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渺小的一生，是因為愛你而光榮 | KY觀影：《卡羅爾》_風聞

KY作者 / 夏超

編輯 / KY主創們

在喜歡看電影的人心裏，不僅會有最喜歡的片單，往往也有最喜歡的演員名單。而在我的這個名單裏，少不了一位集美好與才華於一身的個性演員——人稱“大魔王”的凱特·布蘭切特。

從踏入影視圈以來，凱特不斷挑戰新的角色，打破既定的表演風格，留下了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形象，比如之前推薦過的《藍色茉莉》中敏感而神經質的Jasmine，比如《我不在這裏》裏帥氣的民謠巨星Dylan，還有《卡羅爾》中成熟而優雅的Carol。

今天我們就來聊一聊《卡羅爾》。這部電影由美國導演託德·海恩斯執導，由凱特·布蘭切特和魯妮·瑪拉主演，改編自1952年匿名發表的中篇小説《鹽的代價》，講述了兩位女性之間細膩而美好的愛情故事。魯妮·瑪拉在與凱特的對手戲中毫不遜色，榮獲了當年的戛納電影節最佳女演員。

年輕的特芮絲是一家百貨商場的售貨員。她工作沒多久，還不夠熟練，但她願意學習，會認真閲讀員工手冊，對周圍的一切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正是這個習慣，讓她從湧動的顧客中望見了購物時有些迷茫的卡羅爾。

特芮絲不確定自己能在這個工作上堅持多久，她對自己的未來並不清楚。她愛好文藝，喜歡閲讀，喜歡聽爵士，會談鋼琴，愛拍照片。在朋友的鼓勵下，她覺得可以在攝影上多多努力，但對自己的才華又有所懷疑。

或許，這是很多年輕人都有的狀態。即便是眺望不久的將來，也像是望着一片濃霧，令人迷茫，而在這一片混沌中隱約又像有什麼將要顯現出來，擁有很多可能性，又令人期待和嚮往。

這樣的迷茫也存在於特芮絲的感情中。她不厭煩現在的男友理查德，但又覺得不夠喜歡。在生活上，理查德比較照顧人，但對特芮絲的內心缺少真切地關心。他已求過婚，經常讓特芮絲考慮是否一起去歐洲發展，但特芮絲並沒準備好，有時會覺得理查德有些急迫。

特芮絲現在想要的，不是穩定的婚姻生活，而是對未來的探索，她想讓自己從青澀恍惚的狀態中走出來，探尋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成為一個成熟而獨立的人。

所以，當特芮絲望見卡羅爾，她立刻被卡羅爾身上的成熟氣質吸引了。櫃枱邊的交談，讓她更加感受到卡羅爾的自信與篤定。特芮絲已然心動了，而這份着迷或許是因為卡羅爾正是特芮絲渴望的樣子，所以她想走進她，想了解她，隨着卡羅爾一步步的主動邀請，特芮絲沒有任何遲疑便答應了。

雖然卡羅爾看上去總是自信從容，但是當前的生活令她有些窘迫。五年前的一次偶然機會下，卡羅爾發現自己喜歡女性，並和自己的閨蜜艾比有過一段戀情。現在，卡羅爾正和丈夫哈格辦離婚。這個決定並非全部來自性取向上的變化，這些年的婚姻生活也讓卡羅爾非常失望。

哈格對卡羅爾充滿命令的口氣，一直想確保自己是家庭的中心，很少關心卡羅爾的想法，更像是將妻子視為自己所擁有的“財產”，不允許其脱離自己的控制。到了後來，他甚至想用當時的法律剝奪卡羅爾對女兒的監護權。

卡羅爾在丈夫面前常常戰戰兢兢，很少敢展露真實的樣子。比如，在邀請特芮絲到家裏的那個晚上，哈格一進門，卡羅爾便慌張地熄滅手頭的煙、撿起地上的高跟鞋，一掃之前放鬆的狀態，整個人都繃緊起來。可見兩人的關係早已陷入這樣的模式。

