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電競故事 | 兔牙的天空_風聞

嚴肅深度的電競故事

不只是玩樂的遊戲，更是用心的競技

凌晨****五點

遊戲少女黃曉璐下場，到解説兔牙登台，大概需要三個小時的時間。

10月17日，上海的天氣還是晴，但一邁出門檻，已經能聞到空氣中的冷澀。黃曉璐起牀時，已經是中午12點左右了。汶水路上的靜安體育中心，照例會有一場KPL（《王者榮耀》職業聯賽）秋季賽常規賽，RNG.M對陣RW俠，她的工作是擔任該場比賽的現場MC（Microphone Controler，現場解説）。

黃曉璐對變天的上海毫無察覺，習慣性地穿上了一身夏裝就出了門，直到被一陣冷風吹了個激靈，腦袋才清醒了不少。雖然有回去換身衣服的念頭，不過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再習慣性地抬頭看了下天空，她還是一骨碌走向街道，搭上一輛網約車前往工作地點。

一上車以後，黃曉璐就閉上了眼睛，不出意外的話，到達靜安體育中心之前，她還會有20分鐘的補覺時間。

這天的工作安排，直到前一天晚上她還渾然不覺，和朋友一起出門吃飯，享受聯賽開季後難得的閒暇，甚至連衣着、坐姿都散發出"我現在很放鬆"的氣息。“沒事，今天可以聊久一些，明天我沒什麼事情。“話音未落，微信上跳出來一條新消息，通知明天下午場的MC還是需要她出場。

在朋友眼裏，能很明顯看出黃曉璐的表情在一瞬間出現了某種興奮，然後又很快恢復了常態，就像一個運動員在做一個連貫動作，即使只有0.1秒的停頓，也很容易就能被感知到。“有工作了，明天下午場，有空來看比賽。”

匆忙之間回到家後，黃曉璐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始準備，而是打開電腦開始直播。嚴格來説，這也算是她的工作之一，有時也算是她高壓之下的心靈家園，和維繫生活的收入來源。如果沒有規律性的播出時間，粉絲就會和她的生活開支一起，慢慢流失——這是她之前經歷過的教訓，很顯然她不想再來一次。

“老鐵們，明天姐還要工作，今天就只能稍微聊會兒天。“話是這麼説，但這一聊就聊到了1點。

和"哥們兒"互道晚安之後，她環顧四周，好像這會兒神才又回到了四下無人的家中，對着已經關閉了直播畫面、只能隱隱約約看見自己影子的電腦屏幕，拿出筆和本子，開始為第二天的比賽做準備。

準備工作很繁瑣。除了查、看、寫，黃曉璐還會時不時打開手機上的王者榮耀，來上一局，連她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為了體驗遊戲版本更迭帶來的最新變化，還是純粹想在虛擬世界中大殺四方，放鬆自己，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本子上的記錄隨着入夜更深，也變得越來越密集，但這並不一定意味着準備工作進行得很順利，有時黃曉璐也會在思路陷入停滯時，狠狠地用筆劃掉大段，憤然起身，走到窗邊停歇。

直到凌晨五點，她才算是心滿意足地躺下——即使沒有突如其來的工作安排，她的作息也大抵如此。“好像不把自己折騰得夠嗆，就放不下心來。”

有朋友用"凌晨四點的洛杉磯"的典故，拿她開玩笑"曉璐你這拼命程度，揚名全球指日可待呀”。“聽了就只能苦笑一下，人家那是科比，我算什麼？”

20分鐘後，網約車到達靜安體育中心，黃曉璐飛快地從半夢半醒中躥了出來，進入後台，換上了一身在直男看來頗為隆重的"出鏡用禮服”，妝容和髮型都有專業的指導老師把關，甚至肩上的被蚊蟲徹夜叮咬的腫塊，都需要鄭重其事地用粉底，打磨得不留一絲痕跡。

3點整，黃曉璐看了一眼頭頂上的大屏幕，像在看着凌晨五點的天空。

“該上場了”。

黃曉璐下，KPL解説兔牙登台。

 

