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典範——在風聞社區評論交流的正確姿勢!?……_風聞
末那识-学以养识,以识统学。(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2018-10-20 13:15
導讀:
本次討論交流堪稱網友互動的典範,特整理成文。求高人指教!最希望見到的是能建立一個更高層次的分析框架將我們二人的認識均能放進去,無論相容處還是分歧處;指出我們二人分歧的本質及其根源性的原因。本文內容為筆者即“末那識”與“ultracold”關於“質疑”是否算科學精神、“理性邏輯”在科學中的地位與作用、“中國古代為什麼沒有發展出科學(體系)”、“李約瑟問題”、“中華文明的缺陷在於‘理論與實踐的不平衡’”等各自的立論或觀點進行的反覆探討。除第一回合稍有不和諧外,此後漸入佳境也逐漸深入,求同存異,相互啓發。筆者獲益良多,相信“ultracold”也有同感。成文發表已徵得“ultracold”的“不反對”。
1、“ultracold”轉發文章
真空不空!
2、“末那識”評論
似乎可以印證我的一個觀察:科學的突破關質疑鳥事,關理性邏輯鳥事,不過是發現問題的敏鋭性(強烈的問題意識)和對問題的大開腦洞地猜猜猜罷了(大膽想象,小心求證)。國內輿論瞎BB什麼中國缺少科學精神並將科學精神綁定於質疑精神、理性邏輯什麼的,我覺得都是鸚鵡學舌,不着邊際的胡扯。此論,盼得作者指教。
3、“ultracold”
任何一次突破當然都不是理性或邏輯過程,但你的説法荒唐至極,因為一個社會認識需要持續不斷的創新突破,而不是一次了事,這個整體的過程必須要理性和邏輯去支撐,否則難以為繼——所有前人的突破認識,都需要理性和邏輯去整理歸納,其結果是下一次突破的前提。你的説法,相當於説吸收營養都在腸中進行,關關嘴和胃鳥事?
中國古代,起點領先,社會規模更大更穩定,文化更是出類拔萃;反觀西方,起點只是盜搶別人文明成果的蠻族,搶劫成功也只落得中世紀前八百多年的黑暗,文藝復興還是要靠輸入性外因引發。雙方相當多的對比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但我們就是在不知不覺中被如此低檔的對手超越,而且我們是連近代科學的邊都沒沾到。如果説我們沒重大缺陷,那麼,你怎麼解釋這段如此清晰的歷史?需要説明的是,我不是胡錫進和劉亞東,我認為中國的科學精神有重大缺陷,而不是完全沒有科學精神。
理性和邏輯是建立科學體系的基礎,科學體系的作用是將科學成果清晰準確地表述出來,進而利於普及推廣、交流研究,最終能穩定可靠地不斷推陳出新地發展。中國古代沒有嚴密的科學體系,所以人再聰明,文化再先進,社會再文明,所有的科學研究和哲理思考都是單打獨鬥,根本體現不出羣體和時間積累的優勢,這是我們的科學發展遲緩甚至停滯的原因。
你的那套佛學論調,就算不考慮哲學上的謬誤,也是缺乏嚴密體系的所謂理論。你是怎麼掉進去的,錯在什麼地方,認清這些本是你自己的責任,拿到這裏來與專業物理學家辯論,純屬無理取鬧,這是拿自己的錯誤浪費別人的時間。
4、“末那識”
我的第一句所説的科學突破其實就指的是“任何一次”,如果加上,你的第一句顯然是肯定了我的第一句的觀點。至於你後面説的那麼多,我沒有討論,你的討論是誤解我説的科學突破不是指“任何一次”而是指整體的科學進步歷程,你討論的是科學整體的進步歷程。其實在這個方面,我們有相容的見解。
我的完整的觀點是:任何一次的科學理論創新過程,大致三步,第一步創意(找不到更好的詞描述了,湊合用),第二步理論建構,第三步實驗檢驗;第一步就是我指的所謂科學的突破,這一步依賴於靈感和想象力,而與理性邏輯無關,這是我原評論的要表達的意思;第二步,其實就是數學描述的建構,簡化説其實就是造公式,這一步是依賴於理性邏輯(數理邏輯)的;第三步實驗檢驗,理論能否解釋已有的現象,並且對於理論預測出的現象做出驗證,有問題再返回第一步。
你説的科學整體的進步“都需要理性和邏輯去整理歸納”“所有前人的突破認識”那是第四步的事了,這我同意。
