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少為何不辭職?”—基層公務員之問_風聞
观察局Lee-一个才华横溢的美男子2018-11-19 21:21
來源:吐槽青年:曹林的時政觀察
**導讀:**公務員不敢説,我為他們説幾句公道話。將心比心考慮一下,就不會動輒拿“錢少為啥不辭職”去嗆基層公務員了。
這種霸道的詰問,無法形成交流與溝通,只能強化民眾與公務員的對立情緒,讓公共討論變成一場口水戰。
一邊是在談工作壓力大,一邊説不舒服就走人,外面排着一羣搶這個崗位的人呢!——多像霸道老闆的邏輯。

昨天寫了《不要讓基層公務員白了頭又寒了心》一文後,引發基層公務員的極大共鳴,《人民日報》客户端轉載後,最新的閲讀量是1100多萬。數萬條評論,10萬以上的點贊,這個數字見證的是基層的痛感。
《中國青年報》頭版今天刊發後,很多公務員都給我留言説,央媒終於開始重視基層這個問題了。我也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給那些囑咐我“一定要替他們説幾句”的基層公務員一個交代了。
我還記得,今年年初,我在某地一個鄉村調研時,一個做扶貧工作的幹部是流着淚“拜託”我的。80後的他,也是早生白髮,60後的面孔,想起他的眼神我總覺得難過,這篇評論也算給他的一個交代。

很多公務員在文章後留言了,談工作中的心累。更多的朋友問我“怎麼不轉到朋友圈,卻能讓領導看到這篇評論”——我知道,他們是怕被扣帽子。一個朋友含淚用實名留言評論了自己作為鄉村教師被攤派了太多任務,我替他頂了上去,無數點贊,但很快他就刪了。——我也知道,他怕因此丟了飯碗。
當然,也有不同觀點,比如一個網友留言就懟我。
他先反諷説:基層農民也挺苦的,曹老師啥時也給説道一下,提高一下農民待遇。
我回復説,你這是較勁兒,為什麼非要把基層幹部和羣眾對立起來,為什麼不能為基層幹部説幾句。
他回覆説:基層公務員,也不過是一個職業,如果幹得不舒服,可以不做,覺得委屈,可以辭職,他有的選。不要一看到基層公務員“受了苦受了委屈”就發出無限哀鳴,看來你不過是一個酸文人罷了。
這話真有點把我惹火了,我回復説:對不起,真以有你這樣偏執、冷漠、沒有温度、憤世嫉俗卻缺乏判斷還自以為是的人關注為恥,不好意思,拉黑了。
基層公務員也是人,也有自己法定的權利,不是你的敵人,評論也需要為他們主張權利。你説得對,我就是一個酸文人,一個為蒼生説人話的酸文人。——過去我為無數基層羣眾發過聲,寫過評論,就事論事,談談基層公務員的委屈有什麼不可?
我尤其不喜歡的是這句話:公務員如果覺得委屈,不舒服,可以辭職。——這話真挺混帳的。
常常聽到這樣的聲音:説公務員收入低,甚至被打入低收入階層,可為什麼很少看到公務員辭職呢?收入低為什麼不辭職去找收入高的工作呢?――這種聲音貌似有理,其實是一種對立的情緒。討論基層公務員的生存狀態,還是應該基於事實,而不是用“錢少為何不辭職”這種話去嗆他們。
“錢少為何不辭職”的邏輯有兩個問題。
其一,“不辭職”是不是事實?沒人辭職只是公眾想象出來的一個數據,並沒有得到數據支撐。實際上,我好幾個公務員朋友都因為待遇和壓力問題而辭職了,到企業拿高好幾倍的薪水,只不過一般都很低調,公務員與其他職業的正常流動比以前頻繁多了。
其二,即使辭職的公務員很少,但不辭職的原因有很多,不辭職並不代表公務員的收入就很高,生存狀態就很好。
基層公務員壓力大工資低卻很少辭職,是可以理解的。比如,公務員崗位與其他職業還是有一定的特殊性,涉及公共服務,須保障這個職位有一定的穩定性,企業也許可以關門,但一個公共服務的部門不能出現斷崖式的員工跳槽。
還有,有人就喜歡公務員崗位,選擇當公務員不只為了錢,一種職業愛好。再就是,換工作的成本很高,重新擇業,重新上崗,重新換個單位,很折騰。而且自己學的就是這個專業,如今就業很難,千軍萬馬擠獨木橋考上公務員不容易。最後,工資只是衡量擇業的一個因素,公務員崗位還有其他的吸引力。
這麼將心比心考慮一下,就不會動輒拿“錢少為啥不辭職”去嗆基層公務員了。這種霸道的詰問,無法形成交流與溝通,只能強化民眾與公務員的對立情緒,讓公共討論變成一場口水戰。
一邊是在談工作壓力大,一邊説不舒服就走人,外面排着一羣搶這個崗位的人呢!——多像霸道老闆的邏輯。公眾當然可以監督“公僕”,但也別像惡老闆那樣由不得人講理,不讓別人吐槽談生存狀態,把複雜的事實變成一句不由分説的“不爽就走人唄”。
比如,討論基層公務員收入與工作成不成正比問題,應該有一個客觀可衡量的標準,而不是用“辭不辭職”的冰冷市場邏輯作標準。
我覺得衡量標準有以下幾個:
跟公務員付出的勞動比,跟社會的平均工資比,跟城市的生活成本比,跟其他國家公務員在社會階層的收入對比程度比——拿這幾個標準去衡量會發現,中國的基層公務員,收入確實偏低。低收入之下,工作壓力又大。
討論公務員工資問題,需要基於同一標準。現在很多貌似激烈的爭論,都是關公戰秦瓊,根本沒有形成對話。
你説公務員收入低,他説公務員有很多隱性福利——某些地區某些領域到了一定級別的公務員,也許確實有隱性福利,但並非每個公務員都有,多數人可能是靠工資過日子。而且各種規定和規範之後,所謂隱性福利的空間已被壓縮,尤其是基層。
討論這個問題,還需要區分少數貪官和普通公務員。反腐敗讓公眾大開眼界,看到了貪官讓人瞠目結舌的鉅額財產,工資基本不用,日常全部靠送,生活極盡奢華。
現在一提到公務員,浮現在人們眼前的可能都是一個個被腐敗養得腦滿腸肥油光滿面的貪官。一提起公務員漲工資,激起的都是“貪官家的錢多得燒壞了多少台點鈔機”之類憤怒想象。把這種想象延伸到多數無辜的公務員身上,尤其是基層公務員身上,對他們是很不公平的。
還是別用“不爽為何不辭職”這樣的偽問題嗆基層公務員吧,我那篇評論討論的是基層“用形式主義反形式主義、用官僚主義反官僚主義”這個讓公務員不堪重負的問題,是層層加碼讓基層公務員動輒得咎的問題,是很多沒必要的表格、檢查、額外任務剝奪他們身心健康的問題,面對這些看得見的問題,用“不舒服就辭職”去懟,撕裂的是人心。
“80後白髮書記”其人
來源:新華社
李忠凱火了!他的任前公示照片走紅網絡,讓廣大網友認識了這位“80後白髮書記”。
他所在的雲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大姚縣灣碧鄉,不僅有“白髮書記”,還有“白髮鄉長”。他們的白髮一根根增加,當地貧困羣眾一户户減少。增減之間,他們付出的辛勞可見一斑。

