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蕭條時期的文化探索——飢餓的避難所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4662-2018-10-30 15:18
別讓無孔不入的廣告營銷輕易打動,別讓碎片化的信息輕易改變三觀。別讓靈魂跟不上腳步。
1874年08月10日,他出生於艾奧瓦州的西布蘭奇。9歲時成為孤兒,由叔父撫養成人。1895年畢業於斯坦福大學。1896年起,他以工程師的身份開始從事礦業、鐵路、冶金等行業,在世界各地活動並逐漸成為礦業的富豪。
1902年某天,河北唐山開平縣160丈的深坑下,在一羣骨瘦嶙峋的中國人中,有一位西裝筆挺28歲的美國人。他是一家煤礦公司的技術顧問,那天,是他最後一次巡視坑道。然後很快地,他帶着合同欺詐騙到的百萬美元,瀟灑的離開了中國。
26年後,他成為了美國第31任總統。他就是赫伯特·克拉克·胡佛,自以為是一個盛世的開創者。
在這裏我有必要跟大家科普一個可能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赫伯特·克拉克·胡佛,只是一個略有學識的聰明投機者(和絕大多數的美國總統一樣),而大部分人可能腦海裏面知道的胡佛其實是約翰·埃德加·胡佛,那個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第一任局長,掌控白宮長達四十八年的人。這是因為由大導演伊斯特伍德指導,由眾多迷妹兒心中的男神小李子主演的《胡佛》於2011年11月11日(光棍兒節這一天)的上映。可以説這兩個胡佛,在短暫的美國曆史中,都曾經扮演過重要的角色,而他倆的人生在某段時間裏曾經歷過完整的重合。

赫伯特·克拉克·胡佛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關於埃德加胡佛的故事,我們可以將來再説。
赫伯特·克拉克·胡佛在那個時期有充分的底氣驕傲。因為整個20年代的北美大陸,都被後來的西方稱為“咆哮時代”。
從阿爾卑斯到比利牛斯,從地中海到美國西海岸,到處都是繁花盛景。科技巨浪衝刷着整個西方大陸,而半個世界的財富在這個重要的歷史轉折處開始悄悄的聚集到了美國。活在19世紀開端的人們,總會對自己身處的這個時代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因為那個年代的年輕人,是當時社會的中堅力量,親身參與了國家經濟科學發展速度最快的時代。所以我們出國後覺得外國的老爺爺跟老奶奶為什麼那麼有錢,其實並不單單是他們的社會福利保障比我們的好。
咆哮的二十年代始於北美,又受一戰結束影響傳至歐洲。後者自1919年一戰結束以來飽受經濟衰退困擾,因此一直致力於戰後重建並恢復因戰爭而造成的勞動力消減。與二戰後不同,美國沒有試圖支援歐洲的戰後復興,反而是進一步傾向於孤立主義政策。在加拿大,美國取代英國成為主要經濟夥伴導致了該國曆史上一次極為重要的經濟轉型。總體上,自20年代中期開始,北美經濟規模開始凌駕於整個歐洲之上,而幾乎與此同時,咆哮的二十年代也開始在英法德等幾個主要歐洲國家顯現。20年代後半的歐洲經濟高速發展,被稱作“黃金20年代”,在法國和加拿大亦稱做“瘋狂年月” (l’années folles:法語詞)。

自1919年一戰結束以來飽受經濟衰退困擾
那時候的人們都在幻想科技無限發達的未來,美國人從沒有像當時那麼迫切的想要探索地球以外的未知領域,彷彿他們可以想象科技發展的速度已經讓地球變得越來越渺小了。1920年全美髮電量較前一年整整翻了七倍,密集雜亂的電話線縱貫北美大陸,咆哮時代開始前,汽車對於普通百姓還是奢侈品(參考民國時期),而到了1927年,福特已經賣出了1500萬輛T型轎車。1920年,商業廣播在美國的匹茲堡誕生,1200多萬個家庭擁有了收音機,海量的資訊在移動中傳遞,眾多的商業模式開始誕生。
入夜的USA,慵懶的爵士樂從晶體管中涓涓流淌,一遍又一遍的傾訴着這盛世的浮華,而人們開始習慣舉着紅酒杯,心無旁騖的欣賞眼前的美好。這一切彷彿已經完美到不真實
咆哮時代開始後,**美國城鎮的居民人數破天荒的超過了農村(開始了城市包圍農村的路線),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中歷史性的第一次出現了“白領”。**男士們都提着方形的公文包,把皮鞋頭擦得油光鋥亮。而西裝裏面的揹帶暴露了那個時代的精英們還是沒有擺脱內心的卓別林。從古至今歐洲人的審美一直吊打着美國人,因為歐洲人覺得襯衣外面應該配的是一件得體的馬夾。