至於你根據中國近代連近代科學的邊都沒沾上(其實就是李約瑟問題了)的事實,認為中國的科學精神有重大缺陷是原因(至少是之一吧),我無法做確定的判斷。但我對李約瑟問題的認識,比較傾向於馬克思的觀點和對我的啓發,分享與您參詳:
馬克思説:沒有工業和商業,哪來的近代自然科學。
啓發:人對事物的認識前提是與事物打交道,不打交道則事物不會成為你的“對象性事物”(這就是我引王陽明的花的根據——引惠能的話是跟着引王陽明的花而補刀的,被你批為佛學論調了);與事物打交道遇到困難/困惑,於是才有“認識”的需要和過程併產生結果,近代科學無非是認識事物的方式之一(以數學化描述即數學公式化或説量化為核心)。
一個事實是,近代自然科學的發展與資本主義的發展近乎同步,所以是否可以説,資本主義式的與事物打交道的方式(就是馬克思説的“工業和商業”了)決定了近代科學這一對事物的認識方式。
在這個意義上,中國未發展出近代科學的李約瑟問題就轉變為了中國為什麼沒有發展出資本主義的問題。這個問題,眉山劍客陳平的《文明分岔》論或是一個比較靠譜的分析框架和解釋。
至於哲學,我雖缺乏系統研習,但復旦大學哲學院王德峯老師的《哲學導論》課我可是反覆聽了不下五遍。
總體上,我們倆的認識應該是相容之處多些,你的批評是由於我漏寫“任何一次”導致的誤解。
你最後一段,似乎有點咄咄逼人了點。再請指教。
5、“ultracold”
首先,正式向你道歉,我把你看成了神棍與民科這類人了,他們不可能有你這樣對待問題的科學態度,希望諒解。
我承認你是認真思考過問題的,但我們對待問題的分歧,的確還是有兩點:
1、創意階段與理性和邏輯緊密的關係。
你的三步分法我沒意見,但每一步都和理性與邏輯緊密相關,包括創意階段。道理很簡單,任何一步都不是憑空或僅僅依靠前一步去做,它們都有個共同基礎:前人實踐成果。理性與邏輯,對創新的意義在於,它們保證了你能踏實地站在巨人肩膀上,不塌陷也不跌落,更不會站在巨人腳下,這其實就是真正的創新和瞎折騰的區別。
2、對李約瑟問題的認識。
你提的觀點,首先,有個事實性的問題,近代科學的發展,在時間上大體上早於工業革命(第一次工業革命時牛頓都去世幾十年了),像哥白尼、布魯諾這樣的變革性認知,是很難用實踐需求來解釋的(連他們自己都是當時主流社會打擊的和禁止的對象)。
其次,李約瑟問題,與中國為什麼沒有發展出資本主義,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問題。西方的科學進展,相當程度上是由於古希臘時期的科學和哲學思想,雖然曾一度被荒廢和濫用,但西方早就存在這種思想,而我們至少到1840都還沒有,這與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無關。
第三,哲理上説,起點決定道路而不是目標;外因是條件,內因才是根據;認識不僅僅是客觀的被動和機械反映。你可以説中國缺少古希臘思維是客觀條件限制,但兩千幾百年之內,多少個朝代過去了,你還缺少這樣的認識,那就叫缺陷,不能只用客觀來解釋。你的觀點,沒有包含這一條:認識可以、應該、而且最終必然超越已有實踐。
第四,陳平老師的相關觀點,我是不贊同的(但我尊敬他的整體上的作為)。我看了下前言(《文明分岔、經濟混沌和演化經濟學》),有兩個問題,一是上述第三點的哲學問題,二是他説的是“系統開放是結構演化的前提”,但實際觀點卻很可能是“文明間的深度交流才可算是系統開放”,這顯然是不對的(就算毫無文明間交流,系統依然是開放的)。而且,一直到1840之前,我們和西方的交流也一直沒斷過,把西方的進步看作“奇技淫巧”而不予重視,這才是真正缺陷的具體表現。另外恕我説句不敬的話,我有個感覺,現在很多學者都多少有種過度迴歸傳統的心態,陳老師很可能是其中之一。
李約瑟問題,我的認識是這樣的,中華文明自古就在實踐和理論上有偏頗(或者説不平衡),最大的問題在於對遠離實踐(不直接源於實踐、超越實踐,和不直接指導實踐)的理論過於忽視(甚至無視),這個問題從未隨五四、1949,甚至改革開放而被徹底清算和糾正。如果你對我前面的説法無法判斷的話,那麼,無論是實踐的歷史、經驗和態度上,我們在這個星球上根本找不到對手,我們被低劣對手反超又是事實,那麼我們還可能有哪方面的缺陷?
