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享受的玩意兒,一樣也別放過”:為什麼大麻在加拿大合法了?_風聞
五年平辽圆嘟嘟-2018-10-23 19:22
來源:微信公眾號“國家人文歷史”
大麻合法化定於今年10月17日在加拿大上路,這個與人類糾纏上下數千年的古老植物,從歷史悠久的東方出發,環繞地球大半周,走過太平洋東岸的美洲,也踏足大西洋東岸的歐陸,所到之處開枝散葉,留下足跡深淺起伏,一波三折。

加拿大排隊購買大麻的人羣
懵懂時期的大麻原始信仰
東土印度被認為是人類與大麻結緣最早的土地,大約在公元前2000-1400年,它神秘的藥性為之抹上一層宗教色彩,當時的人們相信,在那七瓣綠葉之中駐有幸福天使,其汁液可以使苦惱人飲後忘憂獲得快樂,戰士喝了勇氣倍增。這段懵懂時期的大麻原始信仰,在英國人於十七世紀來到印度之後,開始直面近現代文明的挑戰,新來的統治者視大麻為麻醉劑,擔心濫用將危及健康,導致精神出現問題,因而禁止使用。
吸食Bhang的印度人(Bhang是指大麻混有牛奶、水和其他香料做出來的類似奶昔的飲料)
但英國人在1890年代後期,曾經組織本國和印度名醫和專家,在印度各地展開一次系統而徹底的調查,1894年形成的最終結論指出,禁止使用草藥大麻其實沒有道理,適量使用並無大礙。這個結論雖未促使禁令解除,但其法力也已形同虛設,在印度民間,修道者繼續用大麻來尋求神性,苦行僧照樣藉助其魔力超越現實,民間人士則據個人喜好各取所需。
從16世紀到19世紀早葉,包括西班牙、法國和英國在內的殖民者,不約而同步調一致,一方面忽視大麻在藥用和精神狀態方面的效能,另一方面又重視並推動它朝農業方向發展,大麻纖維用作船艦繩纜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編者註釋
除了上述作用外,大麻在歷史上還發揮着其他的作用。
例如古埃及時期,古埃及人會把大麻放進蜂蜜裏面,把混合製成的物質用於女性的分娩活動。在歐洲,婦女們用大麻來治療乳房脹痛。古英國植物標本館對它的描述如下:“把它和油脂混合在一起擦拭於胸部,能散除腫脹。”十九世紀的德國和奧地利文獻資料也顯示了同樣的功效,在這兩國,大麻被放在生育過的婦女胸部緩解脹痛。
十九世紀的波斯,大麻籽榨出的汁混合一些草藥可用於治療偏頭痛和緩解其他疼痛。近到1942年,當時美國醫學會雜誌的編輯莫里斯·菲斯賓推薦大麻液對偏頭痛的特效。
大麻用於分娩活動
與此同時,歐洲列強治下的奴隸和勞工階層,雖遠隔偌大太平洋,竟十分巧合地殊途同歸,選擇了相同的價值取向——將大麻作為藥材和精神慰藉神品,這一時期的大麻進程,走出了由安哥拉奴隸帶到巴西甘蔗園的路線圖,及至19世紀晚期和20世紀早期,再轉往加勒比海地區。並追隨北美洲大開發的腳步而溯流北上。此時正值印度勞工初登新大陸,他們恰好遭遇美洲北上“大麻情結”,與之合流,在殘酷的原始資本積累階段,這一帖適時送上、可堪忘卻現實苦難的“安慰劑”,迅速在底層苦力間傳播升温,印第安原住民正是於此時期接納大麻並把它融入自身文化之中。
編者註釋
大麻引入美國發生在十七世紀初,那時從英國來到弗吉利亞的移民把大麻的植物帶到了新世界。以後的華盛頓與傑弗遜也都在他們的莊園中種植過大麻,不過那時主要是大麻纖維要出口到英國。大麻在美國開始做藥用起始於1839年,作為藥用登上美國藥典則是1859年,典藉記載大麻可用於精神疾病如抑鬱,焦慮,還可用於破傷風,狂犬病,瘧疾,傷寒,神經痛,痛風,麻風病,關節炎,痛經,子宮大出血等等疾病,藥店裏不用處方便可隨處買到,一時之間十分搶手。
至此,大麻基本走完首次跨洋之旅,這段時期最大特點體現在,大麻僅僅作為官能滿足和功能性效用的傳播,使用人羣侷限在社會底層,並未發掘出新功用和新體驗,更遑論引領時代文化上的建樹。
反主流文化的標誌性元素
大麻真正成為代表青春,叛逆,反主流文化洪流的標誌性元素,“垮掉的一代”和嬉皮士崛起居功至偉。但它們是如何聯繫起來的?這股文化運動的源頭,可以追溯到1910年發生的一場墨西哥革命,那場革命的結果,就是有大批墨西哥青年湧向北方鄰居美國,他們自然而然帶來了日常生活的放鬆劑——大麻,作為副產品,他們也把西班牙文裏的“大麻”(marijuana)一詞傳播到這個以英語為官方語言的國度。
