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錢不還的錘子，敗於情懷的羅永浩_風聞

源 / 頂級程序員   文 / 江户川雨

11月，錘子

20日，酷派向深圳法院提起訴訟，狀告北京錘子數碼科技有限公司“欠錢不還”。

進入11月以來，老羅羅永浩可謂風波不斷。

11月6日晚，錘子發佈了三款不是自家的產品：空氣加濕器、智能音箱和登機箱。

發佈會一出，即被人詬病為“一場沒有產品的發佈會”。

錘子科技，沒有了“錘子”，這個門票800元的發佈會並沒有坐滿，在成都深秋的雨夜裏，錘粉和羅粉的熱情再次被吹涼。

第二天一大早，羅永浩和他的錘子新品便成為所有科技媒體頭條，但大家的態度明顯都是在譏諷老羅從做手機變成了“開雜貨鋪”，一副前景堪憂的架勢。

11月13日，網易旗下科技頻道記者崔玉賢發表一篇名為《錘子生死劫》的文章，內容大意是錘子科技陷入資金荒，錢少到以至於不夠支付員工工資，並稱錘子科技實際已開啓全公司裁員計劃，最終只留下40%的人員，並在文中暗示錘子科技CEO羅永浩可能患有抑鬱症。

隨後，羅永浩反應激烈，並在自己的微博轉發《錘子生死劫》一文，並稱這是創業六年來見過最失實的報道，而且完全是徹頭徹尾的耍流氓。“你不用耍完了流氓又假惺惺地提什麼尊重，我們會起訴的，你等着吧。”

那一邊，錘子是否成為“原告”還不確定，這一邊，錘子又因為“欠錢不還”成為了“被告”。

據酷派介紹，此前，錘子科技曾與酷派簽訂了一份銷售合同，金額約為1000萬元。但酷派交付完全部貨物後，錘子科技450多萬的尾款一直遲遲不肯結。於是，酷派旗下的東莞宇龍通信科技有限公司向深圳法院發起訴訟，狀告北京錘子數碼科技有限公司拖欠貨款。

羅永浩隨即做出回應，表示確實和宇龍存在合作關係，但是由於雙方之間的人士變動，導致事情被耽擱。羅永浩稱正在和宇龍方面協商解決，會妥善處理。

但，這已足夠讓外界猜測了。

11月，這位掛滿情懷的理想主義青年導師，可謂深陷泥沼。

彪悍的人生

曾幾何時，我也受到過老羅的感召。一句“年輕人，為了一個正確的目標別太愛惜自己。都有兩顆滾燙的腎”就讓人為之瘋狂。

這個身材滾圓的胖子，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許多年輕人追捧、推崇的對象。只因為他的身上有太多的傳奇：

初中作文課，其他同學寫“五星紅旗飄揚在校園上空”，羅永浩偏要寫“五星紅旗耷拉在校園上空”。權威受到挑戰，老師當場發飆，羅永浩忙説我改我改，於是他寫道：“説來也怪，儘管校園裏沒有風，但五星紅旗仍然飄揚在校園上空。”