6、“末那識”
感謝賜教。
求同存異吧。觀點的不同往往出在掌握的材料的不同,所以需要交流。
我推崇“與高人神交,與好書戀愛”。
回到我們的討論。
你講的第一點其實與我的觀點仍不分歧,我講所謂第一步的創意,它總得是針對於一個“什麼”而創意吧,這個“什麼”我叫他科學中的“基本問題”,這‘基本問題’當然是在你説的“前人實踐成果”的前提和基礎上產生的,牛頓時候有那時候意識到的基本問題,牛頓解決了,就不會是愛因斯坦時的基本問題了,但愛因斯坦時有牛頓解決了一些問題後意識到的一些新的基本問題。所以這與你的觀點是兼容的。
我之所以提“三步説”,並強調第一步與理性邏輯無關是由於如同下面這一連串的困惑:
1、近代以前的中國人未顯示出(用詞我得高度謹慎)理性邏輯,是否意味着古代以前的中國人理性邏輯能力不健全?
2、如果將近代以前的中國人未顯示出理性邏輯歸根於中國文化和哲學傳統甚至什麼制度、體制這些“阻礙因素”,那麼當前的中國在質的意義上這些“阻礙因素”有扭轉嗎?
3、如果未扭轉,那如何解釋中國當前堪稱飛速的科技進展?
4、如果根本就不能扭轉尤其是文化和哲學層面上,那依然不能解釋問題3
5、如果可以扭轉(也意味着已經有所扭轉——如果不能説根本扭轉的話)——當前的科技成果為證,那説明當前的中國人已經具備了理性邏輯,而如果是這樣,再加上科學創新源於理性邏輯這一幾乎不容質疑的“真理”,則如何解釋中國目前仍然鮮有科學原創而只是跟在西方後面亦步亦趨?
6、如果在質的層面尤其是文化這哲學方面未有根本變化,那中國當前的科技進展是否可以説明即使是在傳統文化和哲學的前提下,無論古今,中國人的理性邏輯能力都是健全的?(子問:如果理性邏輯不健全,是不是意味連對西方科學的理解都將不可能?或者反過來説,既然理解西方科學已是事實那是否説明理性邏輯是健全的?)
7、如果6答案是肯定的,那又得問6的問題
至於強調與質疑無關,是因為事實經驗(間接和直接):
1、量子理論的開創者之一普朗克創立“能量子假説”不是因為質疑經典理論,而只是為了能對黑體輻射的實驗數據進行精準的數學描述——簡單説就是構造數學公式,相反,即使提出了該假説,他不僅不高興,反而愁眉不展,因為他依然虔誠的信奉經典理論,並在此後徒勞無功地用了多年時間試圖將該假説統合到經典理論的框架下。
2、我自己的經驗:我科班專業是環境工程,我曾經提出過一個“iPhone式創新”水處理技術體系,即推倒現有的技術體系,重構新的技術體系,這個就科技創新層面來説沒有質疑什麼事兒(當然,如果在人文領域來説,或許説得上一點,因為畢竟要挑戰權威,即使不是主觀意識上的質疑,也是事實上的質疑,人們往往混淆這二者),而只是發現問題(老的技術體系是先發展國家緩慢應對一個接一個出現的問題而疊牀架屋式的搭建起來的,而後發國家包括我們國家是短時集中爆發問題的,這是根本差別,也是基本問題所在),然後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案罷了。另説明,第一,我首提這個是在2007年,那時我還不知道有iPhone呢;第二,數年前,已有業內大咖提新概念污水處理廠並實踐,我發現與我當年的想法很多不謀而合,而且恐怕我站的高度可能還要更高一些。
我認為“將質疑作為一種科學精神而中國缺乏”、“將理性邏輯視為科學創新的根源而中國有缺陷”已成為一種國人的“心結”,這一心結妨礙了中國在原發性創新上大展拳腳。所以,我的一切思考和探討,是為了尋求一個合理的説法,解開國人的“心結”。如果説有些觀點過於激進甚至偏頗錯漏,可能是用力太猛。真心期待與高手切磋交流。
設想我是寇仲,期待我的徐子陵們。
7、“ultracold”
你這次的回覆,我覺得問題就在於表述嚴謹性上面,這就是個典型的“理性和邏輯”的問題。
對於創新突破,我年輕時曾這樣表述(不是定義)過:“創新是理性思維足夠好的人的一種非理性思維”。我當時想表達的意思,一是創新本身不是理性過程,二是理性思維是必要和重要的。你現在的表述則是,“科學的突破關質疑鳥事,關理性邏輯鳥事”。
本來,你都明確説過我們沒分歧,那就意味着我所表達的真正意思你也認同,繼續再談似乎是無端生事。但是,一絲不苟地嚴謹準確表述,的確相當重要,這能防止任何潛移默化形式的向錯誤的漸進轉化,同時也是讓交流更清晰簡潔的基礎。你提的7點困惑,其實完全不存在問題,真正的麻煩都是表述的不嚴謹造成的。
針對你的7點困惑,我需要明確的表述是這幾個:
1、我説的是,中華文明的缺陷在於“理論和實踐的不平衡”,我沒提理性和邏輯。
2、對李約瑟問題,我們也該把某些本來不需要強調的隱含意思明白地予以表述:中華文明的缺陷,其後果是長期積累性的,致命,但不是短期的。
3、某些被忽略的歷史事實也必須明白表述:包括理性和邏輯在內的整個科學體系,我們基本上是從西方搬過來的,而不是吸收消化再重建的。這和思想理論的內容可不一樣!