11月18日,在大姚縣灣碧鄉,李忠凱(右)在建檔立卡貧困户家中走訪。新華社記者 王安浩維 攝
對於意外走紅,李忠凱沒有過多評價,他希望公眾把目光聚集在基層幹部和脱貧攻堅上。“我們改變不了頭髮變白,但能改變這裏的貧窮。”
“真的假不了”,照片與年齡均屬實
楚雄州委組織部日前發佈的州管幹部任前公示公告中, 出生於1980年8月、現任大姚縣灣碧鄉黨委書記的李忠凱,擬提名為大姚縣政協副主席候選人。
在公示的照片上,李忠凱兩鬢蒼蒼,頭髮花白。有網友認為他的照片和年齡差距較大,質疑其年齡不真實,甚至有網友留言稱“還以為是‘60後’”。
16日下午,李忠凱的照片在網上走紅後,他本人並不知道。“太意外了。當天下午4點縣委組織部給我打電話,讓我核實一些工作經歷,提供户口冊和結婚證等證件,我才知道網上在説這件事情。”李忠凱説。

11月18日,在大姚縣灣碧鄉,李忠凱(左)在指導農户種植甘蔗。新華社記者 王安浩維 攝
原來,13日早上6點,李忠凱趕到縣城開會,抽空到照相館照了公示用的照片,當時也沒有考慮太多因素。“平時兩個月染一次頭髮,但有朋友説,頭髮染多了也不好,現在也就不怎麼染了。”
17日,記者跋涉8個多小時趕到灣碧鄉,見到了“80後白髮書記”。和公示的照片相比,李忠凱的頭髮幾乎全白了,臉龐比照片上更黝黑,身材魁梧,穿着一件藍黑色夾克,胸前彆着黨徽。乍看上去,確實和年齡有差距。
對於 “照片和年齡差距較大”的説法,李忠凱説,人擺在這裏,“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
對此,楚雄州政府新聞辦發佈説明稱,李忠凱的出生年月在全國幹部檔案專項審核中已做過核實,在提拔前再次做過審核確認。