搶****跑

作為MC，一個人在現場工作是家常便飯。兔牙需要完成預熱、解説、採訪等工作，通常這些環節並不會一個接一個地出現，而是一股腦兒爆發：

正在帶動現場粉絲加油時，突然比賽就爆發了激烈的團戰，現場大屏幕上瞬息萬變，無數細節在一瞬間湧入，她必須在數秒內組織精煉的説辭，向現場觀眾解讀戰況信息，並見縫插針地用手機記錄要點，適時地轉化為賽後採訪問題。

採訪的隊員和問題，必須提前經過相應戰隊的確認和修訂，才能執行下一步，必須提前準備、溝通。

從下午3點整開始，她就像被按下了按鈕的電動兔子一般，必須無懈可擊地狂奔。“快還不夠，必須搶跑，否則怎麼可能來得及。”

當天比賽，RW俠連下兩城拿到賽點，距離"打卡下班"只有一步之遙，兔牙的採訪對象也鎖定為表現出眾的RW俠邊路選手黎明……結果，RNG.M絕地反擊，頑強地將比分扳為2：2，並在決勝局中一錘定音，而兔牙的採訪對象也變更為RNG.M的Zero。

期間溝通和準備工作的大範圍輾轉騰挪，並不遜色於屏幕上激烈的戰況，採訪對象和問題的懸念，維持到了比賽的最後一刻。

 

這是一場身心俱疲的"搶跑”，但數小時的高強度工作只是一方面，讓兔牙更懊惱的是，掌控感的流失。

她對自己許多的細節發揮都並不滿意，在回程的車上耿耿於懷，説到激動處還會用力地拍一下手：“團戰解説加這麼一句就更好了”，“剛採訪時，這裏怎麼就停了一下”……

“努力搶跑"就是為了"完全的掌控”，這點特質對兔牙來説並非無跡可尋。

2017年初，兔牙在經紀人的建議下，決定去面試KPL解説的工作。考核前的培訓階段，現場參與人數眾多，其中不乏各種播音主持專業、科班出身的實力派。相較之下，大學期間修習室內設計的兔牙在背景方面似乎就棋輸一着。“説到我有自信的一點，應該只有’網癮’吧。”

培訓第一天，當時KPL的官方解説李九來做分享。除去細節方面，兔牙記得他在反覆強調一點就是：放飛自己的情緒，引導觀眾和你一起享受比賽。“當時聽這話就超有感覺，心想一定要成為這種解説。”

從那天起，兔牙見到李九就開始叫他"師傅”。

白天培訓結束後，兔牙會拉着來自同一家經紀公司的男同事，留下來看比賽視頻，繼續加練。一週下來，兔牙將2016賽季KPL的所有比賽都聯繫了個遍，有時連做夢都在解説比賽。“腦子裏全是比賽的畫面，自己打遊戲也忍不住要説上兩句。”

考核當天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從比賽庫中隨機抽取一場進行實戰解説。無論是遊戲細節理解的專業性，還是表達情緒的氣場，兔牙真的就像一隻脱繮的兔子般，一口氣説了很久，拉都拉不住。

評委們對兔牙的臨場發揮很欣賞，不過也給出了中肯的建議：你太強勢了，解説不是秀個人能力，最重要的是團隊。“就和打《王者榮耀》一樣，你一人秀得再厲害，比賽輸了還是沒用。”

巧合的是，她的KPL解説首秀，正好也是和李九一起搭檔。2017年4月2日，KPL春季賽常規賽：XQ對戰SC。

 

也許因為緊張和激動，即使是師傅在旁壓陣，兔牙在首秀中還是沒有剋制住搶跑。有時李九剛想就一波團戰發表評論，兔牙已經用極快語速將自己的觀點説了出來。“着急啊，我準備了很多內容，就怕到時沒話説。”