4、我已經強調過,我不是胡錫進和劉亞東,但似乎你依然沒理解我的意思,你在針對的,往往其實是他們而不是我。
在此之上,你的疑惑就可以煙消雲散了。
中國並非完全缺少或“未顯示出”理性和邏輯,也許,説有具體缺陷還比較恰當。但即使是缺陷,也只是“理論和實踐的不平衡”這個因的長期積累形成的後果之一而已,不是問題的本源!而“理論和實踐的不平衡”的最突出的嚴重後果,也是科學體系未能建立和發展,不是理性和邏輯缺陷。
中華文明的缺陷,如果不糾正,其作用是緩慢積累,到一定時機才有大後果。這並不妨礙我們學習西方科學體系和科技能力,並利用自己其他方面的優勢短期反超對手,而且,因體量和人口基數可以一定程度地彌補和掩蓋缺陷,未來一段時間內,我們甚至可能在高科技的創新突破上面引領世界好多年。不過,這依然無法永遠抵消缺陷。中國之外的世界,體量比我們大,他們總有克服自己不同的缺陷的那一天,到那時,誰還有大缺陷,誰就出問題;而就算中國之外的世界永遠有更大、更多問題,那麼,這也頂多説明整個人類會有個更漫長的滅亡過程而已——永不糾正缺陷,最終肯定不會有前途。
“理論和實踐的不平衡”,無論不平衡是偏向哪邊,對文明都有“一票否決”的作用,區別只在時間長短和發作時機;但這方面沒有問題的話,卻不是對文明的“一票通過”式的肯定。這個邏輯也請理解一下。
對於“質疑”,我認為它對創新突破是有重要作用的,這個作用的表現,往往是善於發現舊認識的問題,給創新以理由和方向。
你舉普朗克這樣的作例子是很不合理的:任何科學家都有其保守的時候,越早的科學家很可能有這樣缺陷的越多,這是因為時間越早,人類對思維本身的研究和認識越膚淺,大體上,越早的人越要依賴實踐中的明顯問題去被動創新。你為什麼不提哥白尼怎麼顛覆本輪,伽利略怎麼挑戰亞里士多德,以及愛因斯坦怎麼面對經典時間時空觀?
善於質疑的人,如果能處理好質疑的合理性問題(哲理和理性上更成熟),也往往更善於捕捉創新的機遇。而簡單把創新歸因於實踐與理論的矛盾,這首先是哲學上的錯誤(對主觀能動性的理解太膚淺),同時也是有“中國缺陷”的人比較常犯的錯誤。
以上是針對“質疑”的就事論事,我可不是胡、劉,也不是有什麼“紅號之志”的校長。還有一點需要指出,對羣體缺陷的革命,矯枉過正和暫時跑偏方向是很自然的事,連五四時期都還打倒過孔家店呢,現在的胡與劉,從他們觀點看,我相信其自身的認識問題不少。但真正理性和客觀的角度,是從整個糾正“中國缺陷”的過程去看,追着大眾去討伐一些最初沒把問題提對的人,不如認真反思和研究真正的問題。
對於“寇仲和徐子陵”,搜了下百度,才知道是武俠小説,對此我純粹門外漢,的確摸不着頭腦。
8、“末那識”
感謝賜教!
