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是“民營經濟”的男朋友嗎?_風聞
李乐石-解释世界,改造世界,发现并面对新世界。2018-11-08 12:52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行走與歌唱”11月6日文章
作者:李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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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過頭去看,應該可以看得更清楚了,所謂“民營經濟離場論”大概率是有人精心策劃的一齣戲。
9月12號,一篇題為《私營經濟已完成協助公有經濟發展的任務,應逐漸離場》的文章出現在網上,署名吳小平。文章不長,是一篇千字文,內容指向並非像標題所表達的那麼簡單粗暴,並不是後來被簡化的“民營經濟離場論”的意思,而是説在國際競爭條件發生變化的情況下,“一種全新形態、更加集中、更加團結、更加規模化的公私混合制經濟”應該得到更大發展,以便更好地參與國際競爭。
當天,一家央媒就發表了反駁性文章,用語犀利,充滿了鬥爭的火藥味——“對這種蠱惑人心的奇葩論調應高度警惕”。隨後,主流媒體一擁而上,對這篇文章進行了深入靈魂的批判,徹底批倒批臭。
又過了沒多久,高層就發話了,先是“權威人士”表態,後來一把手也用回信的形式發了聲。高潮在11月1日到來,國家召開了一個最高級別的座談會,來給“民營企業”吃定心丸。
這裏頭有蹊蹺。首先,“離場論”從立場上來看,是比較“左”的,但奇怪的是,這個聲音並非來自左邊,我當了這麼多年左派,還從來不知道這邊有一位搞金融的吳小平。
其次,吳小平並非什麼知名人物,該文章也算不上多麼重磅,但是文章上午發出,下午就有央媒發文予以反駁,這個反應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從注意到這篇文章,到討論選題,再安排人寫文章,然後審稿發佈,這都需要時間,所以怎麼看都覺得像是預先排演好的。
再次,傳統媒體被網絡牽着鼻子走,跟風炒熱點,這已經不奇怪了,可是高層直接出面對一個網絡議題進行回應、駁斥,這太罕見了。
如果這不是一個主動的議題設置,那麼這個過程就是無法理解的。可是,得什麼樣的人才能導演得了如此高規格的“苦肉計”呢?這實在令人浮想聯翩。
不管怎樣,目的已經達到了。在1日的“民營經濟座談會”上,最高領導重申了兩個“毫不動搖”,給“民營經濟”吃到了定心丸,還給了“民營企業家”一個“自己人”的定位。除了虛的,“民營企業”還得到了實惠,那就是更加寬鬆的政策環境,領導人指示有關部門針對性地做安排,支持“民營企業”發展。
這些發生在40週年慶祝活動開始的前夕,發生在經濟形勢不好、“民營經濟”遇到困難的時節,對“民營經濟”來説,這無論如何是一個重大的勝利。
然而這就足以讓人滿意了嗎?不,人心不足蛇吞象,有的人還不滿意,蹬鼻子上臉,還想要更多。
當然了,參加了座談會的“民營企業家”們都表達了感恩之心,蹬鼻子上臉的話,是需要其他人來説的。
比如就有這麼一篇文章,提出了“如何讓民營企業真正覺得是‘自己人’”的問題。