編者説明:墨西哥移民與美國大麻
二十世紀初,墨西哥革命帶來了大批墨西哥移民湧入美國,同時也帶來了他們吸大麻的生活習慣。而那時的美國還只是口服大麻(大麻被製成油劑或溶在哈希什,一種樹脂裏)。墨西哥移民那時的社會經濟地位顯然不高,他們中的不少人有暴力行為,包括有對白人女性性侵,於是不少美國本土人士開始認為是吸大麻造成的這種行為。美國媒體,尤其是報業大王William R Hearst對此痛心疾首,展開了一場反對大麻的宣傳運動,報紙不斷報道吸大麻對自己及他人造成的各種人身傷害的故事,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佛羅里達州的一個年輕人用斧子砍死了自己的父母,文章標題就是“大麻是年輕人的殺手”。這個例子讓全美有孩子的父母都感到懼怕了。
1906年羅斯福總統首先簽署了把大麻列為需登記的藥品的總統令,於是大麻再不能如以前一樣可以隨意買賣。而在1937年,美國聯邦麻醉品局第一任局長用了上面佛羅里達州孩子殺父母的例子,在國會作證“大麻是人類歷史上最具暴力的藥物”後,國會就通過了大麻税務令。雖然這個法令字面上只是給買賣大麻的人加重税,但實際上已經不允許寫大麻處方,不允許使用大麻了。一年後,也就是法令正式有效的第二天,第一個因為賣大麻的人被拘捕,並被罰款一千美金。到了1947年,大麻從藥典Pharmacopeia
上除名。在此期間,美國醫學協會(AMA)一直在爭取保留大麻的藥用地位,但終究沒有説服立法機構改變主意。後來因為二戰,美國得不到亞洲進口的“大麻”,於是,政府又允許農場主種“大麻”了。可到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期,大學生,年輕人又開始了大量吸用大麻,因為那時的美國興起了一種名為“嬉皮士”的文化。
聯邦麻醉品局1935年發的關於警惕大麻的宣傳單
而早於美國嬉皮運動興起之前,遠在歐洲大陸另一端的巴黎其實已先行一步,當時一些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精英,經常聚集在“大麻會館”裏吞雲吐霧,把身陷頹廢氛圍、尋找感官刺激作為彰顯個人特質的另類表達,但這種特立獨行的行動並未獲得社會響應,最終草草收場。遲至二十年之後,才在美洲新大陸傳來隆隆回響。在美國,大麻被藍調和爵士音樂家所普遍接受,是它在流行文化中登堂入室的重要梯階,而源自非裔美國人社區的藍調和爵士,本已打上顛覆主流的先天基因,它們一直是以雜亂無序的風格挑戰社會既有規則而著稱。當兩股“叛逆”基因重組,撞擊出來的火花,不可一世的氣焰直指霄漢。不少音樂家借力衝“high”譜寫佳作,其中,著名爵士音樂家Louis Armstrong的《Muggles》(麻瓜)可為輝煌的註腳,所謂“麻瓜”,就是大麻的俚稱。
Louis·Armstrong的《Muggles》和《哈利·波特》中的“麻瓜”可不是一回事
二戰最大贏家美國,在戰後迎來經濟、科技和藝術等多領域的空前繁榮,但與另一世界霸主蘇聯對峙,令冷戰陰雲密佈,核戰威脅、政治迫害、種族歧視以及女權運動興起,社會瀰漫緊張壓抑氛圍,在精神苦悶與衣食無憂兩面作用之下,催生了被稱為“垮掉的一代”年輕人。他們挑戰傳統價值觀,標新立異,崇尚自然,談文學,玩爵士樂,蓬頭垢面扎堆吸食大麻……
“垮掉的一代”最重要的作品裏,Allen Ginsberg的《嚎叫》(Howl.),無疑可以算得其中一號。這是一首詩,Ginsberg試圖通過自己獨特的文字,描述他們那代人的街頭生活,其中,爵士樂與大麻是相互交織的主題,他也回顧了導致垮掉文化受到放逐的命運,為這代人中最好的大腦因深陷毒癮無法自拔,被瘋狂摧殘(致幻劑,也包括大麻)而哀嚎。另一部足以代表時代的聲音,是Jack Kerouac最精彩的自傳體小説《達摩流浪者》(The Dharma Bums),書中用“披頭”(beat,亦即“垮掉的一代”),象徵節奏瘋狂急促的爵士節奏,暗指世界末日到來前的絕望。
嬉皮士