説明一下,那7個連串困惑的問題及其後的內容,不是對你的回覆中表達的觀點的評價和答覆,而僅完全只是我的自説自話,目的只是表明我為什麼要對“將質疑和理性邏輯作為科學活動的關鍵”這一普遍認識進行質疑。當然了,也期待你對此的評判,結果你也評判了。
所以,並非如你敏感地以為的當你是劉、胡,事實上,至少對劉(實話説,我很少關注胡),我們是一個陣營的,即使我們的觀點仍有些許分歧。
關於質疑,普朗克開創量子論與愛因斯坦創立相對論這兩個材料其實均是我的一篇關於對質疑的“質疑”的小文的兩個例證,你認為舉普朗克説服力不足,而愛因斯坦的例證能推翻我的立論。那就説愛因斯坦的例子,按我對材料的分析和理解,我認為愛因斯坦的例證可以支持我的立論。我的材料來自於百度百科(如果我的觀點錯誤,那隻能説明百度百科的資料不靠譜,這不是甩鍋吧,呵呵),如果你同意我説的“觀點不同多是由於佔有材料的不同”的説法,請查閲一下詞條“阿爾伯特·愛因斯坦”中“主要成就”裏的內容。當然,如果看過後,你仍然認為其不支持我的立論,那隻能説明我們對同一材料的理解不一致,這就是真正的暫時無法辯清的分歧了,只能擱置,各自繼續修行,容後再論。當然了,我首先得承認一種可能,那就是我犯了“觀點先行”(先入為主)的毛病。
至於你將中國的科學事業表現出的問題歸結於乃至於將中華文明的缺陷歸納為“‘理論與實踐的不平衡’的缺陷”,我還不太能抓住你這個表述的精確內涵,是就只是字面的意思還是另有深意,不太好把握。
期待你對“‘理論與實踐的不平衡’的缺陷”這個立論的賜教或賜稿。
提議:此後討論,暫時只論你的“‘理論與實踐的不平衡’的缺陷”的立論,不再討論我的任何立論了。
推薦:不知道你看過吳國盛《什麼是科學》一書沒有,我雖也沒仔細研讀,但大致知曉其內容,其中有一個觀點,類似於你提到的“不平衡”無論偏向哪邊都是一票否決的另一個偏向,説是西方的現代科學是求力的科學,是將人類往死路上趕的科學。
另請示:是否可以將我們的討論整理成文並發表在風聞,你發還是我發還是你我同發?成文發表的考慮是我認為我們的討論堪稱典範,發表可以起到引導網友評論交流的正確姿勢。你認為呢?
9、“ultracold”
對你的觀點,我還是覺得需要多説一點。
對愛因斯坦,我依然沒有理解,你為什麼説他的例子更支持你的觀點。我感覺這似乎有誤解成分在裏面,而不是材料的掌握問題。
當然,“觀點不同多是由於佔有材料的不同”,這個我的確有不同看法,我更傾向於,雖然產生觀點差異的因素相當多,但最多的恐怕是人們的世界觀有五花八門的錯誤。我這麼認為的理由是,你總不能假定多數人的世界觀是完善的,認識不同僅僅是知識的原因,這顯然與事實相去甚遠。
不過,即使對愛因斯坦是我理解不對,這也不影響我認為你舉例不具有説服力,畢竟科學家自身觀念問題多的和問題少的都有,而且隨時代進步,科學家的原有毛病是在減少的(新毛病的產生肯定有,但屬於題外了),你為什麼只舉他們有問題的例子,而不顧時代的發展趨勢?而且,更早的相反的例子也存在。
“質疑和理性邏輯”,我也不認為可以説成是“科學活動的關鍵”,但要想把真正的“關鍵”説明白,很可能是相當一段時間內無人能做到的事,這需要至少把人腦的創造性思維機理徹底弄明白。因此,未知因素難以把握,人們才退而求其次,去關注能對創造性活動有益的其他已知因素,這其實是一種現實的方法論。在這個問題上較真的話,有點為爭論而爭論的意思,我看不到有什麼真正的益處。
吳國盛《什麼是科學》我沒讀過,甚至也沒聽説過,剛看了一眼搜索,他説的“中國古代沒有科學”顯然是有問題的,中國古代所沒有的,其實是科學體系,而不是科學本身。結論不準確或表述不準確,都是嚴重影響最終研究成果價值的。
我説的“理論與實踐的不平衡”缺陷,意思是説,中華文明偏重實踐,但輕視理論建設,特別地,對於遠離實踐的理論更不重視。這裏,“遠離實踐的理論”的意思是,不直接與實踐發生聯繫的理論,它們一般是從更直接的理論中再深加工得來,往往反映的是更一般、更抽象、更深刻的規律,並且也不直接指導實踐。這樣的理論,不符合中華“學以致用”的傳統,也不被主流社會所接受。“遠離實踐的理論”才是中國文明真正缺失的東西,劉亞東所説的“科學精神”本來該指向“遠離實踐的理論”,但他用的“科學精神”,這是不合適的,而且他理解的“科學精神”也是扭曲的。