卓別林
女性們則開始追崇齊膝直筒裙,蓬蓬袖的花襯衣,頭上還要為金髮搭配滑稽的髮卡。這像極了中世紀巴伐利亞地區酒吧侍女的裝扮,唯一的區別就是身前的圍裙。人們的手中開始出現數張銀行信用卡,分期付款舉國流行,我們口中所謂的先進的西式消費觀念正是由此形成的。繁華大都市裏的霓虹燈交替閃爍,置身於此就好像掉進了鋼筋混凝土的無盡叢林,而無數繁華的背面,永遠保留着一個陰暗的角落,那裏,也許才是一個個光鮮亮麗城市真實的樣子。
廣場的巨幅海報上,性感的女郎調皮的向每一個路過的人眨着眼睛,鼓動每一個家庭最好買兩輛車,這是女權主義們最性感的表達方式,但其實這個點子可能是一羣茶餘飯後的老爺們兒們抽着Lucky淫笑嬉戲時候萌發出的點子。
整個國家的主題就是撒幣(注意:就是直觀字面意義上的撒幣,請不要試圖用方言曲解這個詞正確的發音)。雖然國內債務逐漸開始變得繁雜,但1925年至1928年,美國僅海外投資就達到了年均11億美元,相當於2018年的千億美元。
而遙遠的1925年的東方土地上,隨着一位標誌性人物的驟然隕落,更多的懂科學有思想的人站了起來。但那個時代,憤怒狂躁的人多,理智清醒的人少。
胡佛的前任説,做生意,賺錢才是硬道理,而1928年胡佛上台時説:我們正處在取得對貧困戰爭決定性勝利的前夜,貧民窟將從美國消失。(這些話在今天聽來,就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當然了,我們需要理解的是,從小布什開始,這些演講時候的笑話只是變得越來越多了,而已)。
咆哮聲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高亢。1927年,美國人駕駛飛機首度橫跨大西洋。第二年,當時世界第一高樓克萊斯勒大廈在紐約動工。
也是1927年,被西方稱為神秘的東方大地上,正進行着一場驚心動魄的鉅變,而那時候的老百姓,迷迷糊糊的身處歷史變革的漩渦,只想安穩的討個生活。
同年新書**《華爾街的故事》**中寫道:“這些巨人正從書本的字裏行間闊步走來,就像中世紀的冒險家一樣”。

華爾街的故事
美國的財政部長對公眾們説:繁華高潮將永不停歇。而美國的經濟學家們則説,美國的股價已經立足於永恆的高地之上。全國人民彷彿被打了雞血一樣,買買買,花錢,花錢,花錢,反正花的都是銀行的錢,而銀行的錢,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1929年10月21日,胡佛參加白熾燈發明50週年慶典,似乎標誌着將這個時代被引領到了最光輝的地方。
然而,這一天還是到來了。
10月24日,美國股市突然暴跌,一天驟降12.8%。大量股票的價格從頂峯跌入深淵,下跌速度之快,連行情自動顯示牌都跟不上。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此後三個交易日,股市瘋狂下行,10月29日,股指一天下跌了40%,高聳的帝國大廈已經傾斜。
那一天,被後人稱為黑色星期二(至於黑色星期四,黑色星期五,黑色星期天,大家感興趣就自行百度吧,看完你就會覺得美國整個星期都是黑色的),是大蕭條時代的起點。
冥冥之中的重錘,擊碎瞭如鑽石般晶瑩剔透的完美生活。大地上出現了無數的裂痕,遍佈美國。
短短兩個星期,300億美元的財富瞬間蒸發,這相當於美國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總開支。
此後不到一年時間,13萬家企業關門倒閉,1/4的美國人口失業下崗。鋼鐵工業下降了80%,汽車工業下降95%。
咆哮聲,再也聽不見了。
即便如此,胡佛仍然拒絕面對問題的嚴重性。
股災之初,他對外宣稱,“危機將在60天內結束”,此後則稱“國家基本事務依舊建立在良好和繁榮的基礎上”。
然而實際情況是,大批的中產階級開始在城市中流浪,他們把要飯袋稱為“胡佛袋”,禦寒毯稱為“胡佛毯”,那些紙殼窩棚聚集地稱為“胡佛村”。有些人甚至連胡佛村都沒法住,只能睡在波士頓廣場。
清晨,廣場一地報紙,如同昨夜剛下了一場大雪。
廣場邊的街巷內,孩子們奔跑着唱着童謠:
Mellon pulled the whistle,Hoover rang the bell,Wall Street gave the signal and the country went to hell !(“梅隆拉響汽笛,胡佛敲起鍾。華爾街發出信號,美國往地獄裏衝!)
大蕭條彷彿一夜間降臨,但警示在數年前便已浮現。