身在如此困境的卡羅爾望見了特芮絲，為她身上的新鮮感所吸引。如果説卡羅爾也曾如此青澀含蓄，那麼特芮絲就可能是她曾經失去的自己；而如果卡羅爾從小就如此自信沉穩，那麼特芮絲就可能是她未曾感受過的自己。

所以，卡羅爾同樣要了解這個尚未被凡俗生活徹底感染和馴化的特芮絲。她的內斂和敏感伴隨着潛在的活力，令自己驚訝和羨慕，似乎眼前這個女孩子純真得有些不真實，“神遊天外”一樣。

卡羅爾也會鼓勵和幫助特芮絲，她告訴特芮絲不必擔心別人的看法，在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上一直努力就好了。她還贈給特芮絲新款的相機，看着特芮絲成長，似乎自己也能從中獲得幸福和力量。

在卡羅爾與特芮絲的相遇中，是否最初就有愛的衝動，這很難確定。但是，兩人之所以互相吸引，與兩個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氣質有很大關係。這種差異性令彼此感到驚奇和羨慕，有了互相瞭解的衝動，隨着一起吃飯、互相邀請到自己家中、一起旅行，兩個人終於愛上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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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羅爾和特芮絲的不同，不僅體現在兩個人的年齡、性格和氣質上，也體現在兩個人對愛的表達方式上。

特芮絲對愛的態度是敏感的、脆弱的，剛開始她對一切都小心翼翼。在餐桌上，她沒看菜單就跟隨卡羅爾點餐，吃的時候對食物的味道還有些驚訝；在卡羅爾家中，當她看到卡羅爾和丈夫吵鬧，她努力裝作不存在似的。

特芮絲好像因這份愛而變得謙卑，將對方放在更高的位置上，甚至顯示出一些討好的傾向。她的話不多，彷彿沉默是她的語言，她認真地看着卡羅爾，聽着卡羅爾，像用心注視着一件藝術品，用相機、用心靈耐心地捕捉她最美、最温柔的瞬間。

借用張愛玲的話便是，見了卡羅爾，特芮絲“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面對卡羅爾的一次次邀請，她從未拒絕。看似回答地輕鬆自然，特芮絲的內心暗湧着濃烈的情感。

但是，這種方式又容易讓人受傷。特芮絲渴望自己被卡羅爾需要，希望自己對卡羅爾來説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但是當她在卡羅爾與丈夫爭吵時想要幫忙，卡羅爾拒絕了；當她想為吵架後的卡羅爾買煙，卡羅爾拒絕了；當卡羅爾得知被丈夫委派的人竊聽了之後，特芮絲想要安撫她的心情，但是她看到，卡羅爾想要求助時最先想到的仍是她的閨蜜、前情人艾比，特芮絲覺得自己在卡羅爾的世界中可有可無，所以無比傷心。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卡羅爾對愛的表達方式更有掌控感。她很主動，充滿試探性，善於利用機會來推進兩人的關係。她邀約吃飯，她邀請特芮絲到自己家中，又在談鋼琴時主動觸摸特芮絲的肩膀，又通過想看特芮絲的攝影作品主動提出“記得邀請我去看看”。

卡羅爾對待感情和自己的情緒都是控制的、有策略的，在特芮絲面前很少展露出自己的消極情緒。但她真的沒有這些忐忑不安的感受嗎？並不是。在為了散心的旅途中，卡羅爾對女兒的想念依然在內心糾纏，但是她不願讓特芮絲看見，似乎她覺得自己脆弱的樣子有損於自己在特芮絲心中的形象。

當特芮絲問卡羅爾：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有安全感嗎？卡羅爾甚至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很奇妙。特芮絲進一步問道：“如果你感到恐懼且我能幫你的話，你會告訴我的，對嗎？”卡羅爾有些嚴肅地回答：“我不害怕。”

然而，卡羅爾很難像自己預想地那樣永遠保持一切盡在掌控的感覺，在某些瞬間她無法承受自己要求的堅強。比如和丈夫爭吵的那一晚，卡羅爾心煩意亂，沒能很好地對待特芮絲，最後冷冰冰地將她送到火車站。後來她打電話道歉，終於無法掩飾自己的脆弱，主動地説：“問我吧，儘管問。”她多麼渴望深層次的連接，但隨着特芮絲所在的走廊上有一陣鬨鬧聲，卡羅爾藉機又狠心地將電話掛斷了，不願再面對這樣的自己。