結果不是沒話説，是來不及把話都説完。“後來我就跟九哥道歉，那天發揮太緊張了。他倒很理解，反而還誇我解説功底不錯，多練練就好了。”

對於自己的第一次KPL解説經歷，痴迷於完全掌控的兔牙並不滿意，但看到還是有人肯定她的能力，情緒也就好轉了些。“下次登台，一定要讓大家都認同我。”

一手澤拉****斯

2016年來到上海以後，兔牙就很少回家了。一方面因為工作忙碌，一方面是因為想盡可能攢一個比較長的休假，再回去陪陪老人。

黃曉璐成長於單親家庭，父母在她懂事之前就已經離異。父親常年在外為生計奔波，她主要由奶奶帶大。

她自認為成長經歷很快樂，因為有遊戲——確切地説，因為她能在遊戲中贏下一切。

初中時，在一款叫《QQ堂》、還算比較有技術含量的遊戲中，黃曉璐發現因為她不俗的等級"巧克力將軍"，慕名結交的好友越來越多，而她的生活好像也因此找到另一種意義。“就想不斷磨練技術，然後讓所有人都認可我。”

而當她在高二那年，打開《英雄聯盟》時，這種意義再次得到了昇華。

黃曉璐還記得她第一次上手這款遊戲、並拿下兩次擊殺時，周圍男同學驚異的目光，然後各種誇讚之詞就如暴風雨般地砸入她的耳中。“有點誇張，不過能感覺出來他們是發自內心的。”

從此以後，每逢《英雄聯盟》的"開黑派對"裏，就多了黃曉璐的身影。而隨着遊戲技術和理解力的不斷精進，她也迅速成為了圈中焦點，“女生玩這個居然這麼猛”。

這種眾口一致的認同，也讓她體驗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操作着英雄在遊戲中游刃有餘，不斷"天秀"，讓黃曉璐感覺到了對於命運的完全掌控。“一手澤拉斯（《英雄聯盟》裏的英雄角色），見誰虐誰。”

到大學時，她已不滿足在一眾男生玩家中當跟班，而是主動出擊，拉攏周圍更多女生一起組隊，與其他男性玩家分庭抗禮。兩個室友自然首當其衝被帶入了坑中。

“一開始確實是受她影響，覺得這遊戲好玩。後來就是被她連哄帶騙地出去通宵玩遊戲。“每次當室友提出想回寢室睡覺時，黃曉璐都會雷打不動地勸"再玩兩把嘛”，而對於勝負的偏執程度，顯然已經超出了她們的理解能力。“贏多了傻樂一天，輸多了鬱悶一天。”

不僅如此，黃曉璐還真的煞有其事地組建起女子戰隊，頻繁參與各種網吧組織的比賽，然後在習慣性的異樣眼光中，帶領隊伍擊垮對面的男子戰隊，然後瀟灑地揚長而去。“我主打中單位置，只要拿一手澤拉斯，妖姬或安妮，對面基本上就沒的玩了。”

終於有人找上了她。

“玩得不錯，試試來打職業。“一個叫小美的女生向她發出了邀請。

即將步入畢業前實習期的黃曉璐，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很顯然，在遊戲內對於命運的完全掌控，這種快感已經讓她無法拒絕。“從小到大除了打遊戲，我不會別的；除了打遊戲，我在別的方面也沒被人這麼誇過。”

甚至連因為她沉迷遊戲、曾徒手雜碎過家裏電腦的父親，在簡單地提問、考察過後，也"輕易"答應了黃曉璐要去打"職業電競"的要求——雖然在老一輩眼裏，靠打遊戲掙錢還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進入戰隊第一天，黃曉璐被安排與其他四名隊員組隊，打一場訓練賽。結束後，她就正式升格成為隊伍的主力中單——無論是個人操作，還是團隊意識，兔牙都體現出了不同尋常的實力。

在教練和隊員又驚又喜的目光中，她胸中再次被微妙的滿足感填充。“就想着贏更多，要更強，想更多的人認同我。”

