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一個把歐洲人關進洞穴兩千多年的奇男子_風聞

來源：微信公眾號“讀書不必那麼嚴肅”

01

圖圖沒想到這裏有個山洞，站在洞口朝裏面喊了一聲，聽迴音似乎不小呢！他想進去看看，説不定會遇上一窩毛茸茸的小白兔或者小松鼠呢。

儘管洞口有陽光照進來，但這個山洞還是有些暗沉，石壁縫隙間是密不透光的苔蘚，一陣冷風吹來，圖圖覺得彷彿置身於一張看不見摸不着但就在頭頂的黑色大網之中。

藉着洞口透進來的那束不算強烈的陽光，不遠處山洞盡頭的牆壁上映着一些不太清晰的影子，有一個像是一匹馬，還有一個有點像凳子，又有點像小門框。遠不止這些，牆壁上還有好些形態各異的影子，個個有模有樣。

看來這不是一個沒人來過的山洞。

圖圖頭皮有點發緊，但還是扶着左手邊的石壁小心地往前走着。他盡力睜大眼睛，警惕着潛伏在角落的未知，他感覺每個毛孔都警醒地張開，像雷達一樣搜索着身邊的危險信號，每根汗毛都像前線的哨兵，時刻準備着保衞自己。

這渾身的警覺讓他看出前方的地面好像比腳下的地面要暗一些。他停下腳步，將全部精神都用來觀察這差異。眼睛逐漸適應了這昏暗之後，他出了一身冷汗：前面是一道斷崖！他向前踢了一腳，馬上聽到砂石落地的聲音。再仔細看看，應該不高，也就一人多高吧！他鬆了一口氣。

這時腳下傳來嗚嗚丫丫的聲音，他的目光瞬間被拽了過去：斷崖腳下靠坐着一排人，他們被綁住了手腳，好像在爭論着什麼，但又聽不懂。

圖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向了腦袋。

02

“15、16、17、18、19、20！”斯斯趕緊把在菌湯中燙了20秒的烏雞卷夾了出來，在剛才盛到小碗裏的菌湯中涮了兩下，不涼不燙，剛好入口！帶着菌香的嫩滑烏雞肉讓斯斯覺得嘴巴里放了一場盛大的煙花。

突然，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來，越來越響，一盤盤等着下鍋的菜和熱氣騰騰的鴛鴦鍋被這聲音擊碎，消散。

斯斯在把眼睛撐開一條縫兒之前，已經在心裏罵了521遍身邊這些嘰嘰喳喳的人。

“你們剛才有沒有聽到頭頂有聲音？”

“好像是有。”

“沒有吧？我怎麼沒聽到？是不是聽錯了？”

“説不定是誰説夢話呢！”

“應該是聽錯了，這個時候頭頂上是不應該有聲音的。”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説一會兒，漸漸地靜了下來。

“啊！什麼東西砸我頭上了？好疼！”蘇蘇突然大喊。

大家正要斥責他多事時，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一陣“咚咚咚……”的響聲，這次大家都聽到了，聲音由強變弱，直至消失。所有人都像變成了雕塑。

不知過了多久，蘇蘇好像最先反應過來。他摸索到了砸到他腦門的那個東西。

一匹馬！砸中他的是一匹雕琢精緻的木偶馬！

這時有人哆哆嗦嗦地説：“看……快看……馬不見了……不見了……”

“真的……不見了……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只有馬不見了，其他的還在。自從有了人，每天早上壁上的影子就會出現，傍晚影子就會逐漸消失，這是常識。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記錄這個的，現在還沒到消失的時候呢，怎麼會這樣？再説消失也不會從馬開始呀！這是怎麼了？這麼會這樣？”洛洛有點語無倫次了。

“馬在我這裏！剛才打到我腦袋的就是這個馬，木偶馬！我的理論得到證實了!我再給你們講一遍吧！我們生活在一個山洞裏，頭頂上方是一條通往真實世界的通道，通道這頭放有模仿真實世界物品的木偶，壁上之所以有那些影子是因為陽光照着那些木偶，把木偶的影子投到了壁上。每天太陽昇起，陽光照進來時，影子就會出現。太陽落山，沒有陽光時，影子就消失了！你們看，當這個木偶馬掉下來時，即使有陽光，壁上馬的影子也會消失！哈哈哈……一定是智慧之神知道我悟出了這真相，把這匹馬獎勵給我，用來證實我的理論，幫我宣傳我的理論！智慧之神啊，我將永遠追隨你！公民們，我們要掙脱束縛，走出這洞穴，進入真實世界，我們不用在看壁上的影子，甚至不用看那些雕琢精緻的木偶，我們直接看陽光下真正的馬……”蘇蘇越説越激動。

“看在上帝的份兒，趕緊停止你的厥詞！否則你會下地獄的！就是因為你天天妖言惑眾，上帝才會扔下這匹他手邊把玩的木偶馬，敲中你那禿亮的大腦門，這是對你的警告！如果你仍不知悔改，下次扔下來可能就是大石塊了！還有你們，差點被他的妖言迷惑的人們啊，上帝抹去了馬的影子就是對你們的小小警告。上帝總是這般仁慈，阿門！不過，你們沒有及時喝止這樣的妖言，就是對上帝的褻瀆！你們只有在每個禮拜日請我吃一次火鍋，我才能代表上帝寬恕你們！”烏烏説得義正辭嚴。