在這兩種表達方式背後，我們可以看到一些有關愛和生活的悖論。有時候，我們像特芮絲一樣，越是敏感脆弱，我們卻越能感受到濃烈的愛，體會到自己生命中暗藏的力量；但這份敏感脆弱帶來的也有可能是更加不穩定、更加令人折磨的痛苦。

在頻頻受傷之後，我們又渴望像卡羅爾一樣，能對愛和生活充滿控制感，努力讓一切都能順從自己的心意，但在逐漸掌控一切的時候，我們可能發現自己失去了那份激動，感情彷彿在逐漸失去光芒，也可能我們發現自己越是控制，反而越是疲憊、辛苦，終究還是無法壓抑心裏的渴望。

當丈夫獲取了卡羅爾和特芮絲在賓館中的錄音後，卡羅爾為了不失去女兒的監護權，她選擇離開特芮絲，寫了一封讀來有些“渣”的分手信。

卡羅爾回到家中，和丈夫一起依維持着一個上流家庭的體面。她接受了心理諮詢，為了開具相關證明來爭奪女兒的監護權。原以為一切能風平浪靜按計劃進行，但卡羅爾被壓抑的內心無法真的平靜。她從艾比那兒聽説，特芮絲已離開商場到《紐約時報》工作，她多麼渴望再見見她。

在參加女兒監護權的會議前，卡羅爾終究沒能忍住，她躲在車裏望着特芮絲穿過大街，心緒難平。她似乎覺醒了一樣，在會議上在丈夫和律師前面坦然承認對特芮絲的感情。她覺得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無論是對女兒、還是對自己都是沒有好處的。對愛的這份衝動，讓她態度堅決，勇敢地轉身離開。

卡羅爾再次主動邀請特芮絲。在分手之後，特芮絲彷彿急速成長了，她成為攝影師，人生有了更清晰的方向，整個人也變得更沉穩。這一次，卡羅爾請求她原諒，並真誠地告白，而可惜，她們的談話被一位朋友打斷了。特芮絲沒有做出回應，兩人就分開了。

在朋友的聚會上，有一位姑娘主動與特芮絲搭訕，這反而更讓特芮絲明白卡羅爾對自己的意義。**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用性別來界定自己與卡羅爾之間的愛。現在她更懂得，她愛的是卡羅爾這個人本身。**她從聚會中悄悄離開，前往卡羅爾之前説的那個餐廳。她穿過喧鬧的廳堂，穿過走動的服務員和顧客，她激動卻又平靜地望向卡羅爾，就像當初卡羅爾在百貨商場中望向自己一樣。

特芮絲和卡羅爾之間的愛，最可貴之處是它喚起了兩個人各自的成長。

特芮絲更能理解生活的複雜，理解卡羅爾當初在女兒和自己之間選擇的痛苦。她在卡羅爾的幫助和觸發下，更快地走上了攝影的道路，不再像過去那麼迷茫。她整個人變得更加成熟，在愛中也更能關愛自己，過去的敏感並沒有簡單地消失，而是化為了心底更深沉的力量。

卡羅爾也不再像過去那樣，為了維持自己堅強獨立的形象而壓抑自己的情感。她敢於在特芮絲面前展露自己的常態、自己的虛弱，敢於接受激烈情感中的不可控。她的精神面貌不再是那個完全固化的成年人模式，她身上同樣開始散發出令人着迷的勇敢和青春。

看完這部影片時我想，如果遇到了彼此心動的那個人，只有遵循自己的內心，傾盡真情去愛對方，才是對彼此最大的尊重。這份愛會讓兩個人都融合對方身上最好的部分，讓雙方都一部分地成為了曾經讓自己羨慕的另一個人。

有時候，“愛”這件事會讓我們產生對自己的厭惡，那一定是因為你愛了一個錯誤的人。在愛着另一個高貴的人類的時候，我們會因為愛ta而感到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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