這個問題提的真好,好就好在姿態高。在國家已經表態把“民營經濟”當“自己人”之後,還覺得不夠,還要求國家做更多,去感動“民營經濟”,讓他們真正覺得被當做“自己人”了。
可是,為什麼不能反躬自問一下呢?“民營經濟”有沒有做得足夠好?在國際競爭環境變壞的情況下,“民營經濟”有為國分憂嗎?抱着撈一票就跑的心態,掙了錢就移民出國的“民營企業家”多了去了,這是“自己人”幹得出來的事情嗎?
最近這段時間,“民營經濟”叫苦不迭,跟宏觀經濟調控,為防範系統性金融風險而“去槓桿”有關。負債率高的企業從商業銀行拿貸款變難了,遭遇現金流危機。可是,碰到這種情況,只抱怨國家不把他們當“自己人”合適嗎?為什麼不問問自己的信用水平為何那麼低?
在座談會上,領導人不但給“民營經濟”打氣,也直言不諱地批評了一些不良現象。他説:
我國民營經濟遇到的困難也有企業自身的原因。在經濟高速增長時期,一部分民營企業經營比較粗放,熱衷於鋪攤子、上規模,負債過高,在環保、社保、質量、安全、信用等方面存在不規範、不穩健甚至不合規合法的問題,在加強監管執法的背景下必然會面臨很大壓力。
俗話説,腳上的泡是自己走的,在經營中不審慎,才在宏觀環境有轉變的時候遇到麻煩。在一些“民營企業”遭遇破產危險的時候,政府出手救援,這難道不是把“民營經濟”當“自己人”才會做的事情嗎?
結果呢,引來的是一陣“國進民退”的驚詫。看來,政府就不應該管它們,由着它們自生自滅,該破產就破產好了。
近日還看到一篇“雄文”,題為《以所有制中立啓動改革再出發》。

什麼叫“所有制中立”呢?上個月,國務院副秘書長彭華崗在一次會議上表示:在B20阿根廷會議上,有人提出所謂“列入國企扭曲競爭”的議題,這種説法某種意義上忽視了國有企業經過改革以後已經完全融入市場、同其他所有制企業公平參與市場競爭的事實。所以,我們也提倡“所有制中立”,反對因企業所有制的不同而設置不同的規則,反對在國際規則制定中給予國有企業歧視性待遇。
這説得很清楚了,“所有制中立”是中國在國際上的一個倡議,反對因為所有制不同對中國的國有企業進行歧視,應該一碗水端平。
《以所有制中立啓動改革再出發》這篇文章對這層含義一筆帶過,然後就開始曲解“所有制中立”的含義,説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需要對國有經濟和“民營經濟”一視同仁,實現“所有制中立”。不用説大家也猜得到,他指的是,在中國,“民營經濟”被歧視了,文章還提出了歧視的四種形態:出生歧視、地位歧視、安全歧視、扭曲的所有制反向歧視。
文章為“民營經濟”鳴冤叫屈,為“民營經濟”討要相對於國有經濟的“所有制中立”。但該文章的問題與前面那一篇是一樣的,就是不肯照鏡子,不肯從“民營經濟”自身查找問題,不去想一想,“民營經濟”有沒有資格要求文章所定義的那種“所有制中立”。
只問一個問題就夠了:國有企業除了納税之外,還向國家上繳利潤,用於全民福利,“民營企業”向國家上繳利潤嗎?
這麼提問,不知道多少人又要莫名驚詫了,他們會説,“民營企業”是私人的,國企是全民的,“民營企業”當然不能向國家上繳利潤了,掙了錢都是老闆的。
前一段時間,另一位叫小平的官員提出,“民營企業”也要實行民主管理,輿論一下子炸鍋了,異口同聲地説,民主管理請國企去搞,國企是全民的,“民營企業”是私人老闆的,老闆説了算,輪不到民主管理。
説白了,談論責任的時候,就不要“所有制中立”了,公有制是公有制,私有制是私有制,涇渭分明;談到市場上的機會時,就要求“所有制中立”,要求降準門檻,開放准入,一堆要求都來了。
這是經濟領域的“女權婊”邏輯。“民營經濟”也把國家當男朋友了:有事時,你怎麼不管我?沒事時,要你管我?

那篇提出“離場論”的文章中説,“有好處就各種公關,沒好處就四散奔逃,一旦補貼就各種集中,一旦真集中就哭爹叫媽”,這真是對“民營經濟”的生動寫照。該文還説,“私營企業,有其優勢,有其劣根”。這篇文章到底怎麼出爐的,先不去管它了,這些話本身倒是説的蠻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