謨謨正在跟洛洛聊着呢！只聽到他説道：“這麼久了還是這兩套，永遠無法被證實，也永遠無法被證偽，我真是聽煩了。我覺得還是你們家世代積累的那些經驗更實用些，至少在今天之前它為我們提供了生活的指導。不過，今天這件事情也證實了我之前一直跟你説的道理——以前一直這樣，並不能證明以後也一直會這樣。它們之間並不天然地具有因果關係。我們可以説，因為上面有木偶，有陽光，所以壁上有影子。但不能説，因為以前壁上一直都有影子，所以現在和以後也一直會有。至於是誰把木偶放在那裏，為什麼放那裏，我可不想浪費我的腦細胞。”

笛笛似乎有自己的小世界，只聽他嘟囔道:“虛幻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山洞、石壁、影子都是虛幻的，我聽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也都是虛幻的。只有我正在思考它們都是虛幻的這件事情能夠證明我是存在的。”

斯斯覺得此話有理，管它影子、木偶、真的、假的，還是自己的思想最可靠，他感覺烏雞卷的香味還在嘴裏迴盪。他閉上眼睛想趕緊入睡。因為他醒了快20分鐘了，辣湯中漏勺裏盛的腦花就要熟了。

03

柏拉圖在《理想國》第七卷中借蘇格拉底之口説出了“洞穴理論”，從此這個洞穴就一直深深影響着歐洲人。

▲光源是太陽還是火堆，木偶有沒有人舉着，在不同的圖中略有差別。

中世紀為教會服務的、終身致力於證明上帝存在的經院哲學家們非常樂意把教徒們封死在洞穴裏，以便教廷接管。“外面有人”這種想法已經深深地烙在歐洲人的思想中。文藝復興之後，人們重拾古希臘的智慧，即使是哲學家們也始終沒有跳出這個設定。不管是“我思故我在”的笛卡爾、崇尚經驗主義的洛克，還是宣揚“明天太陽不一定升起”的休謨，都活在洞穴和影子的支配中。甚至我們所熟知的牛頓，在發現了三大定律之後，也陷入尋找“是誰踹了地球移交，讓它開始轉”的泥潭，最後還是覺得沒有上帝不行。

最有智慧的人尚且如此，普通人就更不用説了。直到現在，歐美的電影、小説等面向大眾文藝作品更是用慣了這個套路。著名的科幻電影《黑客帝國》中，主角尼奧他們就生活在一個叫矩陣的程序當中，過着程序設計者設定和操控的人生，他們為了逃離這種命運不斷抗爭。

▲《黑客帝國》裏帥氣的尼奧

科幻電視劇《西部世界》講述了類似的故事：隨着科技的發展，人們不再滿足於電子遊戲。遊戲公司製造了一批與人類幾乎沒有區別的機器人接待員，讓他們生活在名叫西部世界的高科技成人樂園中，滿足人類無限制放縱，嫖妓、追兇甚至濫殺無辜。在程序的失誤以及程序員要求機器人更接近於人類思維和情感的情況下，機器人的自主意識和思維使他們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本質，進而覺醒並反抗人類。

▲《西部世界》裏的接待員就是這樣造出來的，有血有肉。

電影《上帝也瘋狂》《普羅米修斯》等也用了類似的套路。以洞穴理論為總框架的影視劇還有不少，利用洞穴理論增加懸疑感的更是不計其數。

著名哲學入門小説《蘇菲的世界》介紹了古往今來的各種哲學理論，但是小説的結構依然是洞穴理論，主角蘇菲就是別人設計和操控的人，她的終極使命也是掙脱宿命。

1981年一個名叫希拉里·普特南的人在他的著作《理性，真理與歷史》中提出了一個特別嚇人的概念——缸中之腦。

“一個人（可以假設是你自己）被邪惡科學家施行了手術，他的腦被從身體上切了下來，放進一個盛有維持腦存活營養液的缸中。腦的神經末梢連接在計算機上，這台計算機按照程序向腦傳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覺。對於他來説，似乎人、物體、天空還都存在，自身的運動、身體感覺都可以輸入。這個腦還可以被輸入或截取記憶（截取掉大腦手術的記憶，然後輸入他可能經歷的各種環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輸入代碼，‘感覺’到他自己正在這裏閲讀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不過是洞穴理論的高科技版而已。

他們總是想着洞穴中的種種可能，或者想着怎麼逃離洞穴，卻不怎麼想這不過是柏拉圖提出的一個説法而已。

04

生活在洞穴的陰影中，有益處，也有害處。

益處是，洞穴中的人始終有強烈的逃離洞穴、探究真相的慾望，或者説不探索時要承受強烈的恐懼，正因為如此，歐洲人發現了物質世界的規律，而且在繼續不斷探索。

害處是，容易被操控。在柏拉圖的著作中，洞穴理論並沒有那麼重要，在那段對話中，蘇格拉底討論的主要是通過受教育而走出過洞穴的先知和因沒受過教育而被困洞穴中的愚民之間的矛盾，討論如何通過教育讓更多的人走出洞穴。有點像魯迅説過的，如何喚醒鐵屋子中沉睡的民眾。可能因為蘇格拉底被民眾投票投死這件事給柏拉圖就下了不小的心裏陰影，所以設計出民眾被綁在洞穴中、離真相特別遙遠的場景。然而這種玄而又玄的設定正好符合宗教控制的需要，所以就把民眾封堵在這個先哲修好的洞穴中。柏拉圖的弟子亞里士多德研究的是邏輯學、博物學、倫理學等陽光下地球上的科學，而被宗教統治了1000來年之後，很長時間內幾乎所有哲學家都走不出這個洞穴。

作為一個普通人，看明白這個套路之後，再看用這個套路編的影視劇、小説時就沒那麼害怕了。我可不願意去想圖圖是不是也生活在別人挖的更大的洞穴裏，我只想吃火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