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政治的基礎之實力分析_風聞

國際政治和政治問題中的實力是一個大問題，我也難以把握這個題目，這裏只是提出問題，給出一點自己的想法，拋磚引玉，給出從新的視角觀察和分析國際政治的方法。

現在許多人看到歷史和分析國際形勢的時候往往一頭霧水，不得要領。甲午戰爭，大清國為什麼輸給日本？四次中東戰爭，為什麼以色列次次得勝？解放戰爭中，解放軍為何能戰勝國民黨軍？現如今的國際形勢如何認識？我看到的相關方面的專家的分析絕大多數都不得要領，這是因為他們沒有掌握正確的分析方法，特別是他們對於一些最基本的概念的認識是不清楚的。下面我就一些基本的認識問題加以説明。

有一段時間，媒體和專業刊物上到處都講綜合國力，但是這個概念是不太適合國際政治領域的，它比較適合國家發展政策的領域。在國際政治領域，表示力量的概念就是實力（POWER）。 POWER在英文裏有兩個意思，實力和權力。英文裏大國是GREAT POWER就表明國際政治中，大國地位是與實力聯繫在一起的，權力與實力是一體的。這裏要多説兩句，英文裏權力與實力用一個詞造成了在西方語系中概念的混亂。實力與權力有關係，但是他們是兩個範疇的概念。實力是一種客觀存在的力量，而權力是一種權外向的力量，強制他者服從我的意志和我的權威。權力更接近於authority。國際政治領域，目前還基本上是無政府狀態，因此國際上權力的獲得實際上是依靠實力。李鴻章辦外交多年，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洋人認勢不認理”。這就説明了在當時的國際政治中，有實力才有權力。我們中國人往往受傳統道德意識的支配，不願意談實力，認為實力政治是不道德的。中國人相對於實力更願意談綜合國力，因為綜合國力包含的因素更廣泛，也就沖淡了實力的意義。但是實力是國際政治的基礎是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

權力，實力與綜合國力。

一國的實力如何計算是一個沒有定論的東西，大多數學者用和的方法計算一個國家的綜合國力，基辛格博士用乘積來表示一個國家的實力，就是其經濟實力、軍事實力和政治實力的乘積，國內的閻學通教授也是屬於這一派。綜合國力派是把一國各種現實物質力量和精神力量的總和看成綜合國力。這兩者組成要素有一定的重合。但是在國際關係中發揮的作用不同。實力是在國際關係中實際的能力。而綜合國力僅僅是潛力。兩者的計算方法也不同。經濟實力與軍事實力還要包括其結構因素造成的差異。

我用一個三角形來表示一個國家的實力。

我認為在國家的實力中，組成的要素是經濟、政治和軍事實力，這三者的關係不是線性的，基辛格博士提出的實力是乘積關係就是一種線形的關係，也就是實力要素總是越大越好。我認為實力要素是存在着結構關係，這種關係我用一個三角形來表示，就是上面的圖。經濟實力是基礎，它與政治實力和軍事實力構成一個三角形的關係，三角形的面積就是國家的實力。這是一個定性化的概念模型。關於三角形，我們知道正三角形面積最大，三角形的兩邊之和必須大於第三邊。這些幾何的基本原理用到分析國際政治中的國家實力時就不僅僅要考察這些國家的各個經濟實力和軍事實力，而且要分析他們之間的結構合理性。好的實力結構會讓國家的資源發揮最大的實力效用。在上面的模型中，中間和右邊兩個三角形代表着結構失去均衡的實力結構。至於什麼樣的結構是均衡的實力結構，更接近正三角形？這是一個經驗性的分析，我認為軍費投資大約佔2%的時候，軍事與經濟的比例是最恰當的，在三角形中，經濟實力的邊長與軍事實力的邊長是相等的，這個時候，軍事與經濟是最佳配合，過低與過高的軍費投資對國家的實力都是有負面影響的。

關於軍事與經濟的關係失衡這裏舉兩個案例來説明這個關係不是線性的，而是有結構關係的。第一個案例就是二戰結束後的英國迅速地把龐大的海軍用白菜價賣掉了，這是因為按照世界大戰要求建立的皇家海軍規模太大了，不是和平時代的英國所能負擔得，所以必須裁減，不僅僅是海軍，陸軍和空軍也要大幅度裁減。當時不僅僅是英國，美國和蘇聯也同時大規模軍隊復員，裁減海陸空軍，特別是美國，大批的軍用物資都棄置成為戰後剩餘物資廉價出售。關於這些戰後剩餘物資的價值還發生了爭論，中共按照這些物資的生產價格計算美國對於國民黨發動內戰的援助數額，而美國不承認，他以戰後剩餘物資的白菜價計算這些援助的金額。