美國經濟蕭條
胡佛上台之初,美國本土開始出現了大量“信託投資公司”,而很多公司投資去向不明。一筆一筆的爛賬最後都變成了空頭抵押放進了銀行的保險櫃裏。當政府決定出手監管時,已有超過450萬美國中產家庭資產損失近1/3的財富。而這只是當時亂象的一個縮影。
過度迷戀紙面上的數字,常會忽視真實的規則;一味追求繁華的表象,就會丟失繁華的根基。
大蕭條,就是根基丟失的代價。只是這代價過於沉重,沉重到要用幾代人的心血陪葬。
整個30年代,美國對外貿易減少了70%,國內近1/3人口沒有收入。這一時期的兒童,身材矮小,連飯都吃不飽。被後世稱為“蕭條的一代”。
一戰結束後的暢銷品,如電烤爐、洗衣機、縫紉機、自行車之類,銷量斷崖式下跌。昔日美好生活就如同遙遠的舊夢。那時候報紙上最常見新聞是,媽媽打開煤氣,抱着孩子一起自殺,因為想不出第二天的食物來源。
但是,**壓抑的現實生活催生了影視的繁榮。**好萊塢誕生於1929年,和大蕭條的起點重合。卓別林成為大蕭條時代的偶像,他最著名兩部喜劇《城市之光》和《摩登時代》都誕生於那個時代。當人民渴望喜劇時,通常意味着整個時代已經板起了面孔。人們面對生活的時候,多數只剩下了憤怒,懊惱和舉足無措之後的沉默。
不光是喜劇,整個大蕭條時代,美國拍出了《金剛》、《亂世佳人》和《蝴蝶夢》。迪士尼誕生了米老鼠和唐老鴨,米高梅創造了湯姆和傑瑞。

摩登時代
因為人們寧願看巨猿在大廈頂打飛機,看貓和老鼠無休止追逃,也不願看看當下真實的世界。那個時代還沒有綜藝,歌舞片頂替了位置。觀眾們沉迷於奢華的佈景,俊男美女的歌唱。片刻的麻醉,也能暫忘社會的真實。
因為,人們無法接受生活的垮塌。
那時的美國,大量郵件標註着地址不詳,幾乎每個人都失去了原本應有的位置。大學生、公務員、教師和企業家混雜在一起,居無定所,奔波流浪,成為了那個時代的流民。中產階層如自由落體般墜落,《紐約時報》曾撰文稱:
“那些夜間敲門討飯的人,可能幾個月或一年前在銀行裏爽快地簽發過你的貸款,或者曾在你所看的報紙上傲嬌的寫過社論。”
然而比生活落魄更可怕的是信心的破碎。
學者李普曼曾經寫道:整個民族精神不振,人人覺得自己孤零零的,誰也不信,什麼事也不信,甚至對自己也不信任。
美國銅礦大亨的女兒陶依珊,曾經過着公主一樣的生活。
大蕭條後,她在窩棚中給人做飯,每天要做50份飯菜,即便如此,生活仍持續下滑。
她曾經想寫本書,名叫《從三千萬到三十分》。她小時候生日,父親曾送她一對黃金打造的左輪手槍。槍上刻着“送給陶依珊,爸爸,1913年”。在那個浮華、傲慢、燥熱的年代。最後,她把槍抵押給了賭場,只換了100美元。黃金手槍一槍未開,但已謀殺了一個時代。 或者説,扣動扳機的,是他們自己。
沒人料到大蕭條會持續十餘年。
那些渾渾噩噩被捲入大時代的人們,想不通那些杞人憂天,為何會忽然成真?
最終,漫長又殘忍的生活成為最好老師。無數家庭開始了寒冬蟄伏,學習如何度過蕭條時代。
男人們的剃鬚刀片要自己打磨,抽煙改成手卷煙,家裏燈泡換成25瓦以省電。孩子們從小就學會撿汽水瓶賣錢,稍大點就上面包店排隊買隔夜麪包。新奇電器無人問津,但冰箱卻銷量上升,因為可以在商品減價時大量儲備食物。
同時期,美國人發明了午餐肉和**《讀者文摘》**。原理相同,買不起肉,就吃混裝肉,訂不起雜誌,就訂混合型文摘。在蕭條時代,人們更熱愛學習,知識才能給他們更多的安全感。

