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造假美國有糾錯優勢,中國也要探索自己的路_風聞
大包-独立撰稿人-大包科技随笔2018-11-08 11:18
最近,美國兩個造假大新聞接連刷屏。
先是硅谷創業圈最大的造假醜聞,曾估值90億美元的血液檢測創業公司Theranos正式解散。
其美女創始人Elizabeth Holmes過去一直宣稱,不用針頭,只需刺破手指獲取幾滴血便可完成在專業醫療實驗室內進行的多達240項醫療檢查,從膽固醇到癌症。

後是“酸鹼體質理論”創始人Robert O. Young被判罰1.05億美元,當庭承認騙局。
他提出人的體質有酸鹼性之分,偏酸性的體質會導致包括癌症在內的各種疾病。想要健康,必須保證身體的鹼性環境。他基於自己的理論生產保健品、藥物,甚至開辦了診所。

這兩個騙局都是來自民間高手,沒有拿政府的錢。他們的主要問題出在“虛假宣傳”,危害程度也是在“耽誤正規治療”這個層面。
相比之下,中國此前的幾個大新聞,涉事方牽扯了國家資源,性質就不能相提並論了。雖然失效疫苗得到了嚴厲懲處,但“鴻茅藥酒”這種對身體有明確損害的(何首烏毒性、酒精攝入危害)卻得到了大量辯護,甚至引起跨省追捕……
看來大家對兒童的關愛還是遠遠勝過老人啊。
論造假,美國的民間高手多,而中國騙取國家資源的多,這是兩國體制的差異。
但美國有自我糾錯的優勢,除了違法成本高,很重要的一點是美國的媒體強大,監督能力強。
血液檢測的騙局,就要歸功於該公司內部員工Tyler Shultz的揭發和《華爾街日報》調查記者 John Carreyrou的努力。
而“酸鹼體質”這件事,一個客户告你的療法無效,就能讓你傾家蕩產、身敗名裂,在中國也不太容易實現。我們還是想想怎麼扳倒楊永信教授吧。

當然中國媒體也發揮過很大的作用,漢芯事件、韓春雨事件、疫苗事件、鴻茅藥酒事件,中國媒體也都是好樣的。《21世紀經濟報道》高級記者楊琳樺於2014年6月發表的《”漢芯“造假事件調查手記》,值得一讀。
但總體而言美國媒體的戰鬥力更強些,背後的原因簡直是“房間裏的大象”,大家都清楚。
至於科研造假,則是另一個“房間裏的大象”,大家都知道中國人為了滿足各種要求而灌水,但具體灌水到什麼程度,最近則有一個詳細的數據出來了。
數據一:
從2008年到2017年IEEE總共撤回7263篇論文,其中6866篇來自中國。


這個數據來自“撤稿觀察”(Retraction Watch)網站,由兩名長期致力於健康方向報道的記者Ivan Oransky和 Adam Marcus合作建立。前面説了,美國媒體的戰鬥力強,他們的調查記者強,這就是證據。
數據二:
絕對數量上,由於中美兩國科研投入最大,因此撤稿數也是前兩名。而按每10000篇稿件中有多少篇被撤稿來計算,中國排在第七位,撤稿率達到萬分之五。

個人來説,中國井岡山大學講師鍾華以41篇被撤稿位列前十。

上述統計來自《科學》雜誌網站的一篇報道:
https://www.sciencemag.org/news/2018/10/what-massive-database-retracted-papers-reveals-about-science-publishing-s-death-penalty
上述數據給出了中國的灌水程度,但也並不全面,因為被撤稿的論文數和垃圾論文數是兩個概念,前者只是後者的真子集,雖然中國作者在國外雜誌上被大量撤稿,但在國內雜誌上被撤稿就很難了,國內雜誌才是垃圾論文的重災區。
所以有媒體報道説,國際會議撤上千篇論文大多來自中國,是“比南大梁瑩還狠”,那當然是狠,但梁瑩這樣主動撤掉國內垃圾論文的也是少見了,起碼説明她還“要臉”,她自己在糾錯了,簡直讓人感動。
中國一些單位袒護自己的造假者,這是缺乏“內部糾錯”的重要原因,有學校甚至發明了“沒有主觀造假”的説法,有趣的是“酸鹼體質”的發明者,他的律師也是這麼辯護的,這個人一直對自己的這套理論深信不疑,他自己真的相信的,所以就不是騙子了……顯然美國的法院不認這個道理。
説了那麼多失望的話,最後説幾句樂觀的:
這些年,中國媒體的戰鬥力雖然沒有更強,但假新聞確實越來越少了,造謠確實再也不敢了,這説明中國有自己抓質量的辦法。科研雜誌難道不能學習一下?
從源頭上,其實改革已經在做了,比如不再盲目算論文數量的“代表作制度”。
而監督也不能落下,國內也應該辦一個“撤稿觀察”,專門統計國內雜誌,按中國特色的辦法來,成立一個領導小組抓這件事。也許可以號召大家向梁瑩學習,自己糾錯的,既往不咎,被檢舉揭發的,嚴肅調查處理。
我相信科研人員肯定會反對我這個提議,不光是“向梁瑩學習”這句玩笑,而是科研人員會反對行政化,反對“按中國特色的辦法來”,在科研人員看來,出現這些問題都是因為行政化逼出來的。
但是看看數據,全世界最近十幾年來,年均撤稿數目在不斷上升,2000年為年均100篇,2014年則達到了年均1000篇。而至少被統計的範圍內,包括新加坡、韓國的幾個國家撤稿率都高於中國。這説明,學術造假或腐敗,“行政化”或者“中國特色”並非唯一原因,甚至很可能不是主要原因,最多是“中國特色造假或腐敗”的原因。
一方面,中國已經在探索這方面的制度改革,這應該繼續堅持。另一方面,把一切都推給行政化也是不準確的。儘管前面説了很多美國自我糾錯的機制優勢,我個人還是對按照中國國情繼續摸索改革這條路更有信心,何況這也是許多事情上被歷史證明唯一可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