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留學生"自虐"6年,扭曲身體做道具,母親替她記錄下全過程..._風聞
已注销用户-2018-10-23 07:58

在糖果般斑斕豔麗的佈景面前,畫面中的女子將自己從繩索上吊起,閉上雙眼,伸出雙臂,支撐着兩個寬扁的籃子。
此刻,米粒不斷地從上方落下,先是涓涓細流,接着成了傾瀉的洪流,不斷落入她手中的籃中。
她,就是現年31歲的泰國藝術家Kawita Vatanajyankur。

自2012年以來,Kawita一直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創作這些“扭曲”的視頻,並邀請自己的母親協助拍攝。
在她的作品中,高飽和度的色彩如同大街上的廣告牌、商品包裝袋,讓人感到美好和愉悦,但在華麗的表象之下,卻充滿了苦澀和折磨。
Kawita將自己的身體變為各種最直接的工具,甚至以脖子、肩膀、腳踝作為支撐,以自己的身體替代掃把、濕抹布、毛刷、簸箕…… 以此演繹着各類勞作時的場景。

60磅重的西瓜雨、兩大籃香蕉、不斷傾瀉的白米雨,一切都轟然地倒在她身上…… 這些畫面讓人感到“難以承受”,但Kawita卻沒有絲毫表情。
事實上,Kawita的每一個動作都經過了嚴謹的策劃,面對父權社會為女性定義的各類規範,一個自古以來的聲音告訴女孩們——要聽話、要温柔、要持家、要當個有操守的好女人。
Kawita希望以這樣的方式,探討女性在重複性勞動中,所承受的心理與生理層面的極限,並以此喚起社會對女性每天重複勞動的關注。
慾望是沒有盡頭的
藝術之外,現實生活中的Kawita長得甜美可人,有着白皙的皮膚和一頭海藻般濃密的長髮。
出生於泰國曼谷一個富裕家庭的她,父親是泰國人盡皆知的電影業大亨,舉辦過多次曼谷電影節,家中成員也大多是律師、法官。
從小,Kawita就過着養尊處優的富家女生活。
但在無憂無慮的生活背後,卻是Kawita的父親為此付出的生命代價。
在Kawita的記憶裏,父親“在24小時裏,可以説23小時都在工作”,這個對家人疼愛有加的慈父,對自己卻無比苛刻。
Kawita(右)與爸爸媽媽和弟弟
在她18歲那年,父親終於因過度勞累去世。而這段經歷也對Kawita看待事物的價值觀,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Kawita至今還記得,父親在去世前拉着她的手,走到家裏的院子,喃喃自語道:“這棵樹一直在我們家嗎?我怎麼從來沒發現它這麼美!”
對於成功、金錢、地位和名望的渴望,讓Kawita的父親一生都在無止境地勞動。但慾望是沒有盡頭的,卻讓他對身邊美好的事物視而不見。
而後,這種不知停歇的勞動狀態,都被Kawita一五一十地反映在了自己的作品裏。

從2011年起,Kawita開始了《工具》系列的創作。她把自己的身體變成工具,一遍遍重複勞動,並請母親用攝影機記錄下來。
在《正義之秤》裏,Kawita將自己的身體化身為秤,用單槓支撐着腹部、脖子和腳踝,分別吊着一個菜籃。
垂墜在她脖子和腿的籃筐,被不斷地投入新的蔬菜,隨着籃筐的重量不斷增加,Kawita一邊努力保持平衡,同時忍受着雙腳被籃筐勒緊的疼痛。

在上面這個視頻中,Kawita的身體保持着瑜伽般的姿勢,用盡全力以腿、腰、手一起協助,支撐起腳上塑料筐的重量。
舉起的雙腳則支撐着一個裝滿了大塊西瓜的塑料筐,從上方砸來的西瓜不斷撞擊籃子,並濺在Kawita身上,但她卻沒有任何表情,以一種近乎決絕的方式堅持着。

在另一個作品中,Kawita將自己從繩索上吊起,閉上雙眼,伸出雙臂,支撐着兩個寬扁的籃子。
米粒不斷從Kawita上方落下,從涓涓的細流到傾瀉的洪流,落入她手中的籃子裏。傾盆落下的大米,讓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艱難。
但在整個過程中,Kawita卻盡力維持着表情不去變化。
“這很暴力,” Kawita説,“你看到了緊張、傷害和焦慮。” Kawita以這種方式,譏諷着現代泰國社會中,人與機器間普遍存在的失衡現象。

