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紀念逝者,還是在“墳頭蹦迪”?_風聞
平原公子-平原公子官方账号-古人做事无巨细,寂寞豪华皆有意2018-11-04 15:52
人都説,死者為大。但從我國的輿論生態來看,我看不出對死者的任何尊重,人的不幸離世已經是一件令人傷感的事情了,但朋友圈微商、自媒體、營銷號昨天的表演,我看不出任何傷感和懷念,倒是像開了個party。
有藉着李詠的癌症罵中國環境惡化、空氣污染嚴重,販賣焦慮的,有藉着生死無常賣保險的,還有以抗癌的名義鼓吹有機蔬菜、中醫養生、國學傳統的,如果過兩天跳出個以抗癌的名義宣傳邪教主張的,我也絕不會感到驚訝?
最牛逼的是,有人借李詠離世蹭熱點,搞營銷賣綠茶,居然還成了網絡爆文,績效完成,心花怒發之際,居然當晚就跑到KTV紀念李詠去了。
那些造謠説中國是癌症高發國家,販賣焦慮的傢伙,更是無恥之尤。中國的癌症發病率現在在世界上是排在近70位,事實上全世界癌症發病率最高的20個國家,都是歐美的發達國家。之所以如今許多人的死亡原因是癌症,那是因為人類的壽命提高了,從50歲開始,癌症發病率和致死率會爆發式增長。我們身邊的癌症患者越來愈多,是因為大家活得越來越長。
2018年,走了很多名人,從物理學家霍金到主持人李詠,中間還有單田芳、師勝傑、常寶華、臧天朔等藝術家。
每一次名人過世流星墜地,總有些不相干的龜孫子、兔崽子莫名激動,他們沒有讀過霍金的著作,沒有聽過單田芳的評書,沒見過師勝傑和常寶華的表演,也沒有聽過臧天朔的歌。卻裝得像和大師相交多年一般,跑到朋友圈就人云亦云大放厥詞,顛三倒四胡説八道,順便販賣自己的私貨,你説你們是些什麼東西?
霍金去世那天,忽然跳出了一大票平時和物理學八杆子打不着的情感大V,呼天搶地喊着“大師慢走,願天堂沒有病痛,願上帝和你同在”。當真是讓人看得臉酸牙痛,尷尬癌都犯了,你們不知道霍金先生沒有宗教信仰,根本不信上帝嗎?
單田芳老師去世那天,一大票平時從來不聽評書的自媒體混子,人云亦云胡吹大氣,差點沒把單田芳老師説成是郭德綱的師父。你《隋唐演義》聽過幾回?《白眉大俠》知道是誰?莫名其妙就來和單老師攀關係,你算老幾?只怕單田芳老師泉下有知,會搖着摺扇罵道:“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了!”
自媒體蹭熱點,其實還可以理解,畢竟大部分自媒體運營者都是月薪四五千招來的文科大學生,腦袋空空,不讀書不學習,每天不知道寫什麼好,只能每天網絡上搬運些小道消息、惡俗段子,刷流量掙績效,才能勉強維持生活的樣子。大環境太惡劣,沒有辦法,就連我這種才高八大,學富五車,裝逼裝到天上,沒有老闆,不領工資的個體户,也免不了順流而下。
但藉着名人逝世,造謠、營銷的,是不是有點無恥?軟文爆個10w+,綠茶能賣幾罐?就至於連良心底線都不要了?
