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教教主”與他的二次元傳奇_風聞

題圖 / 雷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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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誰也沒想到，一位粉絲主要是農民的山歌歌手，竟然出現在了一場動漫音樂會的現場。他就是有着“山歌教教主”之稱的雷敏敏。

在10月20日-21日騰訊動漫在深圳舉辦的國漫演唱會上，雷敏敏搖身一變成為了動畫歌手，演唱了《通靈妃》的主題曲《嘎嘎》。

相比起同台演出的其他以古風、流行為風格的動漫歌曲節目，雷敏敏在舞台上演唱的山歌、魔性的舞蹈以及宛如“春晚大聯歡式”的演出，無論對現場觀眾，還是通過直播觀看演唱會的中國動漫愛好者來説，完全可以説是帶來了“山體滑坡式”的衝擊。

畢竟，很多中國的年輕人第一次認識這位山歌歌手，就是靠幾年前在網絡上紅極一時的雲南山歌《兩個婆娘一個郎》《妖里妖氣像女人》。這些雲南山歌在網絡上的爆紅，於是便催生出了兩個經久不衰的網絡名詞——“山歌教”和“老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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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於1983年，已經年滿35歲的雷敏敏，來自雲南省昆明市晉寧區中和鄉。

雖然這裏就是明朝曾七次下西洋的“三保太監”鄭和的家鄉，但在很多伴隨着互聯網成長起來的中國年輕人的印象中，這個人口僅有30萬的小城市一直都沒有太大的存在感。而對於居住在這裏的人們，尤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村人來説，在工作之餘唱唱山歌，便是他們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作為一種流行於民間的文藝形式，雲南山歌其實與安徽阜陽的“安徽小調”、陝北的“酸曲兒”、東北的“二人轉”一樣，都是通過特別接地氣的內容，來反映當地羣眾家長裏短的一種民歌，在雲南昆明、曲靖、昭通一帶的農村都有着龐大的羣眾基礎。

這些山歌的唱法，説起來其實也很簡單。雲南山歌既可以是單人獨唱，也可以是雙人、三人、甚至多人對唱，並沒有太固定的形式。而伴隨着相對簡單的花燈調，演唱者會通過即興的手段，用自己獨特的唱法、腔調、填詞來進行個人化的演繹。所以同一個山歌調子，往往都會擁有各式各樣的版本，而這些不同版本的山歌作品，其實就是演唱者內心情感的真實表達。

從某種意義上來説，山歌的唱法其實就是一種Freestyle，“對山歌”則更像是嘻哈音樂中的Battle。唯一對演唱者提出的高要求，恐怕就只有即興填詞需要注重的押韻，以及在“對山歌”過程中的反應力了。

在昆明，散落在各處的公園和廣場，就是山歌愛好者們的“戰場”。每天我們都可以看到大量山歌愛好者齊聚一堂，或通過“情調”表達喜愛之情，或通過“酸調”來互相挖苦。正是在這樣的耳濡目染下，山歌一直都伴隨着雷敏敏的成長：

1990年，年僅6歲的雷敏敏開始登台獻藝；

1998年，雷敏敏正式在山歌界出道；

2004年，雷敏敏在“大觀樓首屆山歌擂台賽”中，拿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個歌王的稱號……

對於一位活躍於民間的山歌歌手來説，一邊完成自己的學業和工作，一邊參加各種山歌比賽和商演，其實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成長軌跡。只是説恐怕連雷敏敏自己都沒想到，在幾年之後，他會因為自己演唱的山歌成為一代網紅，在被網友們尊稱為“山歌教教主”的同時，甚至與原本八杆子打不着的二次元文化產生了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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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到“山歌教”的正式成立，還得將時間撥回到2003年。

在這一年，昆林音像公司旗下一位叫毛家超的山歌歌手提出，要將山歌原本的即興式演出，改良成為更新穎的劇目形式。於是，一部名叫《花心婆娘愛帥哥》，講述了因為女子花心而導致家庭破裂的山歌劇誕生了。

這種山歌劇的主要媒介為VCD，封面往往是山歌表演者的靈魂PS照，銷售渠道則主要是集中在農村集市。雖然這看起來特別的low，但由於其創新的內容形式，迅速獲得了農村市場的認可。《花心婆娘愛帥哥》僅用3天的時間銷量便破了3萬張，最終銷量定格在860萬張，這記錄堪比很多一線流行歌手的音樂專輯，也讓山歌劇徹底點燃了農村的娛樂市場。

