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良心發現：倫敦將立一戰華工華表紀念碑_風聞

隨着歐洲各國進入紀念一戰活動高峯期，塵封將近百年的中國赴歐（協約國）華工功績得以被廣泛地宣揚。

規格最高的紀念物應當是英國的華表紀念碑。

白色大理石雕刻、高9.6米，正在石家莊進行最後的製作。

2019年5月4日，它將被豎立在英國倫敦皇家阿爾伯特碼頭（Royal Albert Docks），面向東方，跟一戰華工墓地朝向一樣。

選在這個時間和地點，有三層意義：

一，紀念近十萬華工在一戰時期為拯救英國作出的貢獻。

二，紀念五四運動100週年。

三，當年華工在遠渡重洋後，就是在這座碼頭踏上英國土地。

絕大多數歐洲人並不清楚這段歷史，更不要説進入歷史課本，所以華表將被命名為“確保我們銘記（Ensuring We Remember）”。

華表將以火車運送方式通過穿越歐亞大陸來到倫敦，背後深意不言而喻。

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英國首相特雷莎·梅都向組織方去信表示了支持，女王表示了謝意，首相表示華工在一戰中的貢獻一直被忽略，到來改寫這段歷史被遺忘現狀的時候了。

另外，法國，比利時都已經有了華工雕像。

9月20號，法國首座一戰華工紀念雕像在位於巴黎鬧市街區的里昂火車站（Paris Gare de Lyon）前廣場正式落成。

2017年11月16日，比利時的波普林格市三座青銅紀念雕像矗立，供後人緬懷憑弔。這裏與法國接壤，一百年前是主戰爭，一線勞動的華工離戰場最近距離不到50米。

11月11日上午11時，紀念一戰結束100週年儀式在巴黎凱旋門舉行，70多名各國首腦出席。一位華裔少女用中文朗讀了華工顧杏卿（翻譯）在一戰結束時所寫的書信段落。

記憶彷彿一下子被喚醒，是歐洲終於良心終於發現了嗎？是的。

但如果沒有中國今天的強大，為一戰華工正名的日子也許還要等一等，歐洲很現實，就像當年招募華工也是基於現實需求。

大戰期間，英法國內勞動力嚴重不足，於是招募了14萬名華工到歐洲戰場，英國9.6萬名，法國4萬多名，這是西線戰場，沙俄的東線約有5萬人以上。華工主要從事前線挖戰壕，搬彈藥，修槍支等輔戰工作，還有後方的工廠生產，農田工作，森林砍伐等。

華工的貢獻不僅在於協約國最終取得戰場勝利，還有戰後家園重建，無論歐洲還是中國人的後輩，都應當瞭解一下。

戰爭創傷

一戰對英法兩強來説，人員傷亡遠比二戰慘重，後來“綏靖政策”出台，英法怯戰懼戰的心理是主要因素之一。

一戰打到法國男女比例失調，農村地區往往四五名女人爭搶一個男人，大約有三千多名法國女子嫁給了中國男子。

留下的勞力，都是身體健壯，其它陸續遣返回中國，他們在法國農村不但要從事田間農動，還要去寡婦家幫忙。

政府派給一個村子往往只有一名男勞力，他要滿足單身婦女所有要求，法國女人又開放，導致爭風吃醋現象。

城市中的華工服務中心，承擔了另一種職能--婚姻介紹。蔣廷黻當年23歲，是巴黎的華工服務中心幹事兼翻譯，除了行政事務，蔣廷黻還得給人保媒。

中國男人跟法國女人好上了以後，如果在異國它鄉結婚，觀念上還是要明媒正娶，所以蔣廷黻這種具有官員身份的人，就是最佳媒人。

為什麼中國男人在法國受歡迎，一方面，男勞力稀缺，一方面，性格温和，很少有家庭暴力。在戰後初期，鄉村婦女除了生理需求外，生活上缺乏食糖，白麪包，煙酒等等，而華工們都有配給保證，所以，每次到來都很受歡迎，村姑們提供清咖啡，華工提供食糖。

感情上來説，過程是：好奇--試探--興趣--樂趣--日久生情--大肚子。

然而，真正成親的不多，主要原因是法國政府反對中法婚姻，內務部還發過公告警示法國女人不要嫁給華人，媒體更是瘋狂歪曲華工形象。

另外，駐法公使顧維鈞，華工負責人李駿也反對中法婚姻，認為會帶來管理困難，尤其是外交糾紛和道德困境。

比如説，王鐵柱跟伊蓮娜相愛，鐵柱合同是五年，他們結婚了，合同期到，男方必須回中國，扔下女方，道德有虧，帶上她回國，根本養不起。

所以圓滿的婚姻很少很少，往往都是苦澀的愛情，包括生下的孩子，也會受到歧視。

從整個歐洲社會來看，男丁缺少是普遍現象，政府就不斷放低成婚年齡，鼓勵生育，姑娘們嫁給傷殘士兵還有獎勵。法國青年男子死亡率是13.3%，加上失蹤的將近350萬，到最後默許一夫多妻制。

這就是戰爭殘酷性，導致法國人口結構產生了變化，華工打破了法蘭西白種女人不與非白種男人通婚的劣習，但中國人沒有留下更多，反而為後來的黑人鋪平了道路。今年世界盃法國隊大家都看到了，不想多説什麼。

招募華工

魯迅對華工曾經寫過：“歐戰時候，我們不是常常自負的麼？但可曾用《論語》感化過德國兵？可曾用《易經》咒翻了潛水艇？儒者們引為勞績的，倒是那大抵目不識丁的華工！”《十四年的讀經》。