接下來的日子很單調，每天就是在基地裏吃飯、睡覺、訓練，期間有人為了一腔電競熱血而來，也有人因為太過辛苦、看不到希望而離開，但對黃曉璐來説，這就是她渴望的狀態——不斷磨練，不斷突破，然後不斷在電競戰場上汲取掌控命運的快感。

 

就算幾乎足不出户，她也會認為每天的訓練都應該充滿儀式感，精心梳妝打扮後，再投入看似枯燥的訓練。好像她就是為每一次點擊鼠標，每一次敲擊鍵盤而存在的生命。

職業選手生涯在2015年9月迎來巔峯，直播平台龍珠舉辦的《英雄聯盟》女神挑戰賽，是當時為數不多的為女子電競戰隊專設的大型賽事。

歷時兩月的比賽中，黃曉璐的戰隊從地區海選賽、預選賽開始打起，一鼓作氣地打入全國總決賽，頭一次出現在數十萬人的目光中。雖然最後她們在淘汰賽階段，遺憾地止步於8強門外，但她的中單"一手澤拉斯"兇狠且極具觀賞性的出色表現，卻收穫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直播解説不吝讚美的引導下，觀眾們記住遊戲ID為"兔牙"的黃曉璐，她的微博上，她的直播間，不斷湧入慕名而來的粉絲。

“很激動，感覺進入電競，是真的選對了。”

生日****快樂

2017年7月21日，是黃曉璐的生日。

那天在上海的家中，她的室友琪琪特意早早地回家，並親自下廚燒了一桌好菜，為好姐妹黃曉璐慶生。

 

琪琪是黃曉璐當年職業選手時期的隊友，2016年兩人一同離開戰隊，來到上海，然後就一直住在一起。

琪琪早在2016年就通過騰訊的面試，和李九、瓶子等人一起，成為KPL官方的第一批解説。黃曉璐則是隨後2017年初入職，並在4月3日完成了自己的KPL解説首秀。

但這同時也是"兔牙"這個ID，在KPL解説台上的最後一次亮相。首秀之後，兔牙開始頻繁地被安排去解説各種《王者榮耀》次級聯賽、地區商業比賽。

兔牙對於自己的KPL首秀也並不完全滿意，她也認為通過這些關注度小、頻次更高的比賽打磨自己的解説技巧，積累經驗。再結合她原本就擅長的遊戲大局觀、走勢判斷能力，下次登上KPL直播舞台時就能有更好的發揮。“練熟了再上場，挺好。”

在騰訊為《王者榮耀》打造的職業聯賽體系中，KPL以外的賽事類型和密度都相當可觀，時間間隔之短，比賽地點之多，能讓密集恐懼症患者為之顫抖也不誇張。

但兔牙還是儘可能地抓住每一次登台機會，練習解説。她印象裏比較誇張的一次行程，白天開始還在上海解説一個當地比賽，結束時已經將近晚上10點，隨後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去機場，飛往雲南昆明，落地時已經是凌晨3點，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機場，一抬頭看天空，天色已經微白了……僅僅5個小時後，她又再次整裝待發，出現在了新的解説台上。

同時，她還不斷自己在遊戲中練習，通過實戰進一步加深對《王者榮耀》的英雄和技戰術理解，成為了遊戲中最高段位"最強王者"的高星玩家；兔牙還會時不時地和有經驗的解説溝通交流，請他們提建議，原本"一枝獨秀式"的解説方式也逐漸收斂，更傾向於從團隊方面考慮；同時，工作再忙她也會關注KPL的每一場比賽，然後根據自己的理解和判斷，撰寫賽評分析，發送到KPL官方人員的郵箱裏。“想讓他們知道，我一直在關注KPL，一直在磨練自己，下次機會來的時候，我會做好準備。”

 

這一等，就是一整個賽季。

生日當天，看着琪琪在廚房裏為自己忙碌的背影，就像在背後看着她在KPL解説事業上的不斷前行，兔牙百感交集。“琪琪很努力很善良，她配得上今天的成就，我為她高興；我也很努力，但現在卻很迷茫。”