説點具體的認識。“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句話被中國人尊奉得夠高的了,但其實在漢語語境內相當成問題,已經有學者指出過這點了。我認為,説“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最終標準,但判別真理的途徑相當多,實踐檢驗是成本最大和最低效的一種”才合適——中華文明波瀾壯闊而又豐富多彩的歷史,應該同時解讀為過度實踐而缺少認知和反思的歷史,或者是相當浪費的歷史。而且,我還認為,對此持不同觀點的,基本上難逃傳統缺陷的影響。
不知道你對希臘思想了解多少,亞里士多德做的那些事,形式邏輯,學科分科等等,實際上是人類科學發展基礎的奠基,有了這個基礎,然後才有真正有價值的交流、普及,以及前赴後繼的接力式積累發展。反觀我們古代,具體的科學認知與應用可以領先對手很遠,但沒有這樣一個科學體系去承載和支持這種前赴後繼的積累,科學的發展就不具有可持續性,每個時代的個體或羣體再聰明,再勤奮,也無論如何沒有巨人肩膀可站,積累起來,最終就是1840的差距。
我知道,我們古代的很多先賢的著作和言論相當讓人崇拜,原因是他們幾百甚至上千年前的説法依然適用於當今時代。但嚴格地説,這樣可以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地被後人解讀的“不倒翁理論”並不是科學範疇內的東西,科學結論,總是有自己清晰表述和嚴格的適用範圍,不可能模糊和無條件適用。這樣的“不倒翁理論”,也不可能支持不斷隨時代發展。很多人在強調東方思想的了不起,以至於國外的著名科學家看了都深受啓發,這是典型的誤解——真正了不起的思想,是能獨立支撐起一個文明長盛不衰的,但至少,我們的科學體系卻都必須照搬西方,祖先那套思想是不可能創建相應科學體系。
研究祖先文化和思想,這是應該的,但研究的目標是總結經驗和可利用價值,以全新的認識去指導實踐,而不是直接把祖先的結論給大家端上來。這個問題,和自信是完全不相干的事,能把這和自信扯在一起的,根本不可能建立起真正可靠的深層次自信。
我自己目前沒有打算要在風聞上多發東西,如果你要發我也不反對。主要問題是,我自己不是搞這方面的,目前以學習、交流為主,不希望把很多不成熟的東西發成正式帖子。
10、“末那識”
不討論觀點了。
你給我推薦一些對你的思想和觀點的塑造具有決定意義和重大影響力的人及其作品吧。
我先推為敬。
哲學:復旦大學哲學系王德峯,《哲學導論》課程、《哲學與民族的文化生命》講座
佛學:唯識宗八識,禪宗思想,通過王德峯的闡發而間接學習到的,試讀過《六祖壇經》
經濟學:鄧英淘《為了多數人的現代化》專著、陳平《文明分岔》專著和《代謝增長論》若干於北大清華各系的講座、温鐵軍《八次危機》(成本轉嫁論)專著和講座、史正富“觀網專欄”文章如新作《對現代經濟學,有一個天大的誤解》
文化、政治與文化政治:張旭東“觀網專欄”
雜項:復旦哲學系吳曉明“批判就是‘澄清前提、華清界限’”、宋鴻兵《鴻觀》及其“知識大廈”論(與我的“認知框架”論不謀而合),等。
另:吳國盛專著《科學的歷程》、《什麼是科學》中表達的意思已經大體上涵蓋你要表達的觀點了,不同只在些許細節差異或者説你説的表述問題,但我感覺吳老師的表述更系統、精準,你可以參詳一下,或許能對你是個很好的啓發、歸納、提升的作用。吳老師也主編了一個微信公眾號“科學的歷程”,與你經常推薦的文章的中國物理學會期刊網公號類似,是個嚴肅的學術公號。
完
**求高人指教:**最希望見到的是能建立一個更高層次的分析框架將我們二人的認識均能放進去,無論相容處還是分歧處;指出我們二人分歧的本質及其根源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