“我好像必須以一個 ‘泰國女人’ 的身份重新成長一次。”
父親去世那年,Kawita還是墨爾本皇家理工大學的一名藝術生,自此,她決定大學一畢業就回到泰國,陪伴母親和家人。
從小在澳大利亞墨爾本成長的Kawita,卻在正式搬回家鄉泰國曼谷居住後,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像是一個徹底的外來者,無法融入:
“我們的社會為女性立下各種角色設定,我們要做一些男人永遠不用做的事情,當一個家庭的情感庇護所、主婦。我們既要努力工作以爭取一定的社會地位,同時也被要求當一個被傳統認可的 ‘好女人’。”
Kawita與母親和弟弟
在泰國,經濟和科技的發展並沒有讓女性從家庭關係的從屬地位中解脱出來,很多條條框框都在定義着泰國女人想什麼、做什麼。
在當地的社會觀念裏,Kawita 發現有一些勞動工作,比如洗衣、篩米、剖瓜、秤菜、打掃、處理漁獲等等,向來都只落在女人身上。在這機器即將取代人力的社會里,有一羣女人卻形同機器,日日夜夜地勞動着。
在這些無盡消耗女性時間和精力的重複性工作中,女性被當做工具一般,被使喚來使喚去。
面對當下強烈的文化衝突,Kawita 決定用藝術來提出她的疑慮——而她的創作媒介即是自己的身體。
她把自己的身體變成工具,一遍遍重複勞動,並請母親用攝影機記錄下來。

她化身“髒衣服”,以一種黑色幽默的方式不停地往筐子裏掉;變成“麪條”,不斷地做重複的動作,被投入水中。
在Kawita的記憶裏,照顧自己起居的女僕阿姨在家中工作了20年,曾經種田為生的阿姨成為了Kawita的靈感來源,她口中那些農民和工人的勞動故事,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Kawita許多作品的原型。
為了更貼近了解工人們的現狀,Kawita跑了好幾個魚市場和紡織工廠,與工人們聊天,觀察他們的勞動,看機器是如何運轉。
從瞭解這個行業、採訪從業者,到回家構思如何將自己的身體還原成工具,再到一遍遍彩排與思考如何把自己變成工具,Kawita經歷了很長的一段過程。
在創作《織布機》的時候,Kawita在工廠裏觀察到80%都是女工,她們雖然在操作機器,本人卻一樣機械、僵硬、面無表情。
在作品《吊鈎》裏,Kawita扮演一名被掉在魚鈎上的受害者,這一幕既像是一條待宰的魚,又如同一名疲憊不堪的工人。
許多時候,女性面臨的問題也許不是實質上的暴力,而是一種潛移默化的隱性壓迫。在種種柔弱與韌性的對比中,女性堅毅的形象也漸漸浮現。
“疼痛是否可以被減輕或移除?”
在Kawita的作品中,她將自己模擬成勞動工具,把身體放置在一個極不舒服的位置,一個人反覆操作,單獨進行着這樣看似痛苦的表演。
有時候只用一條繩子懸掛着,或是在杆上承擔超乎想像的重量。

在這個作品中,Kawita將自己的身體當做升降機,上上下下地移動,來裝載一筐木瓜。眼前的她完全被物化成了冰冷的工具,在與背後鮮活色彩的對比中,顯得那麼殘酷。
而在整個過程中,Kawita的母親作為助手,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
面對女兒每次希望突破生理極限的挑戰,母親當然無法眼睜睜地看着女兒受苦,總是會叫停。
拍攝幕後
在作品《削冰器》中,Kawita將整張臉嵌入冰塊裏,看着刀片離Kawita的臉越來越近,母女兩人都感受到了直逼內心的恐懼。十秒鐘後,Kawita的嘴唇和下巴已經開始麻木了,Kawita的媽媽大聲説:“可以了,我拍到畫面了,停止吧!”
但Kawita不去理會,她説服自己真正地成為一件物品、一個工具。
Kawita發現在挑戰身體忍耐極限的過程中,可以漸漸放空頭腦,“痛苦只在第一分鐘內,四五分鐘過去了,我的恐懼感和生理疼痛逐漸消失,我不再是我自己,我變成了作品裏的工具。”
當被問到為何堅持這樣極端的表演方式,她回答:
“我的藝術一部份也是在挑戰我自己的極限。‘疼痛是否可以被減輕或移除?’ 這是我不斷問自己的問題。”
人和工具的區別,在於是否擁有思考和感受。
為此Kawita 需要在表演時不斷説服自己是 “不在場的”,把自我意識降到最低,才能真正將自己 “工具化”,成為一個沒有感覺的器具。
一旦我移除了自己的存在感,我的感受也被移除了。
自2012年以來,Kawita一直以這種近乎扭曲和痛苦的方式為女性發聲,表達着她的質疑和思考。
在日積月累的呈現中,Kawita也漸漸領悟到:“當我把自己的極限推得越來越遠,我反而能在表演過程中獲得很大的力量,一種由疼痛轉化而來的巨大力量”。
也許,是藝術幫助她找到了更堅強的自己,以及在遵循傳統之外,關於生命更真實的意義。
而在Kawita看來,如果自己的作品能夠引發人們一絲絲的思考,她就心滿意足了。
參考資料:
https://www.nytimes.com/2017/09/13/arts/design/kawita-vatanajyankur-artist.html
http://mag.luxuryliving.com/spotlight-on-kawita-vatanajyankur/
http://neocha.com/magazine/a-womans-work-is-never-done/
https://mp.weixin.qq.com/s/0Du4gLc-FwQcHKOupFBB9A
https://hokkfabrica.com/women-in-art-kawita-vatanajyankur/
https://www.kawita-v.com/
https://www.kawita-v.com/videowork.htm
https://artguide.com.au/kawita-vatanajyanku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