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語文老師，我必須向金庸道歉_風聞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中學生讀寫”微信公眾號（id：zxsduxie）

01

這幾年，許多老師和家長髮現孩子不喜歡閲讀了，為了提高他們的閲讀興趣，我向朋友們推薦金庸的武俠小説，想借“武林江湖”將孩子們拉回“閲讀江湖”。

我們本以為孩子們會讀得有滋有味，如痴如醉，樂此不疲，廢寢忘食，可事與願違，很快我們就發現：

孩子們對金庸的小説，竟然也不那麼感興趣了！

怎麼回事？金庸的小説，在我小時候還是“禁書”啊！學校偷偷看禁書，是我們最大的享受呢！

那時候，我們需要用報紙裹了封皮，再在報紙上寫“語文基礎訓練”進行偽裝，偷偷壓在作業本底下，一隻眼瞄着老師，一隻眼偷看小説，那種如飢似渴的心情，和武林中人追逐《葵花寶典》差不多。

我們甚至有點飢不擇食，把租書屋裏的盜版武俠都讀遍了，那些小説的作者是“全庸”“金康”，也全部跟着“金庸”沾了光。還有位叫“金庸新”的作者，也愛寫武俠小説，總在封面上印着“金庸新著”，讓我們空歡喜一場。

可是，轉眼之間，當年的“禁書”就被列入初中生“必讀書目”，甚至被編入閲讀教材，然而孩子們並不領情，他們的興趣已經轉移到網絡小説，轉移到微信公眾號，據説最近又轉移到抖音了。

圖：當年借閲的“全庸”所著小説

02

網上有個段子，説有個學生上課偷看金庸小説，被老師沒收，多年來忿忿不平。若干年後，這位同學大學畢業，進了教育局，做了局長，想起當年的遭遇，於是便把金庸小説列入“中學生必讀書目”。

我沒做局長，但做了老師，而且是語文老師，可惜的是，在我工作的前幾年，我不僅沒有讓孩子們必讀，卻仍然把金庸小説列入禁書之列。

按説，我也應該痛定思痛，以己度人，鼓勵學生讀金庸小説的。可是，我卻和大多數老師一樣，不準在教室裏讀金庸小説。當時學校的説法是，高中生的時間就是分數，而讀大部頭的武俠小説太浪費時間，必須發現一本沒收一本。

我是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我班裏的同學可以看《讀者》刊物，卻不能看武俠小説。其他班《讀者》也是被禁的。

金庸，就這樣被我擋在教室之外。幸虧學生們“讀功高強”，他們或自習課上壓在作業本下偷讀，或晚上在被窩裏打着手電偷讀。那時候我想，金庸作品對中學生的吸引力，是強大的，是永久的，是其他作品不可替代的。

誰能想到眨眼之間，江湖不在。如今的孩子們似乎厭倦了閲讀，他們或者在題海中遨遊，或者沉迷於遊戲和穿越小説，當我們想用金庸小説重新燃起他們的閲讀興趣時，發現許多武林秘籍，已經失去了效用。

當孩子們如飢似渴地盼望做一件事情的時候，這件事情常會被學校禁止，被社會批評；直到孩子們對此感到索然無味時，我們卻再開始大力提倡。

圖：當年借閲的“金庸新”所著小説

03

我該向當年的學生道歉，向金庸老先生道歉，我不該沒收他的那些小説的。

可是，我們該道歉的，僅僅是金庸嗎？除了金庸，我們是不是也該向張愛玲道歉？是不是也該向韓寒道歉？除了《讀者》，我們是不是也該向《最小説》《漫畫世界》道歉？我們正在禁止手機，可是，若干年前，我們不是也禁過電腦？有一段時間，為了防備孩子上網，很多家庭不是掐斷了網線嗎？

也許，等到有一天，當我們想讓孩子們使用這些新事物時，卻發現他們已經失去了興趣。

所以，如今面對新事物，我不敢輕易言禁。比如幾年前“微信公眾號”興起，“碎片化閲讀”盛行，許多專家都高喊“狼來了”，可是，我就是一個不排斥碎片化閲讀的人，好幾年過去了，我不但沒因此成為“碎片”，還受益多多。如今，當我們鼓勵孩子們抓住碎片時間讀篇文章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已經更喜歡抖音了。

於是我們又擔心抖音，怕孩子們中了微視頻的毒。會不會過幾年，我們又會懷念抖音的好，可是孩子們卻又不願“抖”了呢？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愛好，我們想禁止也禁止不了。我們要注重引導，慎言禁止。有人利用網絡詐騙，有人利用網絡遊戲，有人卻利用網絡學習。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他們想擺脱也擺脱不了。就像我小時候迷戀看電視，就有專家説看電視不如讀書，它會影響家庭親子關係，那也沒辦法，也只能讓它影響了；又像我上中學時迷戀打遊戲，上大學時迷戀去錄像廳看各種影片，這些在專家眼中的洪水猛獸，都留給了我温馨的回憶。

如今我們進入手機時代，對這種變化，我們除了多生產優質內容的文章，並提醒孩子們注意保護視力、注意使用場合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多的辦法。手機，你真能禁得了嗎？

也許再過幾年，孩子們又會喜歡帶上VR眼鏡觀看逼真視頻，那時候，我們會千方百計引導他們用手機來讀微信公眾號的文章呢！

圖：1990年代錄像廳外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