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十九妹》——90年代中國大陸武俠劇的巔峯之作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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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武俠小説大家蕭逸先生於2018年11月19日因肺癌晚期，醫治無效辭世。説實話“南金北蕭”這個提法有點過於強行“雙驕”了，在武俠文學界的地位，二人並不是同一檔的。

但蕭逸先生還是很值得一提的，他是“劇成就人”的一個典型代表，和金庸正好反過來，不過很遺憾的是，哪怕是《甘十九妹》火遍大陸的時候，觀眾對他依然知之甚少，主要還是因為他的作品缺乏對受眾的“羣攻”效果。

而且，讀者看到這個標題，估計不少人會認為“巔峯之作”是不是謬讚了，可是老夫還是要把這個絕頂的譽美之辭奉上，因為前面還有一個限定詞——大陸。

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武俠劇翻拍進入到港台邵氏之後的第三波高峯（如果從60年代開始算），一個很明顯的趨勢就是港台的主創人員和部分演員開始和大陸的演藝界合作，最典型的就是1991年的《雪山飛狐》（之前和合拍劇最成功的要數《封神榜》）。

封神榜和雪山飛狐，掀起了大陸和港台合拍片的高潮

這部電視劇在三地播出之後反響極為強烈，熱播不斷，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它打破了外景對過去港台武俠片的限制。要知道，80年代的金庸和古龍作品搬上電視之後，出於製作經費和其他客觀條件的限制，不得不大幅改編原有作品，很多觀眾噴之為編劇和導演的惡趣味，導致原著面目全非，殊不知，這個“客觀條件”主要就是外景實在是拿不出手。

武俠劇中往往頻繁出現高山、大海、懸崖、古剎和地牢等設定，讓舊式的搭棚外景顯得如同兒戲，當然這個“兒戲”也是hindsight（事後之見），在80年代中期中國大部分家庭還只有14-17寸黑白電視機的年代，一部略顯粗糙的武俠劇就可以萬人空巷了。

孟非版胡斐的《雪山飛狐》有很多在大山中踩着厚厚的雪地追打的戲，乍一看還以為是智取威虎山，而且演員穿着厚厚的冬衣，説話時嘴裏冒出的白氣和皚皚白雪相得益彰，渾然天成，這才是《雪山飛狐》才應該有的身段，在吉林省長白山的這個取景，設想一下，如果單靠港台的力量，是拍不出來的。同樣道理，《俠客行》和《射鵰英雄傳》中的海戰場景，在港台版都略去了。

但即便如此，90年代初尚未誕生真正意義上的大陸武俠劇。道理其實並不複雜，改革開放才剛剛十多年，大陸的演藝界生產線沒有這個人力資源產業鏈，所以編和導，尤其是武打設計幾乎全靠港台班底擔當。

80年代的港台武俠電視劇佈景就是這個樣，搭個棚子，裏面的草木和石頭都是人工造的，把野戰場面也拍的跟室內戲一樣

也許讀者好奇，讓90年代初，完全靠大陸的地方台搞一出武俠劇，會是什麼樣子呢？大家看一個例子就知道，這部戲叫《江湖恩仇錄》，老夫實在是不想用這個詞，但還是不得不用——這絕對是一部加了引號的“神劇”，人設之中二，劇情之荒謬，特效之五毛，佈景和道具之簡陋簡直可以把你從眼睛一直辣到直腸。

有時候感覺《江湖恩仇錄》像山寨版的聊齋

但在那個年代，觀眾們依然看得津津有味，對這部戲的回憶和重新吐糟挖掘，是大約在15年前的“天涯”或者高校BBS上諸如“那部奇葩武俠劇”上。

地方台的“野望”

那麼，承擔起大陸武俠再創作重任的是誰呢？讀者們可能會説，這個重擔估計還是會落在央視的頭上吧。央視的最大特點就是人力物力資源有保證，最典型的就是四大名著的拍攝，這個讓一般的電視台是難以承受的，那個年代大型電視劇從劇本敲定到開拍殺青到上映，一個週期就要四五年（現在確實極為快餐化了，四五個月就能給你鼓搗出來），而且很多時候的資源儲備地方台是不可能調動的（比如軍隊，《三國演義》用了多少個旅，多少個師就不用説了）。

但是這裏有一節，90年代中期，武俠片在央視眼裏還是一個典型的“逆子”，是個禁區，別説拍了，連港台的版權也都不會買，因為政治風向和輿論風評不允許走這個路子，這個面貌直到本世紀初李亞鵬許晴版的《笑傲江湖》出來之後，才得到根本改觀（該劇是央視、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搞的，央視八套首播）。