為此，老師揍了羅永浩一頓。

上學的時候，羅永浩也總是麻煩不斷，因為長得胖，學校附近的地痞流氓常會無端打他。

他很愛看書。沒學英語前，讀的都是《艾斯拉龐德詩集》和《蕭伯納文選》，讀書容易久坐不起，他一度胖到200斤。

但是，為了追一個姑娘，羅胖子又能只靠西紅柿和黃瓜，兩個月內減掉近50斤。他喜歡瘦骨嶙峋型的姑娘，而減肥是他給自己設的相應要求。

高二的時候，羅永浩選擇主動退學。

據他自己所説，賦閒在家三年多，他看書、思考人生，直到年滿18歲，才開始外出謀生。

儘管總標榜身上的理想主義，但真正賺起錢來，羅永浩並不挑。

在老家延邊當過工人、篩過沙子、擺過地攤、開過二手書店、倒賣過中草藥、走私過汽車……只是折騰幾年也沒賺到錢，決定外出闖蕩，到了天津。

高中還沒畢業的他，就敢給新東方學校的校長俞敏洪寫信要求去當老師。俞敏洪給了他機會，但頭兩次試講，羅永浩那是搞得一塌糊塗。

可這傢伙並不因此氣餒，苦心準備了一段時間之後，再次請求俞敏洪給自己一次試講的機會。第三次，這個高中生終於成功了。

在新東方幹了五六年之後，其又先後創辦牛博網、搞屬於自己的英語培訓、進入智能手機行業等等。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這句話是老羅在新東方當老師時隨口的一句話，卻成了很多年輕人追捧的理由。

在羅永浩身上，有一種叫做奮鬥的東西，讓年輕人趨之若鶩。

七爺

胖子、段子、錘子，理想、奮鬥、死磕、“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羅永浩自帶網紅基因。

2003年，當木子美才開始寫日記、芙蓉姐姐還叫史恆俠的時候，新東方英語老師羅永浩，已經紅透網絡。

高中輟學的羅永浩，講課很有一套，特別喜歡講段子。他的段子經過學生偷錄下來放在大學的校內網站上進行分享，隨後流傳到互聯網，最終以“老羅語錄”的名義風靡大江南北。

錄音裏的老羅，嬉笑怒罵，針砭時弊，風趣幽默，深得一幫在沉悶教育體制下被約束渴望釋放的年輕人的心。

那一年，網絡評選十大網紅，“芙蓉姐姐”排名第一。老羅第七。

從此，羅永浩江湖喝號“七爺”。

3年後，七爺創辦了牛博網。

當時候的牛博網集聚了一批包括梁文道、韓寒、連嶽、柴靜等在內的有文化的網紅，即所謂的大V。期間，因為老羅不刪帖，所以牛博網很快成了一眾開放聲音的聚集地。

但也因如此，在一次公眾事件之後，牛博網最終關停。

不過，這一筆，成了羅七爺身上最有情懷的一筆。

之後，2009年到2010年，羅永浩帶着自己的情懷開始了自我營銷。

先是以“我的奮鬥”為題，在全國高校大規模巡迴演講，後又舉行創業故事演講。

2011年9月，羅永浩以鬥士形象，與西門子死磕，舉起大錘“砸冰箱”。最終，迫使傲慢的西門子道歉。

砸冰箱的錘子，後來成為錘子科技的標識。

如同一把鐵錘，羅永浩給人的形象就是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砸向一切不公的堅毅鬥士。

英雄主義情懷，成了羅七爺最大的IP。

天生驕傲

市場上有文藝的服裝、文藝的餐廳、文藝的酒店、文藝的交通工具，但沒有一款文藝的手機。

——羅永浩

喬布斯死後第二天，全世界就都開始覬覦他的衣缽。雷軍説：他死了，現在我們都有機會。隨後在中關村熬了一鍋小米粥，開始中年創業。

當時，羅永浩剛剛關掉自己的英語培訓學校，見小米手機面世，他似乎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

2012年4月8日，羅永浩宣佈要做手機。

作為中國最早的網紅之一，羅永浩對網紅經濟，理解最深，運用的也最為嫺熟。

羅永浩活得很狂，天生驕傲的他，每一次新的邁步，他都懷惴着雄心壯志，躍躍欲試着攀上尖峯。

2000年12月，新東方董事長俞敏洪曾收到一封萬字求職信，標題寫着《給我個機會面試吧，我會是新東方最好的老師》，寫信的正是羅永浩，他在信中寫下“我到新東方應聘不是來做教師的，我是來做優秀教師的。”