很快，許多年輕網友更為熟悉的《老司機帶帶我》問世了。由於該經典山歌劇曾經由不同的山歌歌手演唱過，所以誕生出了許多不同的版本。

其中，由李林峯主演的麪包車版、馬車版、的士高版在內容上都比較正常。面對各種誘惑，正準備上昆明的老司機守住了道德的底線，弘揚了文明新風尚，最終以助人為樂的精神讓小姑娘上了車。

或許是能讓作品搶佔更多的市場，在陳洪科、耿靖分別主演老司機的奔馳車版、風流妹版中，老司機與小姑娘之間的對唱則是一個比一個露骨，山歌劇的畫風開始走向了奇怪的方向……而這兩個版本也正是後來在網絡上流傳最廣的《老司機帶帶我》。

實際上，這些流傳於雲南農村地區的山歌劇在創作出來後，與互聯網之間的關係更像是兩條平行線，一直沒有太大的交集。

直到2006年春節，一位網友將名為《美女帥哥追情人》的山歌劇上傳到了天涯社區，中國的年輕網友才第一次知道，原來遠在中國西南地區的雲南農村，竟然還有這樣雷人的歌曲存在。

出演這部山歌劇的三位山歌歌手，正是後來因《兩個婆娘一個郎》再度爆紅網絡的雷敏敏、張建翠（胖女）、李文仙（瘦女）。他們所在的“山妹子藝術團”，是雷敏敏三姨夫，也是李文仙的丈夫李恆林，於2005年創辦的業餘山歌劇團。

由於該山歌劇帶來的強大沖擊力，這三位山歌歌手在網絡上引發了大量的討論，新浪網友首先將其稱為“猥瑣三人組”、“剽男悍女”、“雲南三寶”，貓撲網友將其稱為“猥瑣山歌三人組”，天涯社區則迅速成立了“山歌教”……

甚至《新華網》《都市時報》等主流媒體都對他們進行了獨家的採訪和報道，並在報道中還將其稱為“比芙蓉姐姐，菊花妹妹，胡戈等等網絡紅人還要紅”。

這正是網絡上“山歌教”的由來。從此以後，雷敏敏從此也被冠以了“山歌教教主”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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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時代，人紅的也快，熱度過去的也快。在因《美女帥哥追情人》爆紅網絡後不久，雷敏敏、張建翠、李文仙這幾位山歌歌手又逐漸淡出了網友們的視線。

實際上在2006年，只有《美女帥哥追情人》引發過年輕網友們的廣泛關注。至於前文提到的各種版本的《老司機帶帶我》和雷敏敏的代表作《兩個婆娘一個郎》，則是在2008年被上傳到網絡，並於2010年重新引發話題的山歌劇作品。而這也正是“山歌教”與二次元文化產生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此時，A站、B站也已經成為眾多二次元文化愛好者的聚集地。除了動漫遊戲相關內容外，很多UP主也按照自己的喜好，將一些所謂的“三次元內容”，尤其是獵奇向的視頻，搬運到了這兩家彈幕視頻網站上，雲南山歌也不例外。

可能是因為這些雲南山歌本身就帶有非常鬼畜的屬性，包括雷敏敏在內的許多山歌歌手雖然並沒有成為鬼畜全明星的一員，但是這些山歌劇作品卻在當時成為了“鎮站之寶”一樣的存在。通過彈幕發送“吃我一記洛陽鏟”、“山歌教V5”、“存活確認”，直到現在依然是成為觀看這類山歌劇的正確方式。而也正是伴隨着屏幕上飄過的一條條彈幕，“老司機”、“山歌教”等一系列關鍵詞又重新回到了中國年輕網友的面前，並由此衍生出了許多與之配套的表情包和網絡文化，雲南山歌的網絡文化影響力達到了頂峯。

有趣的是，雖然雷敏敏並未發佈過由他演繹的《老司機帶帶我》，但可能是由於雲南山歌劇實在是太有魔性，導致不少年輕網友到最後還是將他算入了“老司機”的一員。而這個詞彙隨着包括二次元文化圈的不斷擴散，最終演變成了有着豐富網絡資源和技術，或者在某個領域頗有經驗的行業老手代名詞。

