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日難,難在我們自以為知日” ——評萬景路《你不知道的日本》_風聞
日本通-2018-11-14 08:57
◆《日本新華僑報》總編輯 蔣豐
不久前,我與老友、旅日華人“草根作者”萬景路先生聯繫,説“我們交往這麼多年了,我給你寫篇書評吧。”他高興地説,“好啊,那就謝您了。”我知道他近年來出版了幾本關於日本的隨筆,就問他評哪本比較好。他説,“我的《你不知道的日本》(九州出版社)最近發行第二版了,您就評這本吧。”

當時,我心裏有些納悶,萬景路先生是日本華僑華人圈內的出書“新手”,他的書籍怎麼會發行第二版呢?2018年11月10日,萬景路先生在位於東京池袋車站北口的上海餐館“新天地”攢了一個飯局,同時把“新版”《你不知道的日本》帶了來。我匆匆忙忙拆開塑料封皮一看,版權頁上寫着,“版次,2016年6月第一版;印次,2017年6月第2次印刷”。果然,是第一版的第2次印刷,而不是第二版。從這點“版權知識”的缺陷來看,萬景路先生的確還是“新手”。不過,當時我沒有敢説出來,因為那晚是萬景路先生做東,還從家裏帶來了兩瓶茅台酒。“吃人家的嘴短”啊!
我在開篇提到萬景路先生是“草根作者”,是因為他不曾上過大學。當年,他在中國黑龍江省海林市家鄉參加高考初考時,曾經獲得全縣第一名。複試的時候因患急性肺炎入院,連續一個月高燒41.5度。大病初癒後醫生建議休學一年,他從此與高考無緣。
後來,萬景路先生又趕上第一次全國工商銀行招幹,他又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入銀行。但是,他沒有去上班,而是直接乘改革開放的東風做生意了。繼之而來的是改革開放的深入,國門進一步打開,中日關係進一步發展,當年日本侵華戰爭後留在中國的“殘留孤兒”可以返回日本了。萬景路先生的妻子是“殘留孤兒”的後代,他就以“殘留姑爺”的身份與妻子一起在1989年8月進入日本。
大約20年前,我在日本從《東方時報》社“跳槽”出來創辦了《日本新華僑報》。當時,旅日華僑作家“大腕”李長聲老師極力支持我在“副刊”上下功夫。於是,我在《日本新華僑報》上開闢了名為“華人眾議院”的副刊,邀請一批華僑華人“寫手”撰寫專欄。後來,參寫人數不斷增多,一個版面不夠了,我就又開闢了一個“華人蔘議院”的副刊版面。萬景路先生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邀請撰寫專欄的,至於他是“華人眾議院”的作者,還是“華人蔘議院”的作者,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是,那個時候他基本屬於“文化愛好者”的水平。
關鍵是萬景路先生的執着。從那時開始,他一路堅持月月寫來,整整寫了20個春秋。在旅日華僑華人社會,喜愛寫作的人不少,願意為此拉個小圈子的也大有人在。但是,非科班出身、同時也不在文字圈內工作的“草根作者”中,堅持不懈進行“專欄寫作”的,唯有萬景路先生!難怪他當年能夠在家鄉拿到兩個“第一”。今天,每當我和萬景路先生等“浮一大白”的時候,看着他那需要“地方支持中央”的頭頂,都會情不自禁地生髮感慨:搞寫作,真熬人!

萬景路先生這部21萬5千字的隨筆集,起名為《你不知道的日本》。對此,我很不以為然。我相信許多讀者的第一反應也會是:“我不知道,就你知道?”對此,萬景路先生告訴我:“這是出版社的編輯起的書名。”這樣,我就明白了。作為編輯,為了書籍的暢銷,為了出版社以及本部門的績效,起這樣抓人眼求的書名,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前一段時間,國內媒體充斥“嚇尿體”、“厲害體”的報道,背後的動因應該也是這樣。出版社出版的有關討論日本的書籍時,用“懂體”、“知道體”、“真實體”,更是屢見不鮮。這個時候,我想起李長聲老師那句話,“知日難,難在我們自以為知日。”
縱讀《你不知道的日本》,可以看出萬景路先生的許多文章都是針對中國社會乃至於“憤青”們對日本的迷茫認識而寫的。他在文章中試圖給中國讀者揭開重重謎團,促進中國讀者對日本的理解,具有自身的社會責任感。中國人寫日本,無非是兩類,一類屬於“自娛自樂型”,沉浸在精緻的日本文化中自我玩味、自我欣賞、自以為是地説三道四、看了一本書後就可以寫出好篇文章來,更何況看了好幾本書呢。另一類屬於“社會責任型”,他們為中日兩國“一衣帶水”、有所謂的“同源同種”卻相互沒有真正的、深層的瞭解而焦慮,希望用筆端下源源不斷流出的作品改變這種現象。在我看來,這樣的作者有格局、有情懷。萬景路先生以及《你不知道的日本》一書當屬後者。
《你不知道的日本》另一可貴之處,是作者憑藉着自己在日本近30年的各種體驗進行寫作,而不是來自書齋的“宅作”,不是那種只要看書,在中國的書齋和日本的書齋都可以寫出來的作品。作者在書中屢屢“以我旅日多年的經驗”、“以我們日常和日本的接觸所感受的日本人”、“有時候我們會發現”等等句式表達這種體驗。“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因為萬景路先生在日本企業工作,對日語能説能寫能讀,這種“體驗”下的關照和對比,就會出現不一般的作品。
如果讓我説《你不知道的日本》一書的不足,大致有二。一個不足是書中夾雜不少“協和語”。什麼叫“協和語”,就是在中文中夾雜着日語的漢語説法。比如,在《娶日本老婆真的幸福嗎?》一文中有這樣的句子——“近一些的現代劇中,也常見家內在玄關給御主人遞上外衣、皮包,鞠躬送行,甚至有抱着孩子,致送到路口目極之處的”(該書第304頁)。這裏面“家內”、“玄關”、“御主人”都不是現代漢語的説辭。據説,在中國東北處於日植的時代,這種“協和語”非常流行。我不知道萬景路先生在作品中如此頻繁地使用“協和語”,是家鄉歷史的影響,還是到日本後與不少華僑華人説話的時候也常常講“協和語”式一樣。從淨化、美化現代漢語的角度講,我不贊成這樣的寫作。書中另一個不足是有一些“疵瑕”。比如,在“《君之代》與知傷感之心”一文中談到“被譽為日本民族歌唱家美空雲雀”的時候,用的是“他”字(該書第302字)。但是,這位歌唱家是一位女性。又如,在“島國人的愛國”一文中,講到“2011年的3·11關東大地震”。眾所周知,1923年日本發生過“關東大地震”;2011年日本發生的大地震被稱為“東北大地震”。兩次地震相同,震域與震時、震名都是不同的。再如,在“無法模擬的魚食文化”一文中,提到“石原慎太郎在任東京市長時”(該書第254頁)……。我們知道,日本的行政區劃有47個“都道府縣”的,“東京都”並不能夠稱為“東京市”的,“東京都知事”更不能稱為“東京市市長”。這些屬於固有名詞,是不能夠望文而譯的。
還是那句老話,“瑕不掩瑜”。我更欽佩的是萬景路先生為了解日本、認識日本而下的功夫。同時,也為他積極地向中國傳遞日本叫好。我在#蔣豐中國大學百校行#講演活動中,多次指出:“知日”這兩個字,上下疊加起來,就唸‘智’。‘知日’,可以讓我們增長智慧!”萬景路先生的《你不知道的日本》這本書,無疑是有助於中國人“知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