美國早期的大麻文化與毒品文化互有交叉,形成了一個成分複雜的大羣體,但是在這些人中間,既有詩行《嚎叫》裏和著名電影《裸體午餐》中染上麻醉劑癖癮的知識分子羣體,也有受大麻影響的流氓和躺在大街上的癮君子,他們完全分屬不同背景。自“垮掉的一代”淡出歷史後,大麻文化未有稍事停頓,為隨之而來的嬉皮士所承襲。在嬉皮士羣體,同樣有邊界模糊的現象,許多新左派人士同時也是嬉皮士,但並非所有嬉皮士都支持新左派的主張,儘管如此,他們都一致反對越戰。在加拿大,左派高舉反美大旗,情緒日益高漲,最終發出讓加拿大更加獨立的聲音,民族主義意識形態抬頭;而美國嬉皮士則相反,他們因反對越戰以至站到愛國主義的對立面,兩種政治主張背道而馳,諷刺意味濃厚,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以熱愛和平、擁有自然美景的加拿大為家。
嬉皮士們
編者註釋:嬉皮士與大麻形象的轉變
嬉皮士文化與大麻形象的改變有很大聯繫,雖然嬉皮士並不為主流聲音所認可,但這並不能改變大量年輕人加入這個羣體的事實。
在那個年代的美國,在嬉皮士所代表的“頹廢”、“反叛”、“自我”的精神,都市物質主義以及反越戰的影響下,大麻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具備了實現自我和叛逆等多重精神方面的價值,因此在高中生以及大學生中流行的非常快。據估計,到1979年為止,約有5500萬美國人吸食過大麻,其中2/3是年輕人。
無獨有偶,不僅是美國,世界各國20世紀60~70年代大麻吸食者的數量都在大幅度上升,並且大部分是十幾歲或二十出頭的男性青年。這不僅是因為年輕人更喜歡尋求新鮮刺激,也是因為他們的身體較之老年人更為強壯,對於毒品所能引起的不良反應耐受力也較強,所以很容易忽視長久的痛苦只為了換取幾分鐘甚至更短暫的麻痹迷幻感。
心理學家威廉.麥格勞特林總結這種大麻在學生中流行的現象道:“以嬉皮士運動為終結,大麻煙從一個社會底層的癮品脱胎而成為中等階級與上流社會的癮品。”
無論是“垮掉的一代”,還是嬉皮士,以及延續至今的現代反主流文化人羣,都有一個共同之處,即他們都擁有一腔世紀末的悲情,認為自己才是那個在日益走向工業化的時代下,正在失落的田園詩般生活的庇護者,但他們以異端行為,如性解放,吸毒,自我邊緣化於主流,都無法獲得社會接納與理解。
終為社會頂層精英擁抱
大麻文化作為嬉皮運動的遺產,在加拿大一直“香火未泯”,近年更出現增長回潮之勢,這個轉變背後有許多原因,其中互聯網興起“功不可沒”。在互聯網時代,人們更容易從網上獲得有關的宣傳,這很大程度的改變了一些人對大麻的看法。
編者説明:大麻形象的轉變及影響
大眾對大麻看法的改變不是一個突然的事情,而是長年累月被各種宣傳影響的結果——
大麻的不正常“熱度”有傳播媒體推波助瀾的功勞——以1955年至1972年間美國與歐洲發行的電影計算,有72部含有毒品相關的劇情或主題。電視的新聞和娛樂節目也都在告訴觀眾最新的癮品使用方式,而廣告更是不斷地在鼓吹滿足個人慾望最高的觀點。
舉例來説,有一款名叫“舒利茲”的啤酒,當年的廣告詞曾是:“你只走這一遭人生,能享受的玩意兒,一樣也別放過!”在這種誇張廣告詞的狂轟濫炸下,年輕人越是認為及時行樂是唯一的生活方式,就越容易合理化自己吸食精毒品的行為,從而使原本應該被禁止的東西成長為一種風尚。
另外,類似於煙酒、大麻這樣的易成癮品屬於非常理想的商品,對於商人和政府來説都是能夠從中牟取暴利的存在。
癮品本身消耗的很快,以大麻為例,卷一根煙很快就抽完了,迷幻麻痹的感覺也瞬間就會流逝,唯一幾乎永遠不會消失的便是已經產生依賴性的神經。於是,癮品幾乎成為一種永動機式的完美快消品——買家一直需要,並且隨着時間的推移需要的量會越來越大,這樣即使買家數量恆定,所需要的產品數量也會持續增長,直到買家因為吸食過量而死亡。
如今,叛逆的嬉皮士已被時尚人士所取代,國外的千禧一代視吸食大麻為時尚之舉,在大麻經營者成功引入品牌營銷策略之後,更使大麻形象大升級,成為彰顯身份的一張名片。對鴉片戰爭苦痛歷史無法釋懷的加拿大華人,對大麻本能地抱持警惕與排斥態度,但不管是否情願,北美大麻合法化趨勢已經無法回頭。
多倫多一名女子在公園吸大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