜歡的二戰老戰鬥機（真傢伙，不是模型）；他收藏吉他與唱片，他給西雅圖的華盛頓大學捐了1800萬美元建圖書館。至於他的各色慈善基金會，更加列不完。

他愛籃球，決定買下家鄉球隊西雅圖超音速。不賣嗎？嗯，那就南邊170英里的波特蘭開拓者吧：1988年，他花了7000萬，買了波特蘭開拓者。兩年後波特蘭進了總決賽，四年後，第二次：那就是眾所周知的，阿德爾曼+滑翔機+波特的開拓者飛奔時代了。

1995年他花了2.62億造了玫瑰花園，當時NBA最奢華的球館。而且他着實關心球隊：當時的經理格林伯格説，“有時候我看看股市，正琢磨今天保羅老闆大概虧了400萬吧，結果他恰好一個電話過來，跟我談開拓者第二輪選秀可以選個誰……”

但保羅·阿倫還是害羞。當時跟着滑翔機進了兩次總決賽的馬克·布萊恩特説，“他那架勢，根本不像個老闆。”保羅·阿倫並不對球隊頤指氣使，而是歡樂地坐在前排看球，手舞足蹈彷彿一個小孩，比賽完了又偷偷摸摸地離開，免得打擾球員們。實際上，2007年，他讓布蘭頓·羅伊們在他裝飾豪華的私人館裏訓練過一次，羅伊們發現牆上居然掛着莫奈與雷諾阿們的名畫——當然用玻璃罩保護着——簡直都有點緊張了；可老闆呢？老闆怕打擾他們，躲到自己的遊艇上去了。

另一個故事。

1996年，西雅圖海鷹的老闆肯·貝林已將球隊辦事機構集體搬到了加州，但因為球館的原因，球隊沒法一起搬過去。NFL總部警告貝林，如果不將球隊辦事處搬回西雅圖，就每天罰他50萬美元的款。然而貝林也沒法子：他瀕臨破產，而海鷹隊在西雅圖需要一個新球館。

這事眼看無法了局時，保羅·阿倫出手了。

兩億美元買下了西雅圖海鷹隊。再出資一億三——西雅圖各界再出三億——合力建造了新球館世紀互聯。西雅圖海鷹留下來了。用當時海鷹隊小老闆赫爾曼·薩克夫斯基的話説，“除了阿倫，誰都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保羅·阿倫對橄欖球的熱愛不及籃球，但他為了西雅圖的父老鄉親，買下了這支球隊。

該説他有錢任性呢，還是什麼呢？

2005年前後，科技股泡沫崩潰，阿倫老闆的財產迅速縮水。他一度得套現些夢工廠的股票，賣掉一些自己的收藏，將他那傳奇的遊艇“八爪魚”租出去給別的朋友玩兒，來應付開支。但他對球隊的投入並未下降，結果我們也知道：2006年西雅圖海鷹進了隊史第一次超級碗。同年開拓者選中了阿爾德里奇與布蘭頓·羅伊，眾所周知，那之後四年，開拓者迎來一段美好的時光，直到羅伊被傷病擊倒。普里查德經理説，那段時間，保羅·阿倫老闆依然會抓着電話問類似下面的問題：

“為啥馬泰爾·韋布斯特昨晚那個左手上籃沒有進啊？”

他是個老闆，大老闆，真正的富豪老闆。在鮑爾默入主洛杉磯快船前，保羅·阿倫的身價讓整個NBA無法企及。但歸根結底，他把自己當個球迷——還是個害羞的球迷。甚至2006年海鷹進了超級碗了，當初獨自將海鷹留在西雅圖的他，都沒太好意思去當主角。他熱愛球隊，也熱愛球迷，因為，2007年他説，“運動的情感，能連接每個球迷。”

2018年10月的如今，保羅·阿倫老闆因為非霍奇金淋巴瘤(NHL) 併發症去世，享年65歲。很遺憾，但偶爾想想，1983年經歷過那次病發後，他老人家對此應該有心理準備了。甚至可以説，是那次病症，將他推到了如今的人生。

微妙的是，同樣在1983年，喬布斯對當時的蘋果CEO約翰·斯庫利説，他覺得自己可能會在壯年去世：當時喬布斯28歲。眾所周知，2003年10月喬布斯接受診斷查出了癌症，而在2003-2011這些年，他度過了人生最輝煌的時光。他自己的話是這麼説的：

“記得我不久將死這件事，是我用來激勵自己做人生重大決策時，最重要的工具。”

如果沒有1983年30歲壯年時，就在生死關頭走一遭，保羅·阿倫的人生會怎麼樣？

他還會如此恣意又熱情地做世上最豪闊又最理想主義的球迷嗎？

西雅圖海鷹與波特蘭開拓者隊史會怎麼樣？

我們不知道。就像我們無法想象，如果喬布斯並沒有在2003-11年間向死而生地催動蘋果，現在的世界是怎麼樣？

因為2018年的這次病症，保羅·阿倫老闆逝世了；但某種程度上，因為1983年那次病症，他提前看到了死亡的模樣，於是選擇了有錢任性的自由，從此度過了——至少在我們看來——輝煌燦爛的人生；於是有了他那些慈善項目，有了過去三十年波特蘭開拓者與過去二十年西雅圖海鷹的歷程。開拓者的主場是玫瑰花園。海鷹的主場是世紀互聯。這兩個名字，大概也可以概括保羅·阿倫老闆的一生：他的確在1983年的死亡陰影下，聯接了球迷們的情感，爆發出了燦爛如玫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