魯迅先生的小説《藥》中,創造了一個物象,叫做“人血饅頭”,這些自媒體營銷號,就是在吃人血饅頭,死的是誰,他們不關心,死者的人生和貢獻,他們也不明白,他只是從營銷角度發現,名人的死亡是有商業價值的,所以他們就像蒼蠅一樣一哄而上,從來不嫌吃相難看。
蒼蠅危害很大嗎?倒也不是,畢竟入冬就得死翹翹的玩意兒,蒼蠅最大的危害是噁心,一味循着臭味和血腥味兒生存,哪裏有利益就往哪裏去,屎尿屁裏頭打滾,叼着糞便還要得意洋洋嗡嗡叫,實在是噁心到了極點。
名人去世,真的粉絲和擁躉會做些什麼?人家不回去朋友圈點蠟燭吹牛逼,更不會去借熱點搞營銷,人家會在心裏悼念,會懷念他一生有趣的點點滴滴,會懷念他的貢獻和功績,會思考如何讓他的精神繼續傳承下去。
一個真正的人,去世的時候,最怕人們給他扣上那些他不需要、不存在的高帽子,給他加上莫須有的榮耀和光環,給他莫名其妙的悼詞和讚美。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説,生是一件平凡的事情,死也是一件平靜的事情,他們不希望被當作一個符號和標本,高高舉起來示眾。
魯迅先生寫過一篇《死後》,講的是一個人死後還有知覺的故事,我摘錄其中幾個片段:
陸陸續續地又是腳步聲,都到近旁就停下,還有更多的低語聲:看的人多起來了。我忽然很想聽聽他們的議論。但同時想,我生存時説的什麼批評不值一笑的話,大概是違心之論罷:才死,就露了破綻了。然而還是聽;然而畢竟得不到結論,歸納起來不過是這樣——“死了?……”
“嗡。——這……”
“哼!……”
“嘖。……唉!……”
我十分高興,因為始終沒有聽到一個熟識的聲音。否則,或者害得他們傷心;或則要使他們快意;或則要使他們加添些飯後閒談的材料,多破費寶貴的工夫;這都會使我很抱歉。現在誰也看不見,就是誰也不受影響。好了,總算對得起人了!
但是,大約是一個螞蟻,在我的脊樑上爬着,癢癢的。我一點也不能動,已經沒有除去他的能力了;倘在平時,只將身子一扭,就能使他退避。而且,大腿上又爬着一個哩!你們是做什麼的?蟲豸!?
事情可更壞了:嗡的一聲,就有一個青蠅停在我的顴骨上,走了幾步,又一飛,開口便舐我的鼻尖。我懊惱地想:足下,我不是什麼偉人,你無須到我身上來尋做論的材料……但是不能説出來。他卻從鼻尖跑下,又用冷舌頭來舐我的嘴唇了,不知道可是表示親愛。還有幾個則聚在眉毛上,跨一步,我的毛根就一搖。實在使我煩厭得不堪,——不堪之至。
忽然,一陣風,一片東西從上面蓋下來,他們就一同飛開了,臨走時還説——“惜哉!……”
我憤怒得幾乎昏厥過去。
哀,是表示摯愛,念,是表示感激。但那羣你都不認識,也不認識你的陌生人圍觀你,那羣蒼蠅和蟲子在你死去的軀體上爬來爬去,喋喋不休的時候,那是一間多麼令人悲哀和憤怒的事情。
魯迅是一個偉大的文學家和戰士,他去世的時候,舉國都在哀痛,各界名流給他扶靈送行,他的棺木上,覆蓋着“民族魂”三個大字,送行的人羣綿連十幾裏。但我們從魯迅先生臨終前的文字中可以看到,他是不希望看到這一幕發生的。他是一個戰士,他的戰鬥已經結束,他要走的路也已經走完,他要説的話也已經説完,他要點燃的火苗已經在熊熊燃燒,這一切,本無需外人給他添加任何註釋,歷史會給他蓋棺論定。
毛先生是如此看待死亡的:
“我死了,可以開個慶祝會。你們穿上節日的衣服,上台去講話。你就講,今天我們這個大會是個勝利的大會,毛澤東死了,我們大家來慶祝辯證法的勝利,他死得好。人如果不死,從孔夫子到現在,地球就裝不下了。新陳代謝嘛,‘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這是事物發展的規律。”
“我在世時吃魚比較多,我死後把我火化,骨灰撒到長江裏餵魚。你就對魚説:‘魚兒呀,毛澤東給你們賠不是來了,他生前吃了你們,現在你們吃他吧,你們吃肥了好去為人民服務。這叫物質不滅定律’。”
逝者已矣,在生死之交的時候,他們都放開了,活着的人就該守着自己的本分,做活人該做的事情,不要喋喋不休,拿他人的死亡,販賣自己的私貨。死者不會高興,只會噁心。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
我死的時候,可不希望一羣陌生人口沫橫飛、涕淚交流、唧唧歪歪,在我的墳頭蹦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