與琪琪兩人簡單的慶生過後，兔牙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直播，在線觀眾並不是那麼多——她在年初簽約了觸手TV，並得到了相當力度的平台支持，初期人氣頗為可觀。但隨着她頻繁地各地奔波，參與各種比賽解説，直播時間逐漸不規律，觀看人數也逐漸下降。

不過當兔牙在直播中説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時，直播畫面中原本零散的彈幕瞬間變得密集起來，然後滿屏都是"兔牙生日快樂”，其中還是不是夾雜着這樣的彈幕：加油，期待你下次KPL上的亮相。

自認為"久經沙場”、“內心漢子"的兔牙，在這一刻終於沒有控制住情緒，鼻子一酸，開始在直播間哽咽起來。“那段時間心態真的很迷茫，覺得自己前途一片茫然，直播時發現還有這麼多人鼓勵你，真的很感動。”

那天后來的直播，兔牙的腦子已經激動得一片空白，完全不記得後來都説了些什麼，幹了些什麼，印象裏她只是不停地又哭又笑，然後對着一個屏幕説"謝謝”。“就像個女神經病一樣。”

有人説過生日，過的就是告別過去的自己。但生日後，兔牙心目中的理想情況也並沒有出現。她繼續解説各種《王者榮耀》次級聯賽，繼續全國各地奔波，繼續嘗試抓住失去已久的"對自己命運的掌控感”，繼續等待，有一天能夠回到最渴求的那個舞台上。

很多時候，兔牙會感覺到自己的心態，已經瀕臨沉淪。比如9月的一次出差，乘坐高鐵的過程中丟失了身份證；急忙去補辦，還因為頭髮顏色與數據庫中照片不符，又被拒絕；買了瓶染髮劑染回黑色，又因為染髮劑不能隨身攜帶，再次被拒之車外……

最後一番折騰，咬着牙完成工作後，主辦方又捲款跑路，白忙一場。“那時就想，我怎麼會落到這般地步。付出得不到回報，還這麼拼命幹嘛？”

一年後2018年的生日，還是在上海，還是在同樣的公寓裏，甚至連做的飯菜都和一年前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兔牙只是一個人，用手機直播自己做飯，吹蠟燭和切蛋糕。

然後她就早早地下播了，因為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趕飛機，去解説另一場次級聯賽。

入睡關燈前，她對着窗外的天空，突然狠狠地大吼了一聲：

兔牙！你他媽的生日快樂！

上海的天空

2018年初，室友琪琪有了新的安排，離開了上海。從職業選手到電競解説，朝夕相處了將近三年的好姐妹，就這樣相隔千里了。

“那時候心裏還蠻失落的，一想到以後要一個人住了，難免會覺得孤單。”

但即使這樣，黃曉璐也很少回家，甚至很少與父親溝通。倒不是關係不好，或者父親不理解她在從事的工作——相反，與相當比例的老一輩家長相比，黃曉璐的父親其實對她所執着的事業，還算比較支持和熱衷。

早在十幾年前，黃曉璐自己都沒怎麼接觸遊戲時，父親在工作之餘的一大愛好，就是玩一款叫《傳奇》的網絡遊戲，雖然這個打怪升級的遊戲，在黃曉璐眼裏相當沒有技術含量；後來女兒成了《王者榮耀》電競比賽的解説，父親也會盡量抽時間去看，雖然不一定看得懂比賽，但他想親眼看看鏡頭前的女兒，他甚至還是名為"兔牙"女主播的房管；偶爾一次黃曉璐回到家裏，父親就會把手機塞到她手裏，“幫我上個分”，然後在旁邊看着，黃曉璐在遊戲中"天秀"時，還會誇上兩句……

她自己也會對與父親"奇特"的相處方式摸不着頭腦，想了半天才給出一個牽強的理由：“一方面確實工作很緊，一方面總覺得自己混得還不行吧，想讓他看到更優秀的女兒。”