在2017年7月教育部、國家語委在北京發佈的《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2017）》中，“老司機”甚至還與“洪荒之力”、“厲害了我的哥”、“葛優躺”、“藍瘦香菇”等網絡熱詞一道，成為了2016年度十大網絡用語。

從內容上看，來源於雲南農村、“污力無邊”的雲南山歌，其實難登大雅之堂。但或許正因為二次元文化本身具有一定的包容性，這些特別接地氣的文化民俗，卻在這裏得到了有效的放大。

但是這些在網絡上發生的一切，卻並沒有影響到包括雷敏敏在內的眾多山歌歌手的生活，就好像是有一道牆，天然地將這兩者隔離了開來。沒人知道雷敏敏他們究竟去了哪裏，而“山歌教”給眾多年輕網友們留下的，除了幾部雷人的山歌劇和“遠古巨墳”的記憶之外，就再也沒有其它更深的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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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自己在網絡上的再度火爆，雷敏敏這些山歌歌手選擇低調處理，其實是有原因的。

在“山歌教”於2006年第一次火遍網絡時，聚光燈的作用不僅帶來的是人氣和關注，同時也帶來了大量質疑和批評的聲音。除了全國網友對雲南山歌尺度問題表達的疑惑之外，一些雲南本地的山歌愛好者對這類山歌劇也是一臉不屑，甚至連晉寧文化館的一位負責人就曾對媒體表示，“雷敏敏他們三人的山歌並不能代表晉寧山歌的主流”。

對於這樣的批評，這些山歌歌手顯然是不太同意的。

“我更在意山歌給當地農民帶去了多少歡樂而不是網友的冷嘲熱諷，評價標準在農民而不是對山歌一無所知的網民；如果非要給簡單的表演扣上大帽子，不僅山歌三人組無法接受，山歌本身也承受不了。”雷敏敏在當時面對媒體時説。

而圍繞雲南山歌究竟為何這麼俗，這麼露骨的問題，也成為了山歌界的日常話題。只要有媒體採訪雷敏敏，就必然會出現這樣的問題，但並沒有人能夠給出一個讓雲南山歌成功走向大舞台的解決方案。

實際上從2006年初那場網絡熱度消退開始，無論“山歌教”在網絡上有怎樣的人氣表現，這些山歌歌手似乎也刻意與網絡保持着一定距離。

比如説雷敏敏。除了繼續在昆明各區縣參加商業演出，在各種山歌比賽拿下各種“歌王”稱號之外，這位“山歌教教主”還分別在《和順的夏天》《輪椅上的奇蹟》《跳出去》《劍雨》這四部電影中參演了一個小角色，在雲南電視台舉辦的山歌比賽節目中成為嘉賓評委。

即便在2017年開通了自己的快手號，雷敏敏在他發佈的500餘個視頻中，依然找不到關半點關於“山歌教”的相關信息，有的只是自己的山歌新作、演出視頻，以及與他35萬粉絲互動的日常生活短視頻。

在2016年《春城晚報》微信公眾號發佈的一則關於雷敏敏的採訪報道中，曾這樣描述“山歌教”近些年來在內容創作上出現的明顯變化：“雖然也有調皮話，但相比‘我有一杆小手槍’卻顯得中規中矩。”

至於“山歌教”當年那個“爭取把雲南山歌唱遍全國”的遠大夢想，顯然也並沒有能夠順利實現。

可能是因為雷敏敏的歌曲風格比較適合新動畫的調性，也可能是看中了他在中國網絡文化，尤其是二次元文化中的影響力，在騰訊動漫的邀請下，這位“山歌教教主”搖身一變，成為了動畫歌手，再度與二次元的世界相遇。

“⼭坡那邊紅花夕陽滿天開，

來個東邊漂亮⼩曼家來哎嗨喲。

伊⼉呀嘿，

瞧⻅紅花含苞呀呼嘿，

⽔靈靈滴⼩⻣朵嘛等着哥來採。

⽉亮下⼭太陽還莫爬上來，

⼩曼採着紅花好似⽉亮帶露開。

伊⼉呀嘿，

胭脂蓋頭啷個紅裙頭，

⼩曼⼤了可有哥哥在心懷……”

這便是用雲南山歌的唱法來演繹的動畫OP歌詞。居高臨下的批判，顯然並不能實現“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文化傳承。對於這些散落在全國各地，頗具民俗特色的民間藝人來説，他們需要的很有可能只是一些更加多樣化的合作機會，以及面向更多年輕觀眾的表現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