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FIRST青年電影展到金馬獎:現實主義下的電影實踐_風聞
孙佳山-中国艺术研究院马文所当代文艺批评中心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马文所当代文艺批评中心主任2018-11-19 16:46
編者注:近年來,現實主義影片的規模性湧現,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我國現實題材影片長期缺位的尷尬境地。其中FIRST青年電影展“意外”地成為了彙集海峽兩岸眾多青年導演、編劇、演員的中國藝術電影創作實踐的樞紐,並與金馬獎彼此之間產生了密切的聯繫,中國藝術電影終於找到了相對符合國情併為產業結構所接受的內部循環機制。那麼,金馬獎在當下華語現實題材藝術電影浪潮究竟有什麼關係,金馬獎在今日華語電影格局中處於怎樣的地位?快來聽聽孫老師怎麼説。
文章節選自作者《正在崛起的現實題材浪潮——以《北方一片蒼茫》為例》,點擊查看全文。
走向“現實”的藝術電影實踐
從90年代末開始,對於在第五代身後,試圖以更徹底姿態“獻身”於歐洲三大國際電影節的藝術標準的第六代電影人而言,留給他們的反而是更為狹小的影像空間。因為新世紀以來,中國電影觸底反彈後的票房盛世,並未給第五代之後的青年導演、編劇、演員,特別是藝術電影的創作實踐提供足夠的舞台。彙集了眾多青年導演、編劇、演員的藝術電影創作實踐,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未能有機地融入到中國電影產業的格局中,這一直都是中國電影產業自身的結構性危機的最為集中的深切體現。
如果説第五代尚能作為一個以代際姿態出現的羣體標籤的話,第六代整體性的衰萎和淡出,既更為深刻地説明了中國電影的市場化、產業化改革的本末倒置的悖謬結構的不可持續性,遲遲不能令人信服地走進“現實”,也殘酷地昭示着相關創作和批評的理論、話語資源的油盡燈枯。
而從《心迷宮》到《北方一片蒼茫》,這一輪的現實題材藝術電影實踐,在美學上相對第六代而言,要更為節制和剋制,不再陷入第六代式的對歐洲三大國際電影節的藝術標準所推崇的歐式抽象理念的執拗,在更為貼近我國城市和農村的社會底層的同時,也展現出了藝術上的足夠真誠。

《北方一片蒼茫》劇照
例如在《北方一片蒼茫》中,就充分吸納和調用了近年來在文學界和新聞界流行的“非虛構”理論話語資源。影片為了既強調和突出真實性、在場感,又擺脱過去戲劇衝突意義上的“虛構”的藝術限制、束縛,全片黑白色基調中的主人公二好,幾乎沒有正面近景鏡頭。人物面容的不在場,在無聲地控訴着她被社會無情冷漠拋棄的同時,也在這種最極致地貼近主人公二好視角的“非虛構”鏡頭語言中指認着“一片蒼茫”的現實。這在我國當代電影的影像實踐中,具有先鋒派式的探索意義和價值。
當然,這種悄無聲息的階躍,並不是偶然,而是有着複雜的結構性原因。隨着改革開放進程的全方位深入,中國電影外部座標也不可避免地發生着時代性的變遷,並直接影響着其內部結構的重新整合。
2011年之後,在西寧開始形成穩定沿襲和規模的FIRST青年電影展,成為打破原有結構的引爆點。由於“提名-入圍”等專業評價體系的建立和完善,選片範圍的廣泛拓展,《心迷宮》《北方一片蒼茫》等高品質現實主義影片的不斷湧現,FIRST青年電影展“意外”地成為了彙集海峽兩岸眾多青年導演、編劇、演員的中國藝術電影創作實踐的樞紐。在《八月》斬獲2016年台灣金馬獎最佳影片之後,2017年更是有八部曾在當年的FIRST青年電影展進行過展映的影片入圍台灣“金馬獎”;而且這種影響和輻射是雙向和均等的,來自台灣的《川流之島》《強尼·凱克》,也正是通過在FIRST青年電影展嶄露頭角,才在台灣“金馬獎”獲得華語電影主流的進一步認可。聚焦現實題材、關注底層,風格濃郁、色彩鮮明的現實主義傾向,也已經成為了FIRST青年電影展的一大標籤。

《八月》導演張大磊(左一)在金馬獎領獎台上
不難發現,中國電影市場化、產業化改革在二十年左右的摸索之後,也在快速地新陳代謝和更新換代,並終於為在其市場化、產業化的初期曾有着濃墨重彩一筆的藝術電影的創作實踐,找到了一個相對符合自身國情和特點的、能夠實現穩定的現實題材輸出,併為整體性的產業結構所接受和吸納的內部循環機制。藝術電影開始不斷推出現實主義精品力作,並通過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面向公眾。無疑,其影響絕不僅僅是藝術價值和票房意義。這種歷史性的結構變遷,在可預見的未來對於中國電影的內涵和外延的重新整合與結構性調整,也都將產生着積極、深遠的影響。
現實題材浪潮的歷史勢能正在積聚
新世紀第二個十年以來,尤其從是2014年開始,在藝術電影領域所迸發出的具有明確現實主義訴求的現實題材創作熱情持續噴湧,既結晶出了以《北方一片蒼茫》為代表的,不同題材、風格、類型的現實主義代表作,也在悄然間一點一點地逐漸改變着這一歷史週期內中國電影自身的內在氣質。
從當下到可預見的未來,可以形成一股現實題材浪潮的歷史勢能正在不斷積聚。無論是從FIRST青年電影展、“金馬獎”到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主流視頻網站,這些日漸清晰的人才培養機制、成果展示渠道、最終的院線落地和潛在的觀影人羣覆蓋,還是作為行業基座的青年導演、編劇、演員等從業人員隊伍看得見的不斷發展和壯大,以正在積蓄的現實題材浪潮為表徵,中國電影正在走向跨週期意義的歷史臨界點——在過去二十多年的市場化、產業化改革過程中,繳納了昂貴的歷史學費之後,終於開始收穫純粹市場和產業意義上的可持續紅利。

而且,這一大批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出生)的青年電影人,深入關注社會底層,並駕輕就熟地將“非虛構”等新興理論、話語資源,有機嫁接到當代電影實踐,在影像語言、美學趣味、價值選擇等層面所表現出的豐富性和差異性等,呈現出了真正可以面向未來的、清晰的代際更迭特徵。2018年夏天,從商業院線的《我不是藥神》到藝術院線的《北方一片蒼茫》,青年導演處女作即一片成名,對於這一階段以現實題材浪潮為表徵的,各種歷史勢能明波暗湧的中國電影而言,也是不能再積極的正面信號。
總之,我們可能正身處在中國當代電影的一場大變革的前夜。除了為終於到來的這一幕感到歡欣鼓舞之外,我們的理論和批評話語也需要儘快與之相適應。在業界已經不斷做出表率的今天,對於中國當代電影理論和批評的挑戰,恐怕早已太過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