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公交墜江，公交司機成了高危職業，那麼發達國家是如何保護公交司機的？_風聞

重慶萬州公交車墜江事件經過幾次謠言的傳播和反轉，終於真相大白：一女乘客因坐過站和司機大打出手，導致司機失去對公交車的控制，車輛撞斷橋樑護欄，墜入江中。

打司機的女乘客自然得到全國人民的一致譴責，更有本地網友將她人肉出來，組團上門圍觀。然而全車15人無一倖存的慘劇，讓人憤怒之餘心生無力：憑什麼一車人要為一個乘客的瘋狂行為陪葬？下次如果我坐的公交車碰上這樣的乘客，死的會不會就是我？

所以本次事件也點燃了全社會的反思潮流。不同的羣體有不同的反思角度，人民日報評論員何鼎鼎發文呼籲整個社會來一場“文明革命”，喚起全體公民對規則的敬畏和尊重，卻遭到不少網友的嘲笑：如果法律首先缺席，光靠道德的呼喚真能讓大家文明起來麼？

更有一些公知和大V延續了“河殤”式的思維模式，把乘客與公交司機矛盾這樣的事情放大到“中國人劣根性”的高度，對全體人民和社會體制進行批判，言下之意是“發達國家的人就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公交車不光中國有，外國也有。公交車一旦出事，整車的人都會置身於危險中，所以各國都很重視公交車和公交司機的安全問題。在那些比中國發達的國家，公交車上究竟有沒有類似的襲擊司機事件？他們又是如何預防和處置這樣的事件呢？

我們先來看看離我們比較近的澳大利亞。下面這張截圖是2016年的一個新聞事件：

“墨爾本公交車司機集體抗議來自乘客的暴力襲擊”（文章標題）

發生了什麼事導致司機們集體抗議呢？在2016年10月12日晚上，墨爾本902路公交車的司機，57歲的Sandra，在開車時被一名乘客無緣無故襲擊。她的一隻眼睛被打腫，耳後被打出高爾夫球大小的血腫，肋骨、肩膀、手臂、眼球都被不同程度打傷。車上的監控視頻顯示，乘客一邊打她，一邊還嘲弄地模仿她發出的“求你不要打我”的呼救聲。在她最終將車停穩後，乘客下車逃逸。

“維多利亞州的公交車司機希望得到更好的保護”（文章配圖）

上圖是一位正在工作的墨爾本公交司機。可以看到，和中國的公交車一樣，這輛車的駕駛艙是開放式的，沒有配備隔離裝置。乘客從前門上下車時，可以輕易地接觸到司機。Sandra就是在駕駛這樣的車輛時遇襲的。

此事讓墨爾本的公交司機羣體義憤填膺。更令人氣憤的是，這已經是2016年發生的第16起公交司機遇襲事件了。據公交公司的記錄，某些線路的司機幾乎每週都會碰上這樣的襲擊事件。從2011年起，維多利亞州的公交車司機遇襲事件數量激增，光是記錄在案的毆打事件就有102起，言語辱罵則有33起。但這只是官方數字，分析師認為真正的數字比這多得多，因為“大約三分之一的司機出於各種原因從未向公司報告過遭虐待事件”。

在Sandra遇襲之後，她所在公交公司的健康和安全代表呼籲司機在公司給所有車輛裝上隔離防護屏之前，拒絕在晚上7點之後開車。這麼做是因為，儘管已經發生了這麼多司機遇襲事件，公交公司還是沒有為任何一輛車進行改裝。司機們認為公司忽視了自己的安全和利益。

在澳大利亞專門討論公共交通的論壇“BusAustralia”上，關於公交車司機遇襲事件的討論也有很多，除了公交司機，許多市民也對公交車上缺乏獨立駕駛艙表達了不滿，認為這樣容易把司機置於暴力襲擊的威脅下，進而威脅整輛車的乘客安全。

澳大利亞公交論壇

再來看看美國。2018年6月26日，美國全國廣播電台（NBC）報道了這樣一則新聞：

加州立法者推出聯邦法案以保護公交車司機（文章標題）

這篇報道的副標題是“根據最近調查部門的報告，針對公交車司機的攻擊數量激增，兩黨共同提出了一項法案，旨在提高全國公交車司機的安全性”。

什麼事情能讓民主黨和共和黨放下成見，提出共同法案呢？這篇文章裏有新聞視頻，報道了全美範圍內最近愈演愈烈的公交車司機遇襲事件。從視頻中我們可以看到，與中國同行們比起來，這些美國司機的處境也並沒有好多少。

美國公交司機的日常：被毆打、被鎖喉、甚至被槍指着

鑑於美國不禁槍的現狀，公交司機一旦與乘客起了衝突，面臨的風險比其他國家更高。司機們對NBC的記者説，他們擔心，如果不盡快採取有效措施，他們很可能會死在工作崗位上。

而法案的提出者之一，民主黨女議員納波利塔諾説：“它（襲擊事件）對司機、乘客以及路上的行人也有重大的安全影響……因為他們（襲擊者）經常在公共汽車行駛時發動攻擊。”經歷過萬州公交事件後，中國人對這句話想必也會無比認同。

