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能終結赴美生子的風潮嗎？_風聞

車欽儀

發自 美國 弗吉尼亞州

美國總統特朗普於10月30日上午在採訪片段中表示他計劃簽署行政令，改變“出生在美國即獲得公民身份”（Birthright Citizenship）的政策。

這一言論是特朗普近期一系列針對非法移民政策的延續，作為電視採訪片段被媒體Axios先行曝光，引起了廣泛爭議與震動。雖然近年來保守派不斷對出生地公民權進行攻擊，並聲稱這是美國非法移民問題的根源之一，但出生地公民權屬於美國憲法修正案第14條明確規定的權利，任何與此相沖突的法案或行政命令都有可能導致違憲的結果。

**△**10月30日，特朗普接受美媒AXIOS採訪  來源：AXIOS採訪截圖

違憲爭議

在採訪中，特朗普表示：“他們之前一直告訴我必須通過憲法修正案（來改變出生地公民權），你猜怎麼着，其實我並不需要。這項改變已經在進行中，一定會通過行政令實現。”

此爭議的核心問題之一：總統簽署的行政令能否廢除憲法規定？

美國憲法第一條第八項（Article I Section 8）明確規定移民和公民權等事項屬於國會管轄範圍，國會也在1952年通過法案（8 U.S. Code § 1401），正式將出生地公民權納入民法。司法部則在1995年發佈的官方聲明中表示：通過國會法案否認出生地公民權屬於違憲，只有憲法修正案才能夠這樣做，但這樣的修正案即便通過，也是違背了美國憲法歷史和傳統。

**△**司法部聲明 來源：美國司法部

目前，幾乎所有的法律學者和律師都表示總統意志不能高過憲法，否則總統將獲得比憲法更高的地位。按照這一解讀，若特朗普想通過修改憲法來廢除出生地公民權，他必須獲得國會兩院同時三分之二以上的投票支持，或者通過召集各州立法代表召開憲法會議進行修改，而上一次憲法會議的召開還是1787年的費城制憲會議。

共和黨內也有不少反對聲音。眾議院議長、共和黨成員Paul Ryan在採訪中表示：“你顯然不能這樣做。我支持對憲法的嚴格解讀，在這個問題上第14修正案的規定非常清晰，修改需要一個非常、非常漫長的憲法流程。” 

副總統彭斯則表示，“我們都重視第14修正案的規定，但最高法院沒有對其是否適用於採用非法手段進入美國的人做出裁決。”而出生公民權是否適用於非法進入美國的人所生子女的情況，則是保守派人士現在敢於攻擊這一憲法傳統的立足點。

公民身份爭議之始

關於公民身份的爭議最早在19世紀早期的廢奴運動中就有體現。

由於美國憲法中並沒有對如何獲得公民身份做出明確規定，各州分別頒佈了不同的政策。包括新英格蘭地區在內的北方自由州立法接納自由黑人或從南方逃難而來的奴隸為合法公民，南方各州則拒絕承認任何黑人的公民身份。

隨着南方奴隸制經濟的崩潰和北方經濟的發展，從南方逃往北方的奴隸與日俱增，南方奴隸主開始對奴隸提起訴訟意圖阻止奴隸逃跑。在1857年的Dred Scott v. Sandford一案中，美國最高法院判決，無論是自由人還是奴隸，非裔美國人都沒有權利獲得美國公民身份。

而內戰結束後，時任總統亞伯拉罕·林肯於1863年簽署《廢奴宣言》，正式解放了約390萬的奴隸。為了賦予他們美國公民的身份，國會於1868年通過了美國憲法第14修正案。修正案第一條即聲明：“任何人，凡在合眾國出生或歸化合眾國並受其管轄者，均為合眾國及所居住之州的公民。”

在當時，雖然這一修正案已經在國會通過，包括加利福尼亞州在內的許多州政府都持續拖延對其的批准和執行。即便19世紀末的加州已經是自由州，但排外情緒十分嚴重。掌權的白人精英認為非裔美國人、印第安人、拉丁裔和亞裔將對他們的地位造成威脅，其中佔總人口約10%的亞裔遭到了最大的敵意。今天以自由政治立場著稱的加州直到1959年才正式批准第14修正案。

**△**1959年 阿肯色州黑人民權運動 來源：維基百科

1897年的United States v. Wong Kim Ark一案確實地反映了亞裔美國人的處境。原告黃金德（Wong Kim Ark）於1873年出生於舊金山，父母皆為大清帝國子民，沒有美國公民身份，但擁有合法居住權。當他於1895年從中國返回時，海關人員拒接讓其入境，表示他並非美國公民。黃金德向聯邦法院提起訴訟，稱這一行為違反了憲法第14修正案。最終美國最高法院判決黃金德為美國公民，並對修正案做出了具體的解讀。

Horace Gray大法官在判決中寫道：“第14修正案認可了古老且基本的原則：出生地公民權，其中包括所有父母為外國人但出生於美國的孩子。”其中僅有兩種例外情況：第一，父母屬於侵美軍隊的孩子，第二，它國外交官的孩子。

未來進展

早在2015年進行選舉活動時，特朗普就曾明確提出要廢除出生地公民權。他在本次的採訪中表示美國是全世界唯一採取這一政策的國家，但實際上包括加拿大、墨西哥在內的30餘個國家都有類似的公民權政策。

目前這一行政令前景未明，考慮到一週後的中期選舉，有分析表示此次特朗普只是用言論吸引選民，並未真正打算改變現行政策。在特朗普採訪發佈後，共和黨內也有意見表示將在國會內提出立法改變這一政策。南卡萊羅納州參議員Lindsey Graham就在推特上明確表態，將提出法案改變非法移民後代的公民權。Lindsey Graham此前在大法官候選人卡瓦諾性侵案的聽證會上，曾氣憤地指責民主黨人是在對卡瓦諾進行政治迫害。

**△**Lindsey Graham推特 “我預計會提出立法來解決非法移民後代的公民權問題，就像我一直認為的那樣，它現在已經變成吸引非法移民的磁石”  來源：推特

國防部於週一宣佈，將向墨西哥邊境派兵5200人打擊非法移民，也被解讀為向選民宣傳共和黨將對非法移民問題進行持續打擊。本次中期選舉對兩黨都至關重要，多個選區的民調顯示兩黨候選人支持率不相上下，競爭激烈。在最高法院任命和通俄門調查等一系列事件後，選民的投票熱情達到歷史高點。

為了穩固保守派選民的支持，共和黨勢必要抓緊時間強調在社會福利、非法移民和墮胎權利等問題上的強硬立場。對於接壤墨西哥的南方各州選民而言，非法移民問題格外重要。

如果特朗普確實簽署了這一行政令，可以預見的是美國政府將面臨來自各方的訴訟。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等民權組織已經紛紛宣佈將持續關注這一問題。

而此前特朗普曾公佈的穆斯林國家旅行禁令，美國最高法院在今年6月判定其有效，並沒有違背憲法原則。羅伯茨大法官在判決中表示總統有充足的權力以國家安全為由修改移民政策，並未干涉宗教自由，旅行禁令沒有違反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中禁止歧視任何宗教的條款。

但不同於旅行禁令這種在憲法中沒有明確規定的案件，廢除出生地公民權是對憲法規定的直接違背。在法律已經有如此清晰界定的情況下，司法部恐怕難以做出令人信服的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