就是諷刺一些知識分子，你們看不起華工卻要用他們的功績給自己在洋人面前貼金。

1919年，中國代表團拒絕在巴黎和會簽字，華工的施壓也起到了重要作用，他們在歸國時，甚至拒絕在日本下船登岸。

最早大規模招募華工的是英國，1916年，他們想在香港招募。中國是中立國，如果提供華工支持協約國，會跟德國產生糾紛，英國想避開這個麻煩。

但是，廣東人，香港人不適應法國戰場寒冷的冬天，英國外交大臣E.格雷便找駐英公使朱爾典商議，看中國能不能幫忙從北方招募勞力。

朱爾典提出了兩個方案：

一，從威衞海（英國租借地）招人，英國人自己負責，北洋政府不插手。

二，以民間商企名義招工，合同由中國官方批准。

當時，袁世凱已經去世，黎元洪出任大總統，中國政局亂成一團，朱爾典與黎元洪派系並不密切，所以建議採用第一個方案，英國只管招人，不要主動跟北洋接觸，除非北洋出來反對。

具體負責招工事務的是天津的英國仁記洋行，招募地在威海衞，山東人就成了主力，一名華工洋行可賺一英鎊多一點。

1916年10月30日招工正式開始，但非常不順利，山東地方政府不同意這種偷偷“拐人”的方式，招走的要派警察抓回，中英矛盾不斷，華人也不敢應聘。

英國急着用人，覺得還是繞不開北洋政府，於是，找外交總長伍廷芳交涉，承諾如果因此引發德奧抗議，英國將在中國受到攻擊時提供保護。

但問題還是解決不了，山東會聽北洋政府的？12月7日，山東督軍兼省長張懷芝回覆國務院，希望能婉拒英國要求，理由是沙俄之前用採煤工方式招過人，結果逼華工上戰場，山東不幹，不想再跟洋人扯不清。

12月21日，外交部回電，勸張懷芝不要干涉，裝不知道就行，否則，英國會詰責，山東沒回，26日，28日，30日，外交部連續向山東施壓。

1917年1月5日，在重重壓力下，山東省同意英國人只能在威海一帶招人，以文登，榮成，寧海三縣為限，出界要扣人。只要華工只願應聘，山東可以放行。

在中英一系列交涉，以及北京與山東之間的施壓和反施壓之下，1月18日，第一批1000名華工出洋。

英國認為華工去歐洲，不用上戰場，又能夠得到較高收入，作怪的不是山東，而是德國公使辛慈在挑撥。

英國採取的對策是加大誘惑力度：

一，庚子賠款延長五十年，利息不要。

二，允許中國在關税上得一些自主權。

三，無論中國是否對德宣戰，皆可參加將來的議和大會。

中國要幫英國疏通地方關係和勸勉華工赴歐，結果英國看中國鬆口後，又心疼利息和關税讓步過大，想修改。

其實，只要中國對德國宣戰，外交就不存在障礙，但是否對德宣戰又涉及到政治問題，黎元洪底線是斷交，而總理段祺瑞主張宣戰。

段祺瑞還主張，既然英國請求人力支持，那麼中國可以出兵歐洲，不能僅靠勞工做一些間接工作，要支持就盡力支持。

然後黎元洪就把段祺瑞解職了，北洋連番惡鬥，最終黎元洪下台，馮國璋當總統，8月14日對德宣戰。

英國自己也有矛盾，青島那邊是公使館招人，威海這邊是陸軍部招人，為了搶人衝突不斷，接着法國也來招人了。

法國招募的勞工，在1917年2月17日，就啓程去馬賽了，結果郵輪在海上被德國潛艇擊沉，543名勞工遇難。

這件事促使中國各省督軍和省長都加強了對勞工合同及賠償金的重視。

招募華工一事，總體上基本順利成行，雖然爭吵不斷，中英各有所得。有一點不得不説，英國與日本有交易，正是因為日本從德國手裏搶過山東特權，英國才能大規模招人，所以，英國支持日本在戰後得到山東特權也就不足為奇了（關於此事，我會另寫一文）。

本來北洋政府可以利用主動權，為中國，為勞工及家屬爭取到更大的利益，但由於內鬥不斷和國力不振，無力多多爭取。

中國讓步是在沒有與英國簽訂政府合同的情況下作出的，可謂失算，北洋變了協調人，而不是當事人，角色很尷尬。

對苦難的民眾來説，當廣告詞上寫着“去法蘭西吧，一年2000法郎，五年10000法郎，回來就是大富翁！”的時候，誰不會動心？哪怕是戰場也要賭一把。

他們的工資分成兩份，自己在國外的，以日薪計，每日十便士，工頭一先令三便士。家屬領另一部份，以月薪計，每月十鎊。

這些人到了歐洲後，歷盡艱辛，住的是條件極差的工棚，戰時也沒有行動自由。

不過，有的學到了知識，有的提高了覺悟，並在戰後組織了不少華人愛國團體，回國後，又反作用於國內，如五四運動。

這段歷史説明，中國人聰慧，能幹，吃苦，耐勞，勤奮，安份，這不是人口眾多的問題，而是勞動力素質決定。你知道，英國最大殖民地在哪裏嗎？人口不輸中國，為什麼不去自己的地盤招人？

歐洲良心發現，但願他們良心能保持下去，《凡爾賽條約》算計中國，我們也沒忘記。

中國這樣的國家，只要穩步前行，沒有什麼困難能阻擋得了偉大復興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