NBC在2018年2月第一次對公交司機遇襲事件進行了報道，那次公交公司公開表示將會為所有車輛裝備駕駛艙防護罩，長這樣：

NBC製作的駕駛艙防護罩想象圖

可是到6月第二次調查結果和新聞公佈時，4個月過去了，防護罩蹤影全無，而襲擊事件仍然在發生。司機們還抱怨，每次襲擊發生時，他們無法用車載設備向911求援，而是隻能給公交公司的接線員打電話尋求幫助。

從上面的例子我們看到，公交車司機在工作中被乘客襲擊並不是中國特有的現象，而且像美國這樣不禁槍的國家，公交司機面臨的風險甚至更高。不僅如此，在改善公交司機安全這個問題上，美國和澳大利亞這兩個發達國家並沒有做得很好。公交公司行動緩慢，駕駛艙防護裝置遲遲不能安裝，司機們冒着危險上班，而立法去推動公交司機處境的改善無疑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每個社會都有高素質的成員和低素質的成員，這是人類世界的客觀事實。那些把萬州公交墜橋事件上升到國民道德層面去抨擊的論調，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這個事實。

既然公交司機的安全事關重大，那麼國外有沒有值得我們學習的經驗呢？這個也是有的。上面的例子提到了公交車上設置獨立駕駛艙的必要性，這方面做得最早的國家是英國。來看看著名的倫敦巴士：

雙層設計，大紅塗裝，米字旗，圓形頭燈，London Bus的形象為世界人民熟知

21世紀的London Bus也少不了與時俱進的新款式，不過我還是更喜歡老款

倫敦巴士的經典形象曾經在無數影視作品中出現過，邊角圓潤、憨頭憨腦的模樣廣受世界各國人民喜愛，甚至作為倫敦的名片之一，出現在北京奧運會閉幕式的“倫敦八分鐘”裏。英國人運營這套公交系統已經有超過一百年的歷史，期間也經歷過重大事故、罷工停運和恐怖襲擊等等各種狀況。這套公交系統裏幾乎所有的車輛都裝備有下面這樣的獨立駕駛艙：

倫敦巴士上的獨立駕駛艙，很寬大

另一種風格的獨立駕駛艙，也很寬大

大面積防爆玻璃讓司機擁有良好的視野，活動門只能從內部打開，駕駛艙空間比較寬闊，除了放置座椅，還能讓司機擺放工作需要的各種物品，儘量保障了司機的舒適度。這樣的駕駛艙既能讓司機安心工作，又不至於讓司機看上去像“關在鐵籠子裏的猩猩”（澳大利亞網民原話）。

澳大利亞設計的駕駛艙……確實差了那麼點兒意思

根據倫敦公交公司的統計，獨立駕駛艙的確能最大程度上防止乘客對司機的暴力襲擊。由於倫敦公交全部實行無人售票，獨立駕駛艙設計在預防乘客逃票這一點上存在些許缺陷（視野有死角，司機無法迅速從駕駛艙中出來），不過相對於整車人的安全而言，這樣的缺陷不足掛齒。

**設計合理的獨立駕駛艙是司機人身安全的保護罩，而建立完善的突發狀況處置規程，並對全體司機進行培訓教育，則是安全鏈條上不可或缺的另一環。**在澳大利亞，經過司機羣體的抗爭和政府部門的干預，維多利亞州的公交公司逐漸建立了司機應對突發情況的手冊，其中就有專門的章節介紹如何應對來自乘客的侮辱和襲擊。

這一章專門講述如何對付“難纏的”乘客

通過公司組織的培訓和考試，司機能夠提前學習各種突發情況的處置規程，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能做到心中有數。當工作中真的發生這些情況，他們總不至於手足無措。在後續報道中，接受了培訓的司機，在記者採訪時表現出的信心和冷靜程度普遍高於沒有接受培訓的司機。

來自英國和澳大利亞的這兩條經驗，或許能為中國的公交公司帶來一點啓示。重慶萬州公交墜江事件發生後，這幾天媒體上出現了許多新的乘客與司機搶奪方向盤的新聞報道。可見，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而是隨時隨地可能發生。此處能體現中國特色的一點就是：大部分乘客和司機搶奪方向盤的原因是乘客因為坐過站，想讓司機停車開門讓自己下車，而不是像西方那樣毫無原因地對司機進行侮辱和襲擊。

那些因為坐過站而失去理智的乘客，一旦想不開去跟司機打架，基本上就成了全車人的定時炸彈。我們不能把所有希望寄託在某位敢於見義勇為的乘客身上，那樣跟賭博沒區別。只有完善對公交司機的保護，讓暴力乘客不再能輕易接觸到司機，同時完善所有司機的突發情況處置能力，才能從根本上降低萬州事件的發生概率。

至於對乘客的事後處罰，那是“規則意識建立”這個大課題中的一部分，這裏就不展開討論了。

最後，希望所有人坐過站不要急躁，辦事遲到了可以補救，生命沒了可就沒有重來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