既然央視老大哥不搞，那麼，重擔就落在了地方台身上。説實話，從80年代中期之後，各地方台藉着改開的春風“野心”膨脹的不在少數，很多都吃了第一個螃蟹。陝西台1986年極為有雄心地搞了一出古裝大劇《封神榜》，45集，可惜因為尺度實在是太大，放了五集就禁播了。

最老版的《封神榜》

再比如福建電視台的俞月亭和張剛在1986年發下“毒誓”，一定要搶在央視之前，把古典文言小説的巔峯之作《聊齋志異》搬上銀幕。這部《聊齋》是一部系列片，而且每個系列的導演和班底都不一樣，所以水平參差不齊，但總體質量上乘，福建台克服了種種困難，用了4年的時間做到了他們能做到的一切，總監製俞月亭還在前幾年寫了一本回憶錄，字字泣血，説他拍完聊齋之後整個人感覺老得不行了，人都被掏空了。

除了陝西台和福建台之外，還有一家電視台要立志走在全國的前列，那就是——山東電視台。山東台的經費要比同期的陝西台高一些，畢竟是東部沿海省份，但比人力資源更少的福建台還要窮，因為福建畢竟背靠台灣，靠着台劇的收視率和廣告還能抵擋一陣子。但山東台一開始走的就是“越是山東的，就越是中國的”這條齊魯大地的本土路子，製作的紀錄片和電視劇都和魯文化有關。

理解了這一點，就理解了為何大陸最早版本的《水滸》就是山東台拍的。老夫認為，山東台的這個老《水滸》在很多程度上絕對要壓過98版的央視《水滸》一籌，因為央視版的《水滸》武術指導和情節設置都是按照香港黃金時代功夫片人力班底的構想來搞的，所以帶有某種程度的商業風塵氣（潘金蓮頻繁泡熱水澡，李師師和燕青胡搞等等），而且正是因為老版水滸用了真老虎和武松（祝延平飾演）打，逼迫着央視在1998年也要費盡心機如何要在人虎搏鬥的技巧上上勝過老版。

山東版水滸就有了人虎鬥

山東台的《水滸》比陝西台的《封神》和福建台的《聊齋》都要早幾年，但製作水平卻是最高的，在1995年“山東衞視”上星之前，它的電視劇和紀錄片水準其實已經走在了各地方台的前列，從1988年到1992年，山東台的節目主持人不斷被央視挖走（尤其是法制欄目居然出現全班離職投奔央視的情況）。

但也許誰也沒有料想到，90年代中期，山東台的二期火爆，居然靠的是兩部武俠片，其中一部就是《甘十九妹》。

從《白眉大俠》到《甘十九妹》

説起《甘十九妹》，不得不説它的“大哥”——《白眉大俠》。這部耗資“靡費”的大劇傾盡了山東三冠電影電視實業公司全力，為的就是給1995年山東衞視上星獻禮。

《白眉大俠》播出之後火遍了全國，但這部取景魯中和膠東地區的武俠劇其本質尚未完全脱胎“舊武俠”的套路，看劇情就知道，這是《七俠五義》的同人版，男二號就是東京五鼠之一的錦毛鼠白玉堂的兒子白雲瑞，所以開封府的出鏡率還是很高的，再加上本劇的一個主要編劇不是別人，就是前一段時間剛去世的評書大師單田芳，有近代舊武俠的話本為依託，情節不至於亂跑火車。

《甘十九妹》其實也調用了軍隊，當時軍隊參與電視劇拍攝並不罕見

觀眾在看《白眉大俠》的時候，最大的“驚喜”就是武俠場面和原來引進的港台版的很不一樣，首先演員吊鋼絲吊的特別生硬，在空中手忙腳亂，活像個剛放進泳池的嬰兒，而且配音極為搞笑，連打鬥主角的“位移”都要有類似“嗚哇”“biu”之類的聲音，這是典型的上世紀70年代邵氏武俠劇的路子，80年代港台就不用了，但《白眉大俠》給觀眾一種時空穿梭的奇異感。

