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記者死了，幸好真相還活着_風聞

文章來源：知著網

作者：崽崽

沙特，一個阿拉伯語中原意為“幸福的沙漠”的國家，近一個星期以來，成為了全世界關注的焦點。20日凌晨，沙特國家通訊社發佈通告，承認沙特記者賈邁勒·卡舒吉（Jamal Khashoggi）死亡。這則消息離卡舒吉進入沙特駐土耳其領事館失蹤後已經過去了近3周的時間。 

一

沙特王室承認該名記者死亡之前，一直堅持聲稱他已經從領事館後門走出，但後門監控攝像設備損壞，無法提供錄像。隨後土耳其媒體曝出卡舒吉被虐殺的錄音證據，記錄了“卡舒吉生命最後幾分鐘的殘忍現場”，輿論譁然，震驚世界。沙特作為美國的盟友，這件事也讓特朗普進退兩難。美國總統態度曖昧，面對證據稱“我現在還不確定他們確實存在”。

如此有違現代社會文明的事件，讓全球媒體們放下政治立場，譴責暴行。民眾也走上街頭，抗議暴行和事發後對真相的掩蓋。卡舒吉身前供職的媒體《華盛頓郵報》，更是罕見的以開天窗的形式，以一篇《A missing voice》表達對於報社記者人間蒸發的恐懼和憤怒。

柴靜在《看見》中説真實自有萬鈞之力。企圖淹沒真實的人，就是在和萬鈞之力做對抗。記者，是為民眾傳達真實的職業。這一起謀殺事件，之所以給世界帶來如此震動，與被謀殺者的職業是一名記者不無關係。

卡舒吉生前是《華盛頓郵報》的一名專欄記者，他與沙特王室關係複雜，且一直在《華盛頓郵報》上發表對於沙特政府的異見文章。《阿拉伯世界最需要的是言論自由》是卡舒吉作為《華盛頓郵報》記者的絕筆。

二

總有人想讓振聾發聵的聲音消失，想切割掉服務人民的喉嚨，想在事件發生之後企圖掩埋真相，以人面遮蓋獸面。像卡舒吉這樣“不安靜”的記者成為這些人的眼中釘，他們不想讓“不安靜”的記者有安靜的書桌。

全球保護記者委員會（CPJ）公佈過一份頗具深意的數據，1992年以來，全世界共有**1323名記者遇害，**僅在2017年就有259名記者被逮捕，79人被殺害。遇難的記者大多死於謀殺，而絕大多數的記者遇難案件都沒有抓到兇手。這些數據證明着，有人讓記者成為了高危職業。

雖然在這份報告當中可以看出，中國記者鮮有面臨生命危險的情況。但中國記者的生存現狀也不容樂觀。調查記者數量的鋭減，記者登上猝死職業的榜單，大批量記者轉行，種種現象折射出記者這份職業背後沉重的壓力。

記者身份被社會賦予了很多現代意義。普利策説，如果國家是一艘航行在大海上的船，記者則是船上的“瞭望者”；《泰晤士報》的記者被尊為輿論權威，主筆辭職後常被吸收為內閣成員，被稱為“無冕之王”；記者還是公眾的“看門狗”，是第四權力的代表……社會賦予記者如此多的標籤和角色，是因為記者見證了歷史，記錄了時代，記者衝鋒在真相的最前線。世界需要記者，因為世界需要真相。

記者這個職業是神聖的，而醫生、教師、律師也常常被人們稱作神聖的職業，但記者與這些職業比較起來，則顯得有些可憐。經濟待遇走低，職業在社會上也飽受批評非議，就連每年11月8日的記者節，多數情況也是記者自説自話。

雅斯貝斯在《時代的精神狀況》中説，這個階層（新聞界）的命運，同時就是這個世界的命運。**沒有新聞界，現代世界是不可能生存的。**如果沒有記者的鐵肩，社會的道義誰來傳播，如果沒有記者的妙筆，千秋白水的文章又如何著成。

水門事件、萊温斯基事件、主教性侵，記者為信息賦能，讓信息增值，他們的力量足以改變世界。地溝油事件、三鹿奶粉事件、疫苗造假事件，一隻有動靜就汪汪狂吠的看門狗，儘管有時很聒噪，但卻可以讓公眾安心。

三

保護真相的生命

回到卡舒吉遇害的事件當中，在沙特政府的噤聲期中，世界將目光投準了沙特的最大盟友：美國。美國總統特朗普在接受《60分鐘》採訪時，當被問到會否對沙特採取嚴厲的制裁措施時，總統回答道，沙特的軍事訂單很多國家都想要，但我們拿到了。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沒錯，美國和沙特達成了人類史上的最大一筆貿易。貿易額高達5100億美元（軍購+商購）。在這個事件背景之下，維護政治經濟利益與恪守人類道義產生了衝突。美國政府在做這道選擇題時似乎進退兩難。

約翰·洛克在《政府論》中説，政府使用社會力量，應當是為了人民的和平、安定和公眾福利。在沙特記者被暗殺的這起事件中，有人卻使用社會力量，破壞了人民的和平、安定，違背了基本的道義。如果將對利益的追逐凌駕在個人基本的生存權利之上，縱容對於無辜者的屠殺，真相必定會遭到掩埋，道義也將蕩然無存。

真相作為一種客觀的真實，本身就應該與權力保持距離。在讓尼克松總統下台的水門事件中，“深喉”（Deep throat）為記者提供了重要的材料。為了保護線人“深喉”免收權力的打擾，“深喉”一直被《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們和美國社會保護，真實身份直到水門事件發生30餘年後再得以公開。“深喉”代表的是水門事件的真相，而只有當它真的與權力脱節時，真相的力量才得以彰顯。

卡舒吉遇害事件背後，糾纏着各種權力的交織，這才讓真相顯得更加撲朔迷離。要保護真相的生命，一方面要用法理制度保護真相的聲音，另一方面要形成尊重真相提供者的社會共識，這樣權力才不敢打擾真相的存在。

卡舒吉在他的最後一篇文章中寫道：“生活在這些國家的阿拉伯人要麼不知情，要麼被誤導。他們無法充分參與影響該地區以及他們日常生活的問題，更不用説公開討論。”權力有力量讓真相被掩埋、變得殘破，但卻不能讓真相真正死去。或許讓權力與真相保持恰當的距離，讓真相與權力脱鈎，才能讓真相不苟且有尊嚴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