開始做智能手機後，他也説“我要做的是最大最熱最帥，競爭最殘酷激烈的那塊核心地帶“。

他走到台前高調錶示，“用户體驗、審美、營銷推廣、戀物、完美主義傾向這五項我都不輸喬布斯，只差了一個現實扭曲場，但我人格力量遠勝，加上這個行業全是土鱉和笨蛋，不驕傲地説，勝算很大”

面對“有沒有想過創業可能失敗”的疑問，他回答道，“有百分之五十就該去創業…何況我這次是百分之百”。

他説：“你們今天處在一個不太理想當中的平庸年代裏面”。

憑語氣知道，他似乎對平庸不太滿意。

老羅拿出了自己的武器“英雄主義”，對抗犬儒橫行的外界壓力，強調極致的設計審美，他要向犬儒橫行的中國手機市場發起挑戰。

大家太久沒有看到行為、價值觀、態度的統一，還給這個口徑取了個叫 “情懷” 的名字。支持羅永浩，就是支持夢想。

王小波説：“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最後變得像捱了錘的牛一樣”。

追隨羅永浩的年輕人很多，大都 “天生驕傲”。用王小波的話説，沒被錘過。

“為信仰充值”是羅永浩的支持者們經常放在嘴邊的話。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羣體，價值認同度高，但有自己獨立的思維，“經常站在道德高地上”。老羅的總結是：他們以年輕羣體為主，有想法、偏文藝，是一羣以相同或相似價值觀聚集起來的人。

驕傲、狂妄，野心勃勃、慾望強烈，這個看似樂呵呵的胖子卻是個偏執狂。他認準了一件事，於是特別篤定的要去做。

而關鍵時刻，還是看出朋友的重要性。陌陌CEO唐巖自掏腰包900萬，跟他説“愛怎麼做就怎麼做”，解決了啓動資金問題。錘子科技掛牌成立，地址就建立在老羅英語培訓隔壁的一間辦公室裏。

之後的日子羅永浩特別沉迷於微博，讓他停刷三天已是極限。他把籌碼壓在發佈會、廣告語和花式營銷海報上，因為他認為“做產品最重要的是人文關懷”。

老羅特別在意設計是否具有人文關懷，於是中國在一些特別細微的小細節上糾結徘徊。

以前開英語培訓學校的時候，他執意要在租來的宿舍廁所裏安裝隔間，為的是方便男同學們在裏面打飛機。

隔間有沒有派上用場誰也不知道，不過等他做了手機，這份人文關懷一樣被繼承下來，“我們的鬧鐘APP和所有手機都不一樣，畫得特別精緻”。

不過，市場似乎並不會因為他的“人文關懷”而對他格外的“關懷”。

第一款手機 Smartisan T1 整整做了兩年，問題不可避免，落後的配置和糟糕的品控讓許多鐵桿粉絲憤怒，產能爬坡艱難，錯過了最佳銷售時機。

2014年5月，錘子T1發佈，最終全年的總銷量只有大約25萬台。那年，中國智能手機出貨量為4.207億台，其中，小米出貨量為6112萬台。

靠個人魅力和情懷來賭的錘子慘淡開局，往後五年運營持續虧損。以至於，員工們總會擔心公司倒閉，錘子的公關團隊甚至提前做好了倒閉準備。

之後，又經歷了一次又一次諾言無法兑現。

2018年5月15日，錘子科技在鳥巢召開發佈會，聲稱要發佈一款“把大家嚇尿的產品”並“將重新定義下一代個人電腦和下一個十年次世代的計算平台。”。

那一天，鳥巢體育館下了一場雨，羅永浩姍姍來遲，走上講台，不到半小時，新款旗艦堅果R1就被他講完了。

隨即，老羅開始展示要“掀起人機交互革命”的TNT（Talk and Touch）工作站。並聲稱，它可以讓工作效率提高300%以上。

台下三萬人屏息凝神看他演示。

羅永浩手指對準顯示屏。

按住按鈕開始説話。

就在這時，設備突然出現問題。

卡頓許久後，彈出一個語音無法識別的提示框。

“完蛋了！玩砸了！”老羅小聲嘀咕，他戴着話筒，全場聽得真切。多次演示失敗後，他仰起頭：“總之，你們懂了嗎？”“理解萬歲吧。”