很多時候，她周圍的人會覺得"她"，不僅僅是"她"。而是名為"黃曉璐"的熱血遊戲少女，和渴求大舞台、萬眾認同感的"兔牙"結合體。

從某種意義上講，“KPL女解説"是"電競職業選手"的延伸，她自己總是反覆強調，“解説就是另一種感受比賽的方式”。

黃曉璐一直以來的一個心結就是，她草草結束的職業選手生涯。真正親身投入進去的比賽，其實也就是2015年的龍珠女神挑戰賽，無論從儀式感還是關注度，真正讓她感受到了身為一名職業選手的狂熱和榮光。

2018過年後、新賽季開賽前，兔牙接到的新工作，是一個探營KPL職業俱樂部的節目，深入接觸電競職業選手的日常生活和訓練。她做得很認真，也很開心，因為這份工作讓她的心境回到了3年前的選手生涯，充滿熱血、純粹和單純。“入行這幾年，最快樂的、受認同最多還是當選手的時候。”

 

電競職業化近幾年在國內如火如荼，但只限於男子選手，對像黃曉璐這樣的熱血少女來説，無的放矢：延續性的職業聯賽幾乎沒有，待遇和男性選手比也相差甚遠，甚至有的戰隊招募方式就是隻看顏值，不看技術，組建"模特隊"參加各種商業活動。

“所以當時我的技術展現出來時，大家都會’驚為天人’，狠命誇我。“有人問是不是很反感那些不看技術、只看顏值的戰隊模式，她就狡猾地一笑，“還好吧，比顏值我也不賴啊。”

正是這份對電競的純粹狂熱，以及品嚐過電競為她帶來的強烈掌控感，讓黃曉璐當初毫不猶豫地進入了這行，並在低谷期也要咬牙堅持。“選手夢想沒有了，解説這個夢想我一定要努力，因為這離比賽最近。”

但要成為更好的兔牙，就不僅僅是走"技術流"路線的黃曉璐能夠應付的了：黃曉璐能夠在電競遊戲項目本身中，體現強大的意志力、掌控力和理解力，但對於"藝人"屬性更濃厚的出鏡解説，考驗的則是更綜合的個人能力。

黃曉璐當然也瞭解自己的優點和弱點所在，她在轉型過程中的不斷"搶跑”，就是努力的印證。如今，入行三年的她，熬夜、超負荷工作已經是家常便飯，而身上掛滿了"職業病”。“最近眼壓有些高，主要對着手機和電腦屏幕工作時間比較長。”

很多看慣了"辛苦"和"咬牙堅持"橋段的圈內好友，也會對期間所表現出來的執念吃驚不已：至於這麼累嗎？你已經算是不錯了，非得再往上拱嗎？

有時她也會很迷茫，很矛盾，會碰到進入電競圈許多人都會碰到的抉擇問題：要夢想，還是要麪包？是繼續追求迷霧般的電競解説夢想，還是乾脆把更多精力投入回報更實際的一些工作中去，比如做直播，甚至幕後工作？

取決於答案的不同，黃曉璐是不是還會繼續留在上海也是未知數。

三年內，這個問題她已經考慮過無數次，也迷茫過無數次。最後得出答案的方式卻出人意料地簡單。

2018年春節前，黃曉璐回老家寧波參加了一場婚禮，新娘是當初介紹她打職業的"伯樂"小美，當初的隊友就她一個人去了。因為流程過於緊湊，黃曉璐根本沒有機會和小美多説上幾句，不過小美在台上説的一句話，卻無意中幫她掃清了一片迷霧。

“選擇結婚是因為，是覺得之前的人生沒有遺憾了，我準備好進入下一段人生了。”

很快，黃曉璐又回到了上海的天空下，繼續她的電競生涯。她知道自己後面還會繼續迷茫，還會繼續遭遇挫折，但她也知道自己還會繼續堅持，因為還有遺憾未了：繼續感受比賽，並讓自己的滿腔熱血獲得認可。

黃曉璐下，兔牙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