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羅崗和楊宸評述《三體》文章要點的簡單梳理_風聞
钢七连的野狼-2018-10-30 22:34
一、整體性和超越性的綜合
1.“科幻小説不是——根據定義不可能是——傳統的寓言,其各種成分與作者現實中的成分一對一相對應;其特殊的存在形態是一種反饋式的來回擺動”
【這一句是對科幻小説超越性的描述,這種超越性不僅在於未來的不確定,更在於運動的不確定,也即所謂的“反饋式的來回擺動”】
2.“像上帝一樣創造一個世界再描寫它”,“還原了現代小説作為‘世界體系’(the world-system)的總體性和完整感,從而與無力把握“完整”世界的“主流文學”相區隔,顯示了非同一般的精神能量。
【這是一種對整體性的描述,其中“像上帝一樣”符合劉慈欣對科幻文學的辯護:科幻關照的不僅僅是啓蒙定義的“人”,更是人和整個宇宙的關係,也即科幻的一個目標在於創造“新人”以超越啓蒙主義定義的“人”】
3.羅崗對“整體性”的把握:其理論脈絡自然與來自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總體性(Totality)”密切相關,
“這種作品可以使生活和經驗被視為一個總體:它的所有事件,所有部分事實和要素,都作為一個總體過程的部分而得到直接把握”
二、盧卡奇對“現代性”的批判
1.盧卡奇早期的文學研究關注的是**“現代性”的“合理化”一面是如何將所有現實進行抽象從而加以操縱,使得所有對象成為同一因而變得沒有意義;**與此同時,更關鍵的是他還進一步質疑這種合理化的對立面,它通過主體任意地為對象灌注審美意義,進而陷入相應的“非理性”的境地。
2**.盧卡奇的“總體性”構想就是試圖克服這兩個方面,從而與當時流行的“浪漫主義”的情感性修辭和碎片化敍事區分開來**。
三、詹明信對馬克思主義的描述
1.“馬克思主義”作為“總體性”提出的“主導符碼”(a master code),並不像人們慣常認為的是簡單的“經濟”或者狹義的“生產”,以及作為局部事態/事件的“階級鬥爭”,而是一個十分不同的範疇,即**“生產方式”本身。**
2.“生產方式”作為“主導符碼”,其意義在於制定了一個完整的共時結構,在闡釋學的意義上,形形色色的方法論的具體現象都隸屬於這個結構。
3.馬克思主義對於各種各樣闡釋方式的“超越”,並不是廢除或解除這些模式的研究對象,而是要使這些自稱完整和自結自足的闡釋系統的各種框架變得“非神秘化”
【這部分是對馬克思主義解釋世界能力的肯定,其要點在於“生產方式”和“主導符碼”,這部分與盧卡奇早期對“現代性”批判承接,進一步引出下文作者對當代文學的批判】
四、對當代文學的批判
1.如果我們把“各類文學”都視之為不同的“重寫的運作”(a rewriting operation),那麼,作為文學描寫對象的“社會生活”實際上是按照各類“文學模式”被重新書寫過了,各類“文學模式”的“主導符碼”對應着破碎的當代生活的某個側面,封閉了從“整體”上理解生活、把握時代的可能。
2.“當代文學”嚴重缺乏從“整體”上把握時代的自覺追求以及將這種追求轉化為“形式”和“文本”的能力。
五、《地球往事》對當代文學弱點的克服
1.不去擁抱各類“文學模式”津津樂道、反覆玩味的慾望、身體、語言、性別和傳媒……等等時髦話題,轉而對“文明”的衝突與毀滅等“宏大議題”進行正面強攻,而且將對這些議題的思考融入到“文本”內部,轉化為作品的“形式”
2.既揭示出各類“文學模式”隱藏的“封閉線”,譬如被各種“文學”消費的“人性”在《三體》“人”與“非人”、“地球”與“宇宙”的架構中就被“相對化”了;
3.又較為全面地顯示出用“文學”方式完整地把握“時代”的可能,《三體》能夠被當代各種話語在不同層面上解讀就是這種“可能性”的顯現
六、對《地球往事》中同型人物的分析
1.同型人物,就是有着相同的構造法則,但具體而言又有着明顯差異甚至是對立的一對人物
2**.對道德主義的描述:**
將“人類無法做到道德自覺”的症狀表述為“惡”、“瘋狂”與“非理性”,反過來,所謂“道德自覺”就是向善和理性
3.程心的特點:“責任”是非常重要的關鍵詞“只有出於責任的行為才具有道德價值”
4.對道德主義的概括:“你的行動,要把你自身中的人性,和其他人身中的人性,在任何時候都同樣看作是目的,永遠不能只看作手段”
5.葉文潔和程心的對照:前者還有着一種潛在的復仇心理,後者更是伴隨着愛/母性的本能
6.對功利主義組的分析與兩組對照的重新歸納
七、把握《地球往事》的基本原則
完全以作者意圖來取代文本最終呈現出的思想傾向,顯然是有失偏頗的。其實,我們如果以一種“整體性”的眼光來看待《三體》,就不應該僅僅只是看到人類這一微觀層面,還應該涉及到宏觀的宇宙層面。
【作者有意無意忽視了一點:不應把大劉在一些場合公開表達出的意圖視作其個人真實的思想傾向】
八、《地球往事》中的道德模式呈現
1.《三體》道德模式的意義並不在於對矛盾的解決,而在於通過呈現這一矛盾而提供的意識表達。
