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美國友人眼中的中國抗戰-原美軍赴延安觀察組成員彼德金上校訪問記_風聞

本文選自《歷史穿行·域外訪史與社會主義尋蹤》

作者：李向前

(李向前: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巡視員、研究員。長期從事中共黨史研究,參加《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二卷寫作、修改和統稿,並撰寫出版多部著作。為多部文獻紀錄影片總撰稿。)

今年8月15日，是日本法西斯宣佈無條件投降50週年紀念日。在這個偉大節日到來前夕，我們採訪了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原美軍觀察組成員彼德金上校。這是坐落在美國西雅圖市郊外的一棟老年公寓。周圍花木扶疏，一片青翠。我們到達的時候，彼德金夫人已在門口等候。當得知客人來自遙遠的中國時，公寓裏的老人們都投來驚異、友善的目光。91歲高齡的彼德金先生走上前來熱地同我們握手。雖然他腿腳已不那麼靈便，但卻精神矍鑠，雙手有力，仍不失一位軍人的風度。

談話自然從先生來華參加中國抗戰開始。先生告訴我們，1943年，美軍準備選派10名少校到中國充任步兵教官，以訓練裝備了美式槍械的中國軍隊指揮官，他作為其中一員來到中國。1944年6月，日軍動了一次作戰行動後，訓練中心被迫關閉，他先後前往昆明和重慶。在重慶，他的老上司鮑瑞德上校請他加入了美軍觀察組（當時稱“迪克西”使團），前往延安。先生説，從此他的一生都與這件事結下了不解之緣。1944年，太平洋戰場生重大轉機。美軍取得節節勝利，正進逼西南太平洋，此時美軍最高統帥部擬定了在中國山東等地沿海登陸，以切斷日軍羽翼，孤立日本本土的戰略計劃。

從這一戰略構想出，美軍統帥部急需瞭解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敵後根據地的況，取得與中共中央的聯繫。事實上，美方早已注意到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和新四軍在敵後戰場牽制日軍的重要作用。也逐漸瞭解到中國共產黨是一支真正抗日的力量。但是由於蔣介石的阻撓，向延安派出聯絡人員的計劃一直未能實現。此次因為戰機重大，加上美國副總統華萊士親自代表羅斯福總統向蔣施加了壓力，以鮑瑞德為團長的觀察組才最終得以前往延安。觀察組由18名美國軍人和外交官員組成，分為兩批前往延安，彼德金先生是1944年8月7日起飛赴延安的觀察組第二批人員之一。

美軍觀察組到達延安後，受到中共領導人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彭德懷等人及邊區軍民的熱歡迎，邊區羣眾用當時最好的食宿條件來款待美國客人。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分別與觀察組成員作了長時間的交談，介紹了八路軍、新四軍對日作戰的實況，中國共產黨對國際國內形勢的看法及政治主張，毛澤東甚至談到了戰後同世界進步力量合作、建設中國的設想。許多學者甚至認為，美軍觀察組到延安，是中國共產黨開創自己外交活動的淵源。彼德金先生告訴我們，當時美軍觀察組共有四項任務：監測整個華北地區氣象變化；與共產黨軍隊總部取得聯繫；獲得前方作戰的情報；為美空軍對日軍後方進行轟炸提供幫助。

先生説，他當時負責與八路軍總部的聯絡和協調各組的工作。在美軍觀察組的18名成員中，彼德金先生的經歷算是具有相當傳奇色彩的了。他不僅在此期間返回重慶，組織過一次向延安的工作補給運輸，而且還於1944年10月至翌年1月率領組內4名軍官和一名官員及電報員深入華北敵後根據地，縱跨山西、河北兩省，行程2000多公里。談到這次深入敵後，彼德金先生顯得更加興致勃勃。他説，他們一行渡過黃河後，先來到120師師部。在這裏他結識了呂正操將軍。

呂將軍向他詳細介紹了八路軍的作戰況。而恰在此時，有一股600人的日軍企圖偷襲120師師部駐地，呂正操將軍已作好戰鬥的準備。但敵人不知什麼原因改變了行動方向。結果給他們留下了一次“有驚無險”的戰鬥經歷。彼德金先生一行於1944年11月11日到達河北阜平晉察冀軍區司令部，受到副司令員程子華和參謀長康延傑的熱接待。在阜平及附近地區停留期間，彼德金一行訪問了部隊、機關、學校、醫院和藥廠。彼德金本人還為90多名幹部作了一次題為“步兵團武器裝備及組織”的講演，受到人們的歡迎。

在阜平期間，他們親眼目睹了美軍b-29轟炸機飛行人員在被日軍擊落後，受到當地羣眾保護並轉送到軍區司令部的況，這使彼德金先生感慨良深。他告訴我們，他們此行實際上是負有調查、摸清八路軍在作戰、裝備及士氣等方面況的使命的。而經過實地調查，他現，儘管八路軍裝備是陳舊、落後的，但整個解放區朝氣蓬勃，處處充滿了高昂的戰鬥士氣。他看到，八路軍戰士身着整潔的軍裝，糧米供應充足；八路軍的軍官們年輕而有朝氣，似乎有蔑視一切敵人的氣概。

最使彼德金難忘的是，中國和八路軍受到老百姓的全力支持，因為解放區輕徭薄賦，與民生息，並在政治上實行“三三制”，體現了民主精神。同國民黨統治區官僚、士氣低落、賊盜橫行的現象相比，延安和敵後根據地真是一片新天地。講到此，彼德金先生感慨地説，正是因為美軍觀察組深入到了中國領導的地區，看到了事物真實的一面，並向上作了反映，才使很多原本並不清晰的事變得明確了。但後來由於美國政治的變化，向上級作真實報告的人們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厄運，有的甚至受到嚴重迫害，這算是一場悲劇。

然而，歷史終究是公正的，中國人民不會忘記這些正直的國際友人。1978年，彼德金先生訪華時，鄧穎超同志親切接見了他。1992年，他以日記形式記敍這次中國之行的著作《中國內部——美軍觀察組在延安目擊記》正式出版，中國領導人民抗戰的真實況為更多的國際人士所瞭解，而彼德金先生對歷史採取的客觀公正態度也得到人們的讚賞。不知不覺採訪已進行了近兩個小時。為照顧老人的身體，我們不得不起身告辭。老人臨別握着我們的手説，如果身體允許，我真想再去一次中國，那是令我向往的地方！望着老人離我們遠去的身影，我驀地感悟到，正是這場偉大的民族解放戰爭，使中國人民第一次勝利地昂起了頭，也使中國走向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