至此，錘子科技多年積攢下來的口碑在一夜之間跌落千丈，當時網絡上幾乎所有的頭條都是針對錘子科技及羅永浩的一片罵聲，而處於風口浪尖的TNT工作站自然還未問世便胎死腹中。

天生驕傲，最終也抵擋不住現實的耳光。

成也情懷，敗也情懷

11月，羅永浩也許遇上了水逆。

除了開頭講到的一些列的事件之外，更有媒體爆料出：錘子科技資金緊張。為了節約成本，公司準備大規模裁員。

不過隨後錘子科技的相關部門包括羅永浩本人也出來澄清‘絕無此事’，那都是沒影兒的事，錘子科技的運營狀況良好。

當然，從情感上説我們願意相信羅永浩，畢竟那是個曾經帶給我們無數情懷激勵的“強人”。

但是，市場會信嗎？

羅永浩特別喜歡談情懷，他在自己的書中寫到：“每一個生命來到世間，都註定改變世界。”

早期他的確憑藉着一腔熱血吸引了不少粉絲。

進入手機領域，他把喬布斯視為風向標，説：“我創業是為改變世界，不是為了賺你們的幾個臭錢。”

結果，羅老闆果然沒有賺到“幾個臭錢”。

市場是很現實的。

也許，最初的時候，我們可能因為欣賞你的才華和思想，認可你的口才和幽默，於是我們受到某種精神的感召聚攏而來。

但是，市場講究的就是實用，絕不是情懷。任何一家企業要想成功，都需要踏踏實實地打磨產品，做好服務，而不是靠“嘴炮”。就算羅永浩口若懸河，再好的口才也並不能讓錘子手機給用户體驗加分，段子和PPT在實用主義面前只能原形畢露。

錘子科技的“T”系列最終也沒能改變世界。

2017年，瑞典失敗博物館收藏了羅永浩做的 Smartisan T1，館委會説，“Smartisan一開始供不應求，但是從鬆掉的按鍵、平庸的音效到模糊的照片，各種質量控制問題暴露出來，憤怒的客户要求退款，看來它並沒有那麼smart。

在智能手機上的投入，也讓錘子科技的資金一直處於緊繃狀態。據媒體報道，2015年錘子科技全年虧損4.62億元，2016年虧損額約為7.7億元。

11月6日晚，錘子科技舉辦了一場沒有手機的發佈會。儘管帶來了全新的產品，熱度卻不如從前了。發佈會門票甚至以贈票形式發放，在下午開場前，有人在網上稱：有贈票，有沒有人要一起去聽相聲？

並沒有人關心產品，或許這才是錘子科技最為尷尬的吧。

我曾經就是老羅的粉絲。現在也是。

我欣賞他的率真以及他的執着，也喜歡他的幽默與可愛。想象他一個東北大老爺們兒，一個聽平克·弗洛伊德、槍花、地下絲絨、恐怖峽灣、大衞·鮑威、齊伯林飛艇、涅槃的文藝中年胖子，能被一種“純潔的原創力”吸引，迷上快樂女聲出身的歌手曾軼可，這種畫面怎麼想也是怪萌的。

2015年10月份，我聽了老羅的發佈會，熱血沸騰，於是用我僅有的不多的積蓄購買了一台堅果。

剛用就發現手機發熱嚴重。兩個月之後，手機徹底報廢。

從此，老羅的發佈會我還會如約觀看。因為我依然喜歡那個憤世嫉俗的胖子。但也只是聽一聽，絕對不會伸向自己的錢包。

他們説：“為信仰充值”！

但我説：“信仰如果需要充值，那不就成了邪教了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