第二個案例就是蘇聯的解體，當時蘇聯與美國爭奪霸權，軍事投入嚴重偏離經濟的支撐，是最終導致蘇聯失敗的重要原因。當時美國利用蘇聯領導人的錯誤決策，把蘇聯誘入爭奪世界霸權的軍事投資競賽之中。美國在冷戰最高峯的軍事投入達到GDP的5%，而蘇聯同期的GDP只有美國的50%到60%，而軍事投資則與美國相當，這樣蘇聯的軍事投資達到GDP的9%到10%，這樣的結構嚴重的畸形，導致蘇聯的國家實力嚴重受損，與他的強大的外表根本不相稱。當一場戰爭的失利引發政治與經濟危機就引起連鎖反應導致蘇聯的解體。蘇聯的解體表面上是戈爾巴喬夫的改革失敗，但是從深層次分析，蘇聯的實力結構失衡，政治和經濟組織結構的問題共同構成了蘇聯解體的深層次的原因。

現在有人反對中國增加軍事投入用蘇聯的案例作根據，但是我認為這種觀點是站不住腳的，因為中國跟當年蘇聯的實力結構完全不同。中國至今軍費投入僅佔GDP的1.4%，2017年軍費投入1.1萬億人民幣，而當年的GDP是82萬億人民幣，中國軍費投入離最佳比例尚差5000億人民幣，而美國同期的軍費投入佔GDP3.7%，已經是畸形，所以中國並不怕美國的軍備競賽，而美國現在的情況是軍事投入畸形過大，影響到經濟正常增長。中國現在有能力增加軍事投資帶動經濟轉型升級，而美國繼續增加軍費投入對中國施加壓力的空間不大了。冷戰美國屬於險勝，最後蘇聯先被壓垮了，實際上，美國在冷戰中戰略性錯誤也不少，損失也是巨大的，像美國在冷戰高峯時刻保留的核彈頭超過3萬枚，這種軍事投資基本上沒有多少經濟價值，而且保存成本極高，拖累了美國的經濟和社會福利。今天美國如果還想重温冷戰勝利的美夢，很可能等待他的是一場噩夢，因為形勢和國力的結構，對手都不同了，中國不大可能重犯蘇聯的錯誤。

從經濟實力看，一國之經濟實力不僅在於其GDP，而且與其GDP的產出結構有關。工業產出比之農業產出要賦予產業係數。比如從工業與農業的剩餘率看，工業的總税率可以達到30%，農業僅僅可以承受10%的税率，因此考慮賦予工業比農業的產業係數為3倍。同理，重化工業比較一般輕工業也具有產業係數，高科技工業比較一般加工工業具有產業係數。當然具體的係數還需要綜合計算。只有對於一國之經濟的總量和結構予以綜合考慮才能得到一國的經濟實力的評價。比如，1937年，中國的國民生產總值超過同期的日本，但是中國的經濟實力遠遠不如日本，就是因為中國的經濟結構還是以農業商業為主。而日本的工業化已經達到很高的程度，其經濟結構遠遠優於中國。除此以外，如果還要更精確地研究一國之經濟，還需要增加一個技術修正係數，就是一國工業技術的來源特別的高級技術的來源是依靠進口還是自主研發。主要依靠技術進口的國家的經濟實力是要打折扣的。

 對於軍事實力的計算也存在同樣的問題。一國之軍事力量的計算或一隻軍隊實力的計算，不但要看它的數量、裝備，還要看它的組織、編制、訓練、指揮和軍事思想諸要素，還要看它的軍事潛力，即經濟對於軍事力量的支持和轉化能力。比如我們考察二戰中的日本軍隊，就會發現日軍的編制還屬於一次大戰時期歐洲軍隊的編制，1師下轄2旅和一團炮兵（炮兵聯隊），1旅下轄2個團（步兵聯隊）。而當時先進國家的步兵已經是三三制編制，1師下轄3團，取消了旅級建制，大大加強了炮兵和機械化部隊。如蘇軍標準建制師屬2個炮兵團72門炮。而日軍每師只有一個炮兵團，有重炮24門或輕炮36門。總體上日軍的編制和作戰思想還處於日俄戰爭和一次大戰的水平。這樣的軍隊他的結構效率就遠低於現代化的軍隊，像德國、蘇聯和美國軍隊，打打防禦戰鬥還可以，打野戰不行。再看解放軍和它的前身紅軍與國民黨軍的比較。國民黨軍的領導人從蔣介石開始幾乎全部是從日本獲得軍事知識，因此國民黨軍的整個軍事體制和軍事思想也幾乎完全來源於日本。因此國民黨軍的編制也是二二體制，與日本一樣。而解放軍和紅軍的編制則是更先進的三三制。因此紅軍和解放軍在兵力的使用上更靈活，同等兵力下實際可使用的戰鬥兵更多。僅僅從編制的角度看也因此戰鬥力更強。