讀者文摘
最初,人們湧入圖書館是因免費且温暖。後來,人們開始在書籍中尋找力量。1933年,美國圖書館協會統計,自1929年以來新增借書人約200萬到300萬,圖書流通增長了近50%。
借書人對圖書管理員説:“要不是因為有圖書館,我沒準早就瘋掉或者自殺了。”
人們飛速翻着書,希望找到讓時代終結的辦法,希望能找到希望。在至暗時刻,最珍貴和最稀缺的永遠是希望。
1933年3月,接替胡佛的新任總統羅斯福,開始了一場特殊廣播。美國人將其稱為爐邊談話。羅斯福在任12年間,共做了30次爐邊談話。他聲音温和低沉,常以“我的朋友們”開篇,聽眾們第一次感覺“華盛頓與他們的距離,不比起居室裏的收音機遠”。每次爐邊談話後,白宮總能收到數十萬封聽眾來信。有聽眾將他的照片貼在收音機上,彷彿總統就是家人,陪他們共渡難關。

羅斯福
**大蕭條在戾氣和傲慢中降臨,又在謙和和反思中退散。**很多年後,美國人仍念念不忘羅斯福在就職演講中説得那句話:唯一讓我們恐懼的,只有恐懼本身。
縱觀美國近兩百年的發展,從南北分治到全國統一,從蕭條時代到金融危機,平均10年就會引領震動,但是美國,或者説美國的人民,從來沒有放棄過奮鬥。我們的領導者,是更具有智慧和遠見的領導者,在面臨着新世紀的重重挑戰的時候,依然扛着我們前進。其實我作為一個普通人,要做的和能做的,非常簡單,那就是一沉不變的熱愛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如今很多人懷揣着夢想,遠離家鄉,義無反顧的到北上廣深打拼,直到對夢想,對愛情,對自己都開始產生了懷疑,開始懷疑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開始動搖自己的想法,要不要辭職,來一場説走就走的旅行。我承認我在這滔滔洪流中也是其中一員,我曾經甚至清楚的認為,這一場人生的博弈,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

遠赴各地打拼的行人
我昨天讀到一篇公眾號的推文,題目大概是“通勤毀掉了1000萬中國青年”,推文裏指出了問題所在,卻隻字沒有提到大的國際環境。
我覺得,寫東西,文筆可以不好但是主題一定要明確,看問題,角度可以多元但是不能沒有高度。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正在用60年的時間,去追趕西方的200年發展,在我們抱怨種種不公,抱怨種種不和諧的時候,我們可曾想過,是什麼讓我們有資格談論理想被現實打敗而不是為了躲避戰火四處逃亡。
希望大家多讀書,多看有温度的視頻,多聽有思想的演講,多説有高度的話題,多吹有深度的牛逼。我們正生活在高速前進的時代,別讓無孔不入的廣告營銷輕易打動,別讓碎片化的信息輕易改變三觀。別讓靈魂跟不上腳步。
能説的很多,一點一滴,能做的也很多。別讓靈魂跟不上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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