2.同樣是極權專制,當它們都關係到整個人類文明的生存時,我們卻突然發現這些行為非但不再那麼“惡”了,反而還具有了一種迫不得已的“悲壯”,當我們在思考是否“生存功利”真的高於“人性道德”時,宏觀宇宙層面的事實又讓我們發現,純粹地追求生存而缺乏道德,最終仍是導向如《蠅王》結局一般的“滅亡”。
3.我們所謂的道德判斷不應該僅僅依賴於一些既定的原則,它還需要被整合進具體的生活實踐當中,統一到具體的情境當中。
4.道德反思:
“當遇到這種張力時,我們可能調整我們對何謂正當之為的判斷,或重新考慮我們最開始擁護的那個原則。當遇到新的情形時,我們在自己的各種判斷和原則之間左思右想,用一個來修正另一個。在這種從行動領域向理性王國來回思考的過程中,所發生的思想上的轉變,就是道德反思。”
5.《地球往事》的“道德反思”實踐:
人和人存在於其中的“故事”是一個整體,對人的道德判斷不應該脱離它的“故事”,只有將我們所依賴的一些道德原則與具體情境統一起來,將道德律令整合進實踐情境中,我們才能真正地反思我們的“道德”,從而使得原本視為絕對的道德律令——譬如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什麼是“人性”,什麼是“非人”——可以“相對化”
6.這恰恰體現出《三體》藉助“科幻小説”的**“不可能性”思考“道德”問題所能達到的深度之所在,顯示了文學極具想象力地與“社會”對話和自我創新的能力。**
九、對當代文學的描述
1.無論是在“嚴肅文學”、“體制外文學”中,還是在“新資本主義文學”、“博客文學”中,我們常常能發現一種“小敍事”,這些小敍事熱衷於回到個人生活的“小世界”,描述的都是“小人物,小故事,小感覺,小悲劇,小趣味……”,它既不仰仗歷史情境的闊大,也不依賴於思想力量的磅礴,而是“僅僅憑藉文學敍述、修辭與故事本身來吸引人”
2**.網絡小説動輒幾百萬字,與純文學中長篇小説的體量不可同日而語,伴隨着這種超長篇幅而來的,是急劇的情節化——網絡文學追求“情節的提速和直線化”[70],繁多的情節成為網絡文學最大的賣點,而且在玄幻、盜墓類的小説中,往往還呈現出一種“超級大敍事”通過激烈的愛恨情仇演繹和層出不窮的奇觀化展示宣泄着極端的大敍事能量。**
十、對“後現代”的批判
1.“對元敍事的懷疑”,是對“差異”與“元素的不可通約性”[74]的強調,正是在這種懷疑與強調中,現代的“整體確定性”和“宏大敍事”解體了,取而代之的是後現代的“局部決定論”[75]和“小敍事”
【通過對“後現代”的介紹,對前述中國當代文學現象做出原理上的解釋】
2.國社會實際上處於“現代性的未完成與後現代的初露端倪並行不悖”[76]的狀態,於是,一方面,“宏大敍事”受到致命的懷疑,它“不再被生產,也不再受到渴望”[77],**對“差異”、“個人”的強調日益突出,在迅速佔據人們生活時空的網絡影響下,整個社會朝着資料庫模式進行運作,**差異化、零散化、碎片化的思潮甚囂塵上,面對洶湧的訊息潮無所適從的“孤獨的個體”選擇躲入“小敍事”中接受心靈的撫慰;
3.現代性的未完成使得人們對宏大敍事的渴望依然存在,但又不得不面對宏大敍事已然解體的事實,於是,電影、動漫、遊戲等文化產業迅速跟進補位,以取代現實中“宏大敍事”的作用,表現在文學上,便出現了網絡文學等裏的“大敍事”
十一、對當代文學“後現代”特徵的批判
1.後現代“成功地遮蔽了90年代中國最重要的社會文化現實:呈現為商業化和市場化過程中的全球化進程、跨國資本的進入、新的權力結構的形成……”【總體文化政治現象】
2.“作家們的生活都在雷同……在模式化的中產階級生活裏樂不思蜀”【具體到文學創作主體】
3.吃完老本的“嚴肅文學”作家和本就安然於“個人世界”的“新資本主義文學”作家們一同躲進了“小敍事”的“小宇宙”中,不願、不屑更無力再以“思想性”去把握紛繁複雜、四散分離的社會現實
4.網絡文學的“大敍事”空有其“大”,卻只是一個“大字節的微文本”[81],它的情節僅僅勝在數量的繁多,而非內裏的統一,其眾多的類型化表達、壯闊的世界和多樣的奇觀以刺激性為根本的美學追求,以滿足“孤獨的個體”通過“對‘自我特性’的尋找與建構來確立自我在這個不確定的世界中的身份和位置”[83]的“悦己”需求,這種內在分裂、零散的“大敍事”所展現的實際上是資本湧流之中“娛樂至死”的消費邏輯,更遑論以思想介入現實。
【對當代文學中“一小一大”兩個典型現象的批判】
十二、《地球往事》的文學價值
1.人和世界是統一的整體,生活和本質是同一的概念,“從自身出發去塑造完整生活總體的形態”,其對象“並不是個人的命運,而是共同體的命運”
【對文章開始“整體性”概念的重申與再確認】
2.劉慈欣的《三體》所做的,是通過構築起一個“不可能”的“想象世界”,並以潛藏於其中的整體性意識趨向,凝聚起了一種“史詩性的宏大敍事”,重新召喚並確認了體驗時間、反思價值的終極可能,從而以強烈介入現實的思想性,在“中國當代文學無思想”的批評聲中,在當下四散分離的社會語境中,發出了“整體性”的強有力的呼喚。
原文:《楊宸 羅崗 | “整體性”的缺失與呼喚 ——論《三體》之於當代中國文學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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