而且演員的服裝借鑑了神俠劇的很多元素，男性一般是髮髻+對襟兒，肩膀上兩個“翅”，女性是斗篷+劉海+圓形髮髻。

《白眉大俠》和《甘十九妹》這兩部劇因為吊威亞，搖車等操作都脱離了港台人的參與，扔掉了枴杖自己搞，所以對演員的人身安全是一大考驗，受傷的概率很高。有不少觀眾覺得很多故事情節很離譜很突兀，莫名其妙的故事線上少了一個人，其實就是因為那個人受了重傷，也找不到替身，索性就被劇線拋棄了。

《甘十九妹》女一號楊潞後背傷掉之後，斷送了她整個90年代的大陸演出市場。

服裝道具這一點《甘十九妹》完全繼承了《白眉大俠》，但在別的方面還有突破，就是大幅增加了爆炸效果。男女主角在大開大合的外景地羣打的時候，一招一式都伴隨着地面的爆炸，以增強主角“威力”。山東台的主創人員説過，拍《甘十九妹》用的炸藥比1992年山東台拍攝的《鐵道游擊隊》還多三倍，武俠才是真正意義上電視“軍事熱戰”。

爆炸場面很多

這兩部戲是同一個導演王文傑，同一個首席編劇張輝力，同一片取景地（濟南千佛山，大明湖等），可以説是不折不扣的姐妹篇。

《甘十九妹》的男一號在《白眉大俠》中出演男四號，同一個人，但是名字不一樣，前面一個叫張子健，後者叫張建新。從《甘十九妹》這裏，我們才開始真正認識張子健這個北京人藝的小夥，後來他的二次春天就是神探狄仁傑中的元芳。

張子健在《白眉大俠》中出演一個配角

張子健這個演員極具個性，性格在演藝圈比較另類，在神探狄仁傑中和同出於北京人藝的梁冠華關係據説相處的不佳，而且他估計和社交媒體相疏遠，當然這個就扯遠了。

之所以説《甘十九妹》是真正意義上的大陸新武俠的代表作，首先腳本取材於蕭逸的原著，而且山東台為其打出來的廣告就是“武俠片”，鄭重其事地告訴了觀眾，而不再像《白眉大俠》那樣認為是短打評書的電視版。

女二號被輪姦，童年陰影啊

《甘十九妹》雖然總體的套路是惡俗的三角戀，女一號甘十九妹和女二號尉遲蘭心都傾心男一號尹建平，一個穩重一個活潑，一個純玉女一個傻丫頭，但結局還是很有新意版的“虐心”，男女主角抱在一起死掉，女二號被輪姦。當然觀眾不會拿着劇情和原著對照，再説了當時也沒有多少人知道這是蕭逸的原著改編，於是一窩蜂地打電話寫信罵電視台。

女二號顏丙燕給本劇增色很多

結語 令人遺憾的女一號楊潞

甘十九妹的扮演者楊潞憑藉典雅出塵的的氣質征服了一代電視觀眾，時至今日都被眾多網友們奉為“古裝第一女神”。但是火遍了全國的楊潞突然來了個急剎車，在香港短暫停留之後，去了美國。至今，有關楊潞女神的各類新聞少之又少，連她的最基本信息如出生年月和作品列表都不知道。

筆者在這裏倒不是想八卦她的各類隱私，而是不得不要喟嘆一把。楊潞在拍完《甘十九妹》之後，以大陸一線女性的身份屈伸去了香港跑起了龍套，而且在一部香港爛片《朱麗葉與梁山伯》中親自調侃：我在大陸還拍過《甘十九妹》呢。

楊潞在去香港和美國之後，後來又回到大陸拍戲，姓名中除了“楊”沒有變，姓名據説都改了四五回。她的經歷，其實完全可以做一個90年代三地娛樂圈生態鏈的切片考察，即大陸的演員是如何低港台一等的。這一點，後來在出演《還珠格格》的周杰口中，我們才瞭解到更多。

楊潞（又）和劉以達 楊潞去了香港之後，再無玉女風範，可以説再各種爛港劇中“作賤”自己

從《江湖恩仇錄》到《白眉大俠》，再到《甘十九妹》和《笑傲江湖》，而今大陸的金庸古龍劇一窩蜂地上馬，我們所經歷的不僅僅是武俠各類IP的多重面向的挖掘和再創作，而且見證了兩岸三地演藝圈的沉浮和“鄙視鏈”的消解，所以《甘十九妹》絕非大陸中國武俠電視劇的一顆遺珠或者糕點上的哪怕最美味的那塊霜糖，而是一塊能瞭望大陸武俠電視劇製作轉型的燈塔。

老版的武俠劇的亮點就是ost片尾片頭曲啥的都非常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