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金庸先生 呼喚俠義精神_風聞

● 譚吉坷德

“天公平而無私，故美惡莫不覆；地公平而無私，故小大莫不載。”

——《管子·形勢解》

金庸老先生走了。此刻他正在駕鶴西行的路上。

斯人已逝。“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這種他所有武俠小説中的情感和倫理主軸，如今已經變成了他的一句遺言。

幾年前他還講過另一句話，“現在最缺乏的就是俠義二字，現在中國最缺乏的就是俠義精神。”

“俠義精神”是從歷史時空隧道最深處走來的中華文化，儘管不同時代有其不同的內涵和演變，但其核心就是追求自由及人格的平等與獨立，主持正義、鋤強扶弱、見義勇為。這是一種可貴的精神也是可貴的社會及人類追求。

俠義精神是根植於民間的平民文化，是一種凝聚民間力量和資源，保護弱者利益，抵禦正統文化侵蝕的精神追求和行為準則。是一種與正統文化時常發生牴觸的社會文化。俠義文化的可貴之處就在於它是處於統治階級和民眾之間的一種重要的平衡力量。讓肉食者感到敬畏，讓黎民黔首有一種支持的希望。使社會在利益的融合和衝突中擁有一種文化精神的價值判定。

學者孔慶東認為，俠義精神是一種偉大的、深不可測的人類文化。俠義精神是中華民族人格構成和性格特徵的重要內容，也是中華民族的一種精神象徵。俠義精神並非無源之水，中華文化的天道正義就是它的本源。這種在大眾中有着深厚文化認同的中華原創性文明孕育出了高尚的道德情操和有温度的人文主義理想。俠義精神認為公道正義是上天至善至德的人間表現。主持公道、匡扶正義是政權的應有之義。如果政權做不到這一點，那麼俠義精神就要在另一個方面義無反顧的加以彌補。

這是一種無法阻擋的來自民間的自由精神和鬥爭意志。這是一種精神、人性和能量的混合體。幾千年來，這種精神經歷過茂盛、集聚、凋零、淪喪，但卻從來沒有徹底消失。作為傳統價值觀中極其重要的內容，一直都是社會秩序中的一種重要力量。公道正義是俠義精神的顯著標籤，也是它行為的出發點，更是這種精神樸素價值觀的全部。

俠義精神既是一種道德力量，也是一種道德榜樣，特別是對民眾有着強烈道德導向的作用。俠義精神以其對統治階級的對抗性、鬥爭性和傳承性，一直都是統治秩序的極大威脅，也一直是統治階級打壓、貶損的對象。幾千年來的歷史證明，社會關係的失衡和失序是產生俠義精神的最佳母體。社會缺失公平，人們的生存困境和不滿心理是俠義精神最好的催生劑。如果俠義精神不能夠在統治者和被統治者之間實現平衡，那麼社會將面臨着潰敗並走入革命的循環。俠義精神有着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是民間力量對於社會不公平現象進行矯正的集大成者。“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先天下之憂而憂”，主要説的是俠義精神對社會秩序的拯救。

俠義精神本身就是一種大愛精神，是正義的化身，是充滿道德能量的民族精神。一個以俠義精神作為主流文化形態的時代精神才會打造出一個理想的社會形態，才會構成公平正義的社會理想和社會秩序。

“江湖猶在，難覓俠風”，俠義精神的缺失就是民族精神的缺失。繼承與復興俠義精神，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不可或缺的內容，也是今人對中華傳統文化的賡續。

幾十年來追求交易規模和發展速度的模式導致了經濟社會的失衡和社會失序。當資本主導社會關係，就必然會引發社會的抵制，事實上成了新的俠義精神的供應方。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駕馭資本為社會服務就是社會主義，駕馭社會為資本服務就是資本主義。你就是把河裏的魚説的跳上了岸，歸根結底還是權力為誰服務的問題。

“道德文章，敵不過柴米油鹽。”在“效率優先”的旗幟下，生活成本的急劇增長和驚人的貧富差距，社會生態偏離了公平正義的原則和軌道，社會底層把公平正義的俠義精神看作自己唯一的希望，甚至把對公權力挺而走險的暴力者也視為英雄。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在社會現實和明暗規則之間，俠義精神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平衡力量，社會在危險面前無助的徘徊。

當我們沉醉在物質世界不能自拔的時候，在人類精神文明和物質世界早已分道揚鑣的路口上，我們已經忘記了那個叫做俠義精神的東西，忘記了這一人類文明包含着的公平正義對一個社會秩序和前景的重要。當市場處於不受約束的狀態等各種危險先兆接踵而來的時候，我們確實需要來自公平和正義的支援力量，需要那個叫做俠義精神的東西。

中國人歌頌英雄，崇尚俠義精神；同時中國人也敬畏權力，極度嚮往富裕。在中國老百姓心目中“青天”和“俠客”的分量同樣重要。只有用俠義精神中的公道正義在富裕和貧窮之間架起一座溝通的橋樑，實現應有的融合、溝通和循環，實現社會的公正和對弱勢羣體的幫助，才能使今日的俠義精神成熟到道德高度， 成為社會發展的動力。今日社會凝聚共識已經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我們能夠做到的就是尋找到最大的公約數，而俠義精神就是尋找這一最大公約數最好的路徑遵循和依賴。

簡單的説，今日我們的一切制度設計和政策制定都應該體現出一種公道正義的俠義精神。只有這樣才能夠被人民大眾所接受和服從並最終成為富有時代感的大眾文化精神。只有這種思想外化為社會性，正向的社會價值觀才會腳踏實地的產生。才會形成愛國愛民、扶貧濟困、見義勇為、懲惡揚善、替天行道的社會氛圍。

“一亂一治，乃是天數循環” ，“兼顧效率與公平”正在一點點的、艱難的將那個最大公約數推出水面，也面臨着不斷的倒退和往復。正義與公平這一俠義精神的理想內核也正在逐漸的清晰。但是歷史告訴我們這一切都不會一帆風順，需要爭取甚至是殘酷的鬥爭。“資本主義自由經濟自由的不是人，而是資本”。 資本主義注重發揮本能，社會主義注重弘揚人性。資本主義對物質和利潤的貪婪同社會主義對平等和公正的追求根本就沒有混同和包容的可能。鬥爭將是長期的，結果無法預測。因為動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比動弱勢羣體的利益不知要難上多少倍，而且並無絕對的勝算。

大多數人的願望就是人類前進的方向。俠義精神推崇的公平正義是人類進步的總趨勢，是“天下為公”的定義者。由於利益集團的形成，不同利益集團間的博弈缺乏一個公正的平台。在不同利益訴求的驅使下，保持一致很容易成為一句空話。搭建一個以公平正義為骨架的利益博弈平台，已經成為今日社會的當務之急。所有公平正義的行為基本上都帶有着俠義的味道，是現實俠義精神存在的基礎和弱勢羣體的精神寄託。

堅定不移的重構改革倫理，走共同富裕的道路是整個中華民族的希望和期待，只有俠義精神能夠救拯救社會，藴藏在中華民族骨髓中的俠義精神一旦迸發出來，將會出現改變一切的精神力量。

金庸老先生並未走遠，呼喚俠義精神，倡導公平公正，希望金老先生不再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