11月18日,在大姚縣灣碧鄉,李忠凱在甘蔗地裏進行技術示範。新華社記者 王安浩維 攝
“照片上頭髮花白,現實情況也是這個樣子,不是像一些網友説故意弄白的。至於體型,我年輕的時候不瘦,老父親也很壯實,媳婦也不在意我的形象。”李忠凱笑着説。
李忠凱的老家在大姚縣農村,父母都是農民,家裏還有一個妹妹。引發網絡關注後,他告訴家人不能讓生病的老母親知道這事。“老母親不懂這些,擔心她知道了情緒不好,影響身體。”李忠凱説。
“我們改變不了頭髮變白,但能改變這裏的貧窮”
因為一張滿頭白髮的照片走紅,李忠凱和鄉里的幹部都很意外,“更多的關注點不應該在某一個人身上,而應該關注基層幹部羣體。我們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改變山裏的貧困面貌。”
灣碧鄉依然一片平靜。不少幹部羣眾説,經常看到書記下鄉,都沒有注意他頭髮全白了。灣碧鄉納那村黨總支書李明君也在微信上看到書記“火了”,“在他走紅網絡之前,也有村民説他年紀大,我就説其實李書記年紀還是小的,可能就是因為脱貧工作壓力比較大。”

在大姚縣灣碧鄉,李忠凱(左二)在羣眾家中走訪(資料照片)。新華社發
在工作中,李忠凱和同事的壓力確實來自脱貧攻堅和移民後續問題的處理,熬夜加班是常事。雖然看上去有着和年齡不相符的形貌,但談起工作,李忠凱思維敏捷、邏輯清晰,普通話也很標準,各項數字脱口而出。
灣碧鄉有建檔立卡貧困户1647户6477人。在脱貧攻堅戰中,李忠凱結合當地光熱資源、海拔高差以及立體氣候,提出了產業富民經——山上核桃、山下花椒,林中牛羊、江中水產,江岸熱果、江上旅遊。
記者瞭解到,今年10月李忠凱獲評“楚雄州擔當作為的優秀基層幹部”,主要原因就是在扶貧工作中表現突出。2014年至2017年,灣碧鄉共有989户3958名貧困人口實現穩定脱貧,碧拉乍、納那2個貧困村如期脱貧出列,很多羣眾在田間地頭認識了這位“白髮書記”。
他的幫扶户之一李明貴身有殘疾,鎮裏把他家納入了易地扶貧搬遷,建了一幢2層的鋼構房。李明貴的兒子被聘為協警,有了穩定收入,家裏還種了上10畝芒果,在2016年順利“摘帽”。
在工作中,李忠凱很務實。灣碧鄉對面就是以芒果著稱的麗江市華坪縣,灣碧鄉也種植了5萬畝芒果。“對我們鄉來説,種植芒果起步有點晚,還沒力量打造自己的品牌,那我們就借力用力,靠着對岸先把產業發展起來,讓羣眾有錢賺,再把產業做強。”他説。
“基層幹部不怕累,就怕不被理解”
近年來,雲南省大力提拔使用在脱貧攻堅一線工作實績突出的幹部,李忠凱也是其中之一。在脱貧攻堅期內,雲南貧困縣鄉鎮黨政正職、分管領導原則上不調整崗位,“不脱貧、不換人”,李忠凱對今後繼續帶領灣碧羣眾脱貧發展滿懷信心。
記者瞭解到,灣碧鄉幹部的平均年齡為三十五六歲。如果光看頭髮的話,鄉里不但有“白髮書記”,還有“白髮鄉長”。生於1981年的灣碧鄉鄉長車宜剛,2011年到灣碧鄉工作,如今同樣變得兩鬢蒼蒼。“個人的外形、頭髮顏色,它是怎樣就是怎樣,不是我們關注的重點。”車宜剛説。
翻看李忠凱和家人、同事的照片,10多年前他也不是現在這樣“蒼老”,頭髮烏黑,身材沒有發胖。李忠凱也不記得什麼時間出現白頭髮、什麼時間開始染頭髮了。

在大姚縣灣碧鄉,李忠凱(左二)在農户家中進行入户調查(資料照片)。新華社發
“也有人説38歲已經不年輕了,但對我來説就是立足自己的崗位,做好自己的事情。”李忠凱説,基層幹部不怕辛苦,不怕累,不怕沒時間休息,就怕不被理解,希望得到更多的理解和認同。
當前,最讓李忠凱操心的事情有兩件,一件是除了今年計劃脱貧的600餘户以外,灣碧鄉還有55户沒有脱貧,產業發展還要加大力度;另一件是鄉黨委政府一直想給羣眾建一座橋。
灣碧鄉與麗江市華坪縣隔金沙江相望,村民往返兩地主要靠輪渡,很不方便。“如果能建成跨江大橋,把大理、麗江的遊客也吸引來旅遊,把咱們好山好水好風光推薦出去,農產品走出去,那老百姓的日子就更好過了。”李忠凱滿心期盼。
“走紅”之後,有一家全國連鎖餐飲企業和李忠凱聯繫,想幫助灣碧鄉的農特產品打開市場,這讓李忠凱感到“關注也是生產力”,“最好是和我們大姚縣一起合作,讓全縣農特產品都有個好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