幾乎所有人在研究國際政治問題的時候都忽略了或錯誤理解政治因素。實際上，在國家實力中，政治實力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由於政治實力不是實物實力，因此往往被人忽略或錯誤理解。我們把實力分成硬實力（TRUTH POWER）和軟實力（SOFT POWER），政治實力就是軟實力的核心，這一點國內閻學通教授最先提出並予以説明。對於政治實力是軟實力的核心還有人有爭議。但當我們看到下面的結論，就不應該再對此有任何懷疑。戰爭是政治的最高形式，軍事是政治的延續，政治統帥軍事。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生產關係反作用於生產力。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上層建築反作用於經濟基礎。政治實際上是聯繫經濟和軍事的樞紐。政治是直接影響到經濟和決定軍事的因素。因此在實力構成中，政治實際上是決定性的軟實力因素。政治實力還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在實力因素中，唯有政治實力的增加可以迅速實現，因此，在世界歷史上，國家的快速崛起往往政治的成功變革是起點，而經濟和軍事實力的積累需要相當的時間。

再細分，政治實力的組成是由意識形態的塑造能力和組織能力組成的。意識形態的塑造能力給予了政治組織以靈魂和行為的正當性，孔子云“行事必先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行不果”，中國俗語也講理直氣壯。正確而合乎邏輯的意識形態給予政治組織行為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也是政治組織為人民接受從而獲得行為權利的前提。同時，任何政治組織的意識形態要達成自己的政治目標就必須要有組織能力。任何的意識形態都僅僅是一種意識思維，而不是現實的社會形態和經濟形態，要想把意識形態變成具體的社會形態和經濟形態，再先進的意識形態如果沒有組織能力促成其落實為社會形態和經濟形態也是無法變成現實的。

在組成軟實力的若干要素中，那些要素的影響更大呢？我認為組織結構的影響是最大的。因為人是社會動物，所有的社會性的活動都是在一定的組織結構中進行的，組織結構決定了行動的效率從而決定了組織的成敗。意識形態雖然重要，但是在現代這種重要性因為西方霸權的需要被放大了，真正決定性的因素其實是組織結構。組織結構的影響貫穿經濟活動，政治活動和軍事活動，如果比較組織結構與意識形態影響係數，組織結構可能要佔7成，意識形態僅佔3成。在世界歷史上，中國的秦能統一六國不是秦國的意識形態更有道德，而是秦國的組織結構效率更高，更先進。英國能成為世界霸權，不是君主立憲比君主專制更有道德，而是英國率先發展了分工這種效率更高的組織結構，更高的組織效率導致英國在經濟和軍事上的優勢，而君主立憲更有利於分工這種組織結構的發展。西方在近代歷史上的崛起不是因為西方的帝國主義的意識形態優於伊斯蘭教或者中國的傳統意識形態，而是西方的組織結構和工業化導致的技術優勢與效率優勢，而決定經濟、軍事與政治組織效率的是組織結構。意識形態是依附於國家體制上的華美裝飾。所以在軟實力諸要素中，決定性的是組織結構。對於組織結構的影響後面會有專文分析。

大國根據其實力的不同，分成支配性大國，主導性大國和有重大影響力的大國。二戰後的美、蘇，現在的美國都是支配性大國，也就是霸權國家。二戰前的英國則介於支配性大國和主導性大國之間。因為英國雖然保有海上霸權，但是在世界的核心地區歐洲，它沒有支配的能力。它通過巧妙的結盟戰略，縱橫捭闔主導着歐洲的局勢。現在的中國只能算有重大影響的大國。

甲午戰爭日本戰勝大清國的時候，大清國的綜合國力遠遠超過日本。但是日本通過明治維新實現了政治變革，這一變革的效果立即在軍事上表現出來，促進日本的軍事實力的躍進，特別是軍隊的組織編制和訓練、作戰指揮上的進步。同時，政治的變革大大加強了日本的國家動員能力，這就增強了經濟實力和軍事實力。這就使得日本的軍事實力超越了大清國。日本的軍事實力和政治實力的躍進，導致日本的實力實際上超越了大清國，最終在甲午戰爭中戰勝中國。大清國落後的政治使得它縱然有超過日本10倍以上的綜合國力，但是卻不能通過有效的動員，將綜合國力轉化為經濟和軍事的實力，最終落得喪師失地的結局。

中東戰爭中的以色列的綜合國力一直遠遠不如它周邊的阿拉伯國家，但是它的政治和軍事實力中的軟實力遠遠超過阿拉伯國家。阿拉伯國家基本上還處於半遊牧半農業社會。它們的國家集權還沒有完成，還處於部落和國家政權混合體制。以色列則是移民國家，它的成員主要來自歐美和前蘇聯東歐，已經是工業化社會的成員。因此它在軍事組織、指揮和保障上遠遠超過阿拉伯國家。政治實力也遠遠超過阿拉伯國家，這就使得以色列的實力實際上超過阿拉伯國家。只要以色列能夠將戰爭控制在局部戰爭的規模，在可見的將來，阿拉伯國家是不可能戰勝以色列的。但是如果以色列將戰爭擴大化，情況就另當別論了。

日本侵略中國的失敗則是從反面證明了這個道理。1937年日本的軍事實力和經濟實力乃至政治實力都遠遠超過中國。但是日本的大規模入侵加速了中國政治革命的進程。隨着日本侵入中國內地，中共隨之擴散到內地農村，開始了它徹底改造中國農村的革命。這個革命大大增強了中國的政治實力，這使得中國在軍事實力和經濟實力嚴重下降的情況下，居然總體實力還逐步上升，並且與日本的總體實力相抗衡。其關鍵所在就是日本無法控制其佔領區，無法從佔領區獲得超過其維持佔領所需的經濟支持，這樣佔領就成為負擔而不是利益。擴大的侵略逐漸消耗日本的軍事和經濟實力最終使得雙方的力量逐漸平衡。而使得日本不能控制其佔領區的關鍵因素就是在被佔領區中共的政治革命，改造了中國的農村和農民。想一想滿清入關，20幾萬人就統治了整個中國。中國的農村和農民就是一盤散沙。通過共產黨的組織、動員，農民不但成為了支持敵後根據地的力量，而且成為了中國最後推翻國民黨政府的決定力量。

再説抗美援朝。幾年前，中國軍隊讓日本軍攆的滿世界跑。僅僅經過共產黨的政治改造，同樣是由中國農民組成的軍隊，就可以在朝鮮打得聯合國軍滿地找牙。政治革命對於軍隊戰鬥力的提高的作用怎麼估計都不過分。

實力的不平衡性。

在實力因素中，唯有政治實力的增加可以迅速實現。因此，成功的快速崛起往往政治成功的變革是起點。但是大國衰敗也同樣由政治開始。

由於實力三要素之間的關係是三角形的關係，因此實力有如下特點。一國的總體實力與其三因素的均衡性密切相關。任何一因素的過度薄弱都將大大減殺國家的總體實力。任何實力要素的邊際改變都將對於總體實力產生重大影響。這有點接近木桶的短板理論。

以美國在越南戰爭的失敗為例。美國最後的失敗不是軍事上被擊敗，也不是經濟上不能支持。而是長期的戰爭不能獲得勝利，導致美國國內開始分裂極大消耗了美國的政治實力。最終是美國的政治實力不能繼續支持這場戰爭，美國只好接受失敗的結果。現在在伊拉克美國又犯同樣的錯誤。只要伊拉克反美武裝不停止抵抗，過幾年美國的政治實力的損耗一定還會讓美國接受在伊拉克的失敗的結果。

經濟和軍事實力的積累需要相當的時間，但是實力的崩潰往往是瞬間的事情。前蘇聯就是一個典型的例證。而其崩潰的起點就在於它對於自己的政治基礎的破壞和摧毀。蘇聯能成為超級大國其軟實力居功至偉。在20世紀20年代到70年代，社會主義原遠資本主義更有號召力和感應力。前蘇聯作為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代表着人類發展的另一條道路，其國際影響力遠遠超過了它相應的實力。由此，前蘇聯獲得了巨大的政治實力，這有力地幫助了前蘇聯的崛起。當蘇聯的“改革”徹底否定了它的社會主義道路的時候，也同時摧毀了自己的政治實力。蘇聯的衰落就是難以避免的了。因為俄羅斯不再具有前蘇聯的政治實力。因此可以肯定在可預見的將來，俄羅斯也只能達到有重大影響的大國的地位。重振前蘇聯的雄風只能是一個永遠的夢想。

在國家實力的計算中，要區分綜合國力，實力和資源潛力這三個概念，資源和潛力未經動員和運用不能變成實力，綜合國力同樣沒有正確的動員和運用也不能轉化為國家實力，政治力量的價值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國家動